薛小玲
修鞋的攤子在最西頭,是集市的尾處。四個修鞋匠散坐在路邊,有三位正在忙活,只一位清閑著。
我問:“釘鞋掌多少錢?”他接過鞋認真地左看右看,又抬頭看我,不是很堅決地說:“得五塊吧!”我重復(fù)一句:“五塊?”他馬上說:“那,四塊,不能少了!”這次的話倒是堅決了,但我看得出來他說得一點也不理直氣壯。
我知道,這樣的一雙鞋掌在城里要八塊。
他有點邋遢。因為冷,或者因為上了年紀不能自制,他的手有點抖,說話時清鼻涕滴落在褲子上,卻渾然不覺。但他干活很認真,只是慢,我覺得他有點緊張,因為期間他幾次抬頭看我,很小心翼翼的那種,可能怕我嫌棄了他的慢。
我覺得人的緊張是因為沒有溝通的緣故,于是便和他說了幾句,但他卻做不到一心二用,回答的時候,都要停下手里的活,怔怔地想半天才開口,說完,又趕緊低頭干活。
鞋子釘好了,因為沒有磨邊機,所以鞋掌的邊緣有點粗糙,他開始用砂紙細細地打磨。這鞋掌是用舊車輪胎剪的,別看是廢物利用,卻比那些現(xiàn)成的好多了,耐磨,穿三年五年都不會壞。這不是我說的,是他說的。 不過,我信。
我用雙手搓著我的腳,天陰著,涼氣襲人,十來分鐘等下來,我裸露在外的腳有點冷,他很歉意地看著我說:“別見怪,人老了,干活慢,凍著腳了吧?”我說沒事,不要緊。
不知怎的,我竟又一次涌上了和他聊聊的念頭,我先問他一天能掙多少錢,他尷尬地笑,說:“掙不了幾個錢,老了干活慢,沒人愿意來我這兒修鞋。都是撿漏,別人家干不完的活才輪到我,一天掙個十來塊就知足了!”我冒冒失失地問:“那你這么大歲數(shù)了,怎么不在家好好養(yǎng)老,家里的孩子不管你?”他倒是沒有見怪,只是說:“不掙多也掙少,孩們都不容易,能幫襯就幫襯點,咋的也能掙個買菜舀油錢!”
穿上鞋子,我掏出五元錢給他,他哆哆嗦嗦地翻出一個舊布縫制的錢包,我說別找了,你干活仔細,值這個價!他愣了一下,然后急急忙忙地說那不中,該是啥是啥,咋能沾你的光?都不容易!我沒再堅持,將他找給我的一元紙幣小心地放進我的錢包里。系好鞋帶站起來,跺跺腳,我說你手藝真好!他呵呵地笑,有點自豪的樣子,不復(fù)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