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文蔚(湖南師大附中梅溪湖實驗中學(xué))
你的夢想,我的記憶
文/黃文蔚(湖南師大附中梅溪湖實驗中學(xué))
玄關(guān)處躺著一只黑色的臟球鞋,至于另一只,大抵是被鞋子的主人匆忙甩到了茶幾下??催@樣子,應(yīng)是兒子回來了。我皺皺眉頭,將鞋整齊地插入柜中,又抽出自己的換上,走了進(jìn)去。今日本來有事,早晨也招呼過兒子了,又未料到出了點亂子,只得折返。也不知道他吃飯了嗎,想到這些,我不覺加快腳步,手間的白色塑料盒晃蕩得厲害,這是樓下李媽家做的餃子,兒子最愛吃了。
剛想入客廳,便聽到了一聲又一聲“好”從里屋傳來,莫不是家里來了什么客人吧,兒子剛升高中,正是學(xué)習(xí)緊張的時候,可不要誤了他功課。我又加快了腳下的步子,連門都未敲,就急忙推開里屋的門。房里電視呼呼咋響的,是今年世界杯解說員的聲音,原本安靜躺在沙發(fā)上的抱枕也流落到了電視與音響中間,兒子捧著未吃完的半桶方便面,穿著汗津津的球服,頭發(fā)凌亂地半臥在地上,嘴角揚起的笑在對上我的瞬間凝固,眼中的光也隨之被恐懼取而代之。
“媽,我……”
“啪!”我將手中剛買的教輔往兒子臉上一扔,“我為你付出這么多!”
“夠了,媽!你真正了解過我嗎,我一點也不喜歡建筑,我喜歡的是足球!可你一天到晚讓我做題,一天到晚告訴我建筑有多好!你問過我喜歡嗎?”他抓起書,狠得一撕撞開愣在原地的我,奪門而出。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歡足球,也知道他偷偷看球賽,偷偷收藏足球明星的畫報,我也不說,只是將電視拔掉,畫報撕毀。久而久之,他也學(xué)乖了,不再干我不允許的事,只做我允許的事情。看著這樣的他,我心底好像有什么生命在蠕動著,在復(fù)蘇。
腳下的雙腿早已經(jīng)被麻木徹底浸潤,嘗不到絲毫感覺,身子從空中慢慢滑落,像抽了氣那般,我癱坐在沙發(fā)上。天已晚了,仍不見兒子,我并非不想去尋他,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眼角的視線變得模糊,再一睜眼,似乎到了另一個地方。這是兒時的學(xué)校,低頭看看,身上穿的,是闊別已久打滿補丁的破衣裳,這曾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時光的棲息地。我欣喜地拾掇著我的破布袋,倏地,摸到一塊硬硬的東西,小心抽出,沒錯,是畫片!這是我年少時最柔軟的秘密。年少,我一直想做一個畫家,可是……我將畫片小心地收起,夾到最厚的課本里,再放入破布袋最里的夾層,滿心歡喜地回家。
家里依舊同從前一般,我探進(jìn)腦袋,輕輕喊了一聲阿媽,無人應(yīng)響。我夾提著包走了進(jìn)去,阿媽事多著呢,阿爸呢,估摸著還在田里吧。
晚飯時間,我見著了阿爸,他陰著臉,我的心上涌上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恐懼,襲住了喉頭,我走上前,看到桌上撕得碎不可堪的畫片,酸味溢上眼眶。
突然,阿爸將畫片丟入煤油燈中,我看著它一點點,一點點被火吞噬,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搖曳的火舌里,我似乎看到了兒子那張疲憊卻又快樂的臉,那雙發(fā)光的眼。
“這是最后一次,不要讓我再看到!”阿爸極力壓低隨時將跳出的的憤怒,“你上無阿哥,下無阿弟,一家人供你讀書,不是讓你做夢!”
我頓了頓,后退了一步,輕輕道了一句“好”,便頹然地出了家門。
不知不覺,我來到田壟??粗t色的余暉下慢慢落下,重來一次,我竟天真地以為我那個不切實際的夢或許可以陰差陽錯的復(fù)蘇?積蓄的淚終于沖上眼眶,淚眼中我看到了年少的自己與兒子的模樣重疊,繼而分離。他比我強,至少,他還勇敢,還有夢。
我努力睜開眼睛。呵,不過是夢一場。
我撐著麻了的腿,一步一步走到書桌。打開第三個抽屜,取出盒中的鑰匙,繼而,又遲疑地打開了第二個抽屜,空空的抽屜僅放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本泛黃的冊子。不錯,那是從阿爸手頭劫后余生的畫本。微微抖動的手將它托了出來,顫抖著翻開,幾十年了,歲月在我身上動手腳的同時也氧化了它。眼角的淚滴落在紙上,那怕是夢里那個少女的淚水吧。
“吱呀”,大廳的門開了,對上的,是那雙眼。
我聽見心底有什么東西在作響,莫不是,它,復(fù)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