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韜

在媒體的一片驚呼聲中，唐納德·特朗普贏得了2016年美國總統(tǒng)大選，即將成為第45位美國總統(tǒng)。在事件發(fā)酵了一個多月之后，美國主流媒體仍然活在一種不真實的幻覺之中，憤怒、哀嘆或追憶，卻不敢直面這個結局。這并不奇怪，畢竟在大選期間，這些媒體就十分反常地集體為希拉里·克林頓站臺，認定特朗普處于美國的政治傳統(tǒng)之外。最近，新一期的精英雜志《紐約客》（New Yorker）刊登了對巴拉克·奧巴馬密集專訪后的整理稿，聲情并茂地記錄了特朗普當選前后現(xiàn)任總統(tǒng)與主流媒體對美國政治傳統(tǒng)的一種追思。

文章開篇將時針撥回到特朗普當選的那個早晨，奧巴馬將白宮工作人員召集到他的總統(tǒng)辦公室，用一種盡可能冷靜的語氣告訴他們“這不是世界末日”?？蔀槭裁磿惺澜缒┤盏母杏X呢？這無非是特朗普選舉前的各種言論讓他們頗為不安——撤回TPP、驅逐非法移民、對婦女和少數(shù)裔的歧視，這不但與“生命、自由和追求幸福的權利”的政治精神不相符合，似乎也背離了美國建國以來的政治傳統(tǒng)。

作者戴維·雷姆尼克（David Remnick）苦苦追問其中的緣由所在，然而秉持著精英主義觀點的作者卻得出這只是一場政治悲劇的答案，認定其中一個重要因素是媒體生態(tài)系統(tǒng)的轉變，新媒體時代人們已經不再關心事實和真相，只要求能有一扇情感宣泄的窗口。民主黨和主流媒體有原則但沒有影響到搖擺票，而特朗普團隊進行沒有底線的偏執(zhí)煽動卻收獲了成功。因此在美國三百多年的政治傳統(tǒng)中，特朗普就是一個不守規(guī)則的異類，就像奧巴馬在文中的哀悼詞所言，“我們那時雖然方式上有分歧，但都把事實作為工作的底線，而現(xiàn)在我們沒有這個底線了”。對于這樣一個在選舉時無法遵守政治傳統(tǒng)的繼任者，奧巴馬也只好將希望寄托給時間——等特朗普真正開始治理國家時，采取一種不同的策略。

與特朗普帶來的危機相對比，作者賦予了奧巴馬一種近乎理想主義的角色，他“是位愛國者，也是很特別的樂觀主義者。他希望成為民主黨中的里根，成為一位有影響的進步人士”，這就等于站在了那位繼任者的對立面。作者認為，即使在政治氣氛不太友好的任期內，這位黑人總統(tǒng)仍以極大的勇氣將人的尊嚴和多元主義精神貫徹到底，無論是在內政還是外交上都取得了非凡的成績。在大選結束之后，風度翩翩的奧巴馬盡管憂心忡忡，卻在白宮與特朗普的會面中以禮相待，試圖以這種禮儀，友好地感化，并指導后者如何執(zhí)政。如此看來，該文就將奧巴馬視為美國政治傳統(tǒng)的不二代言人，他信奉美國的立國之本——從啟蒙思想的進步理念到民權運動的進步行為，但他也是一個普羅米修斯般的悲劇性人物，因為其政治遺產將會被特朗普無情“竊取”。就在特朗普當選后不久，他還不得不訪問民主的誕生地雅典，由此更凸顯了這場悲劇的戲劇性。

可以看到，美國的政治精英和主流媒體將特朗普的當選視為一場美國政治傳統(tǒng)的中斷，拒絕進行自我反省。他們仍然活在一種悲慟的情感之中，卻對這場意外事件之中的必然性視而不見。事實上，正如作者偶然提到的，這不只是總統(tǒng)的移位，民主黨在選舉中是全面潰敗，“正處于數(shù)十年以來的最低點”。如果不正視這樣的事實，政治傳統(tǒng)的中斷就是一場政治傳統(tǒng)的終結。

David Remnick ， “It Happened Here”， New Yorker， November 28（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