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
黑面連長
特務連有句牛逼的口號:怕死就滾出特務連!口號的締造者,是特務連連長鄧國振。
鄧國振身高一米七五,體重一百四十,體格健碩,眼神兇狠,尤其一身黝黑透亮的肌肉,仿佛專業(yè)的健美運動員。特務連的老戰(zhàn)士們至今記憶猶新,鄧國振剛剛就任特務連連長時,對分到連隊的三十個冬季入伍新兵板著面孔訓話:來到特務連是你們的幸運,留在特務連才是你們的榮耀!果真,新兵訓練期結束,經過軍事、體能考核和意志測驗,三分之二的新兵要被淘汰,分流到其他連隊。報告提交到團里,上面就有了意見。
團司令部作訓股長看不下去。鄧國振出身偵察兵,又是集團軍比武奪冠后提的干,是個優(yōu)秀軍事人材,但行事風格總與軍??瓢喈厴I(yè)的軍官不同。就委婉相勸:鄧連長啊,我知道特務連對兵源有優(yōu)先選拔權,可你們除了偵察排,還有警衛(wèi)排、防化排,總不能對每個戰(zhàn)士都用偵察兵標準來套吧?作訓股長心想,再者各連編制也有限,你這樣折騰煩死人。
鄧國振眼一瞪,說,以前留下的老規(guī)矩我不管,留在特務連的戰(zhàn)士就要優(yōu)中選優(yōu);我們深入敵穴單獨作戰(zhàn)的機率大,沒有好兵源就沒有好的訓練效果,打起仗來死球的是自己人!
作訓股長搖頭苦笑,說,你這個老黑啊,真拿你沒辦法!
報告批下來,準了鄧國振的意見。但是,從此,鄧國振卻有了個綽號:黑面連長。是說他臉黑心也“黑”,冷酷無情。比如有些新兵,想留在特務連,硬是被他開掉。
黑面連長卻很樂意這個綽號。黑就黑吧,對戰(zhàn)士們要求嚴,就是對他們的愛;既然達不到要求,就不能留下!又說,平時多流汗,戰(zhàn)時少流血,不僅選拔要嚴,訓練要求更嚴。
那時的特務連有三個排:警衛(wèi)排轄一二三班,主要負責首長警衛(wèi)和其他重要警戒;偵察排轄四五六班,主要負責敵情偵察和情報搜集;還有一個防化排。按照黑面連長的邏輯,內部實際上已經區(qū)別對待。比如每天下午的體能訓練,防化排完成大綱要求即可;警衛(wèi)排增加“六個一百”:一百個仰臥起坐、一百個鴨子走路、一百個單杠引體、一百個雙杠撐臂、一百個青蛙跳遠、一百個俯臥撐;而偵察排除了這些內容,還要增加兩公里沖刺跑。
由于偵察排是全團明星戰(zhàn)斗單位,擒拿散打科目在駐地城市都赫赫有名,黑面連長對偵察排的要求近乎苛刻:每個周末加上十公里的武裝越野,地點選在駐地城市的郊區(qū)。那里有個航空飛行訓練場,四條跑道圈起來剛好十公里。黑面連長上任第二天,掂上兩支好酒去找航場領導。說,你們周末休息時,讓我的兵去跑個圈吧!航場領導是轉業(yè)軍人,對軍地共建之類的事務向來支持。幾杯酒下肚,就對心誠的黑面連長啪地敬了個禮。同意。
開始說到,即便經過層層考核留在特務連,尤其是留在偵察排的新兵,在第一年幾近殘酷的軍事和體能訓練中,不脫幾層皮,難以過關。計劃生育的時代,城里夫妻只準生育一胎,農村夫妻也要有條件地生二胎。孩子生得少,自然就珍貴,也有些嬌氣。一些沒過苦的新兵,雖然咬牙拼命堅持,心里難免存有抱怨。訓練時就有些抵觸情緒。野性十足的特務連,日常訓練確實較為粗暴,帶兵歷史上是有些不太光彩的瑕疵。新兵一有抵觸,有勁無處使的班長們就講究“傳統(tǒng)”,按捺不住的拳或腿,直接掄過去,幾招就將對方搞趴在地。當然,也只是放倒而已,目的是讓新兵屈服。黑面連長發(fā)現之后,往往也是睜只眼閉只眼。
團司令部和政治處清楚特務連的光榮傳統(tǒng),幾次明里警告特務連連長和指導員:現在到了獨生子女服兵役的時代,人家父母將寶貝孩子送來部隊,是鍛煉成才來的,不是挨打來的;告訴你們的班長要悠著點,別因為打兵出現安全事故,害得大家都背責任!
指導員就給班長們提議:對待新戰(zhàn)士要少動手多教育,用心說服他們投入訓練。
黑面連長不反對。卻換了腔調說,特務連戰(zhàn)士講究勇猛狠,狗日的新兵蛋子嬌氣個屁,要是平時訓練不嚴,上了戰(zhàn)場準死球!還說,班長們又不是傻子,習慣性動動手腳,誰會將自己的兵打傷打死?有一次,一個偷懶不訓練的新兵挨了班長的“揍”,雖然只是教訓式懲罰,新兵還是哭哭啼啼個沒完。當天晚點名時,黑面連長給全連戰(zhàn)士訓話,厲聲地說,特務連不留孬種,怕死的滾出特務連長!意思很明顯,旁敲側擊地警告,怕吃苦就走人。
有了黑面連長的支持,班長們習慣性的動手動腳變得理氣直壯,直到“打兵事件”真的在特務連內部發(fā)生。而且沒法掩蓋和隱瞞。
一個周日下午,偵察排長帶領四五六班戰(zhàn)士在航場進行十公里武裝越野。四班班長江術海嫌一個新兵跑得慢,抽出腰帶邊跑邊抽打他的背部。實際上只是鞭策,沒有太大用力。當時,航場跑道上剛好有幾個記者在拍攝取景。毫無預見之下,次日的晚報登出一則圖片新聞,兩個身著迷彩服的軍人在航場跑道狂奔,后者揮著皮帶抽打前者。而且是組合式圖片,特寫了后者的皮帶透著力道,前者似乎還用手遮擋。雖然沒有顯示兩人的正面和軍銜,但圖片用意非常明顯,還配了行字:是鞭策還是虐待?駐軍某部如此帶兵訓練似乎不妥!
報紙登出的當天,駐地師長看了新聞大為震怒。立即要求查明報道真相。經過師政治部宣傳科向媒體和航場查證,是本師某團特務連在航場訓練時發(fā)生的事情。師里遂責令某團立即成立調查組,馬上查實結果,并提交處理報告。其實,師里也知道這則報道有點過了,只是苦于媒體面對社會,部隊得有個交待。就派了師軍務科長赴某團督辦處理此事。
在師軍務科長和團司令部、政治處聯(lián)合調查組來到之前,黑面連長已經預知會引起軒然大波,趕緊將偵察排長和四五六班班長叫到連部。等到江術海匯報完畢,黑面連長踢了他一腳,說狗日的,把連隊面子丟盡了!黑面連長罵完,口授意思,讓連隊文書草擬了一個匯報,并且板著臉嚴厲交待大家:要是上級逐個提問,大家按照這個稿子統(tǒng)一口徑匯報!
很快,聯(lián)合調查組向師里提交報告:用皮帶擊打者為我團特務連長,被擊打者為特務連戰(zhàn)士,原因是連長嫌戰(zhàn)士訓練滯后,督促鞭策采取的不當方式。師給報社也發(fā)了回應:經查,用皮帶擊打者為我部某團某連主官,被擊打者為某連戰(zhàn)士,原因是該連主官嫌該戰(zhàn)士訓練滯后,用皮帶輕擊其背以督促;經研究,決定對該連主官進行記過處分,并立即調崗處理。
晚報沒再炒作此事。處理意見卻真的付諸實施,黑面連長被調去團農場任場長。軍人離不開作戰(zhàn)的土壤。當兵的清楚,挨個處分還是小事,從戰(zhàn)斗序列崗位調整到非戰(zhàn)斗序列崗位,意味著至少在一段時間內結束政治使命。對于有抱負的軍人而言,無疑是殘酷的懲罰。
離開特務連那天,全連戰(zhàn)士傷感不已。送行的江術海更是流著淚對連長說,你是為了我??!江術海與戰(zhàn)士們明白,連長替全連背了黑鍋。只是連長有言在先,誰也不便多言。
黑面連長給了江術海一拳,說狗日的哭個球,好好復習功課,爭取考個本科給老子長臉,老子可沒正式上過軍校呢!黑面連長只是提干后受過培訓,沒有在軍事院校受過科班教育,這也成為他常常掛在嘴邊的遺憾。甚至還說,再有機會,一定要好好考上重點軍校。
黑面連長調走那年,江術海考上了南京政治學院。應了黑面連長的話,果真是本科。
寒假剛一開始,肩扛紅牌(軍校生銜)的準軍官江術海買了兩支好酒,千里奔波地回到原部隊,又去到團農場。昔日的黑面連長,如今的黑面場長,氣質還像以前一樣勇猛,只不過神情看起來有些落寞。見自己帶過的兵找上門來探望,而且是有出息的兵,黑面場長很是高興。抓來一只雞殺掉,又摘了些瓜果,還親自下廚炒上幾個小菜。兩人就喝開了。
幾杯下肚,江術海悠悠地說,連長啊,我一直記著打兵那件事,可我就是不明白,那一次啊,您有事外出去了市里,壓根沒在航場的現場,怎么非要替我頂那個黑鍋呢?
黑面場長抿了口酒,說,老子是職業(yè)軍人,背個小處分還是個干部;你卻不一樣,背上處分,就進不了軍校;進不了軍校,哪里來回哪去,狗日的你說不定今天在家種田呢!
江術海點點頭,說我還是不明白,偵察排長當時在場,按理說,處分他也在理吧!
黑面連長悠悠地說,偵察排長年輕有前途,怎么能夠讓有前途的人背處分呢?
江術海的喉頭硬咽,說“連長您……”,被黑面場長打斷:你可是咱特務連出來的,哭個球啊,你看我現在還是正連職,比起在老家農村好得多;即使轉業(yè)回去,也是個干部!
呵呵一笑后,黑面場長給自己斟了杯滿酒,說狗日的,啥也不說了,干!
一塊巨大的火燒云鑲在鍋蓋似的天邊,把農場的莊稼和牛羊燒得通紅。頭上罩了片紅暈的黑面場長,將掛著一杠三星的迷彩服脫下,扔在沾滿雞屎的地方。抬手舉杯,滿口倒下。
刁兵狗剩
給戰(zhàn)士取外號,尤其取些稀奇古怪的外號,是特務連的“民間傳統(tǒng)”之一。不過,大部分戰(zhàn)士的外號與其性格精神相當,或者外貌特征相近。比如,有叫“蛇屁股”的,也有叫“尿泡”、“蚯蚓”什么的。叫“蚯蚓”“尿泡”還讓人能夠聯(lián)想,叫“蛇屁股”則讓人琢磨不透。細細長長的蛇,從頭到尾區(qū)分不大,哪有什么屁股特癥?當然,符不符合形象特征,不是主要的,關鍵是能叫得響。這些外號,多半是班長們取的,也有些是老兵取的。不管誰取的,也不管多么古怪,每個戰(zhàn)士頂多一個外號。除了廖彬。
廖彬是特務連唯一擁有兩個外號的戰(zhàn)士。一個叫“狗剩”。一個叫“刁兵”。
廖彬剛入伍時精瘦精瘦,一米七幾的個頭,只有一百三十斤,風一吹就能倒地似的。新兵訓練期結束,廖彬因為擅長攀登而留下,分到偵察排五班當戰(zhàn)士。五班長是東北人,見到廖彬就有些不屑,說,你狗日的瘦得像麻桿,報名應征時,父母沒走后門吧?
廖彬啪的一個敬禮,說,絕對沒有,我身高體重都符合要求,還會武術。
五班長滿腹懷疑,說,看著就可憐,你爸媽有沒說過你小時候不好帶?
廖彬也不生氣,咧開嘴說,我小時候還真有些體弱,沒胃口,飯量不好。
五班長大手一揮,說,這就對了,我們東北人喜歡給小孩加個“狗”字,什么狗剩、狗蛋啊,聽起來低俗爛賤,實際上表示好養(yǎng)好帶;今后你就叫“狗剩”吧,喂狗剩下的孩子,聽起來都有營養(yǎng)。指著班里其他戰(zhàn)士,五班班長又說,叫了這個名,像他們一樣茁壯成長。
廖彬怯怯地說,我都這么大了呢,還狗剩什么!
五班長眼一瞪,說,大了咋啦,叫“狗?!倍嗪?,保你狗日的百病不生!
從此,除了正式場合,大家都叫廖彬“狗?!?。還真是奇怪,在特務連歷經一年的殘酷訓練,原本孱弱的狗剩,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能吃能睡,百病不生,整個人也身強體壯。尤其是精神品格,開朗外向,活潑好動,就是有些過于調皮搗蛋。
等到又一屆新兵結束訓練下到班排,已經變成老兵的狗剩,甚至經常拿新兵開些放肆的玩笑。一天下午,輪到新兵二哈站崗。帶班的狗剩假裝幫二哈整理著裝,將帽子反戴在二哈頭上。就是說,帽檐掉到后面,后面掉到前面,仿佛沒有檐邊的海軍帽子。恰好團領導帶領機關干部下連檢查,二哈反戴帽子敬禮的傻樣,逗得機關干部們哈哈大笑。
雖然最后查明是狗剩干的好事,并且團領導也沒因這件小事要求處分誰,但狗剩愛搞惡作劇的壞名聲卻在機關干部中迅速傳開。五班長氣得狠狠踹了狗剩一腳,大罵:你狗日的特壞,干脆把廖彬改成“刁兵”算球!從此,狗剩又多了另一個外號:刁兵。
刁兵畏懼五班長,就有些收斂。等到年底五班長退伍,自己也當上副班長,刁兵的整蠱天性又煥發(fā)出來。只是玩笑開得有些過頭時,也會讓一些人不太高興。
一天早操,擔任排值日的刁兵,領著偵察排戰(zhàn)士跑操經過團機關大樓,恰逢機關干部們也在跑步。起了壞心眼的刁兵,不動聲色地帶著偵察隊伍追上。瞅著機關干部隊伍右腳落下,突然大叫口令“一二一”。軍隊快速行進間隊列口令“一”落在左腳,刁兵領頭喊完口令,如狼似虎的偵察兵們跟著大喊,心照不宣地將“一”落在機關干部右腳。可憐機關干部隊伍的步伐立馬亂套。這個星期,機關干部隊伍的當值員是團政處宣傳股長。他剛把機關干部隊伍的步伐重新調整,刁兵又大喊口令,將“一”落在機關干部隊伍右腳,讓機關干部們再一次陷入混亂。還不罷休的刁兵,甚至對著宣傳股長扮了個鬼臉。
白白胖胖的宣傳股長氣得大罵,“狗日的刁兵”,拔腿去追。狡猾的刁兵發(fā)一聲喊,“解散”,動若脫兔的偵察戰(zhàn)士瞬間跑了個無影無蹤。哪里能讓宣傳股長追上!
這簡直是赤祼祼地侮辱!刁兵捉弄機關干部的事很快在部隊傳開,許多干部氣得大罵。偵察排戰(zhàn)士卻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甚至嘲笑有些機關干部們訓練太少肥得像豬。
嘲笑傳到機關。宣傳股長聽了,很不是滋味,在戰(zhàn)斗部隊被人說胖,是一種恥辱。就發(fā)誓要狠狠整下狗日的刁兵。宣傳股長其實也不是心眼小,有些非原則性東西,氣頭之上罵罵也就罷了。就在宣傳股長差不多忘了刁兵搗亂這一茬事時,刁兵卻自己撞到槍口上。
特務連有一處專屬的偵察兵訓練場。其中有個差不多三層樓高的鐵架,垂著數道攀登訓練用的粗繩。正對著偵察兵訓練場的,是機關干部宿舍樓,與攀登訓練架相隔不過五米。機關干部家屬來隊探親時,如果白天在宿舍,可以近距離看到偵察戰(zhàn)士在窗外攀上爬下。
次年夏天某個深夜,住在三樓的宣傳股長家屬,一個來隊探親的女教師,在衛(wèi)生間洗澡時,突然發(fā)現窗外有人。宣傳股長當時正在房間擺弄相機,家屬光著身子跑出來說有人偷看,他順手拿著相機沖到衛(wèi)生間,果真看到攀登訓練架的橫梁上坐著個戰(zhàn)士。
窗外的燈光雖然微弱,仍然可識對方的臉——正是特務連那個刁兵!
職業(yè)習慣加上羞怒,宣傳股長飛速摁下快門后,連夜出去沖洗了底片。
次日上午,團糾察隊四個高大魁梧的戰(zhàn)士突然來到特務連,挾持刁兵去到司令部軍務股。軍務股長將幾張照片摔在刁兵臉上,說,丟臉啊,你狗日的竟然偷看家屬洗澡!
刁兵看見相片上的自己,立即叫起屈來:我什么也沒偷看!
軍務股長說,還嘴硬,大半夜費老勁爬那么高,不偷看人家洗澡,想干嗎?
刁兵一怔,低低地說,家里來信說爸爸得了癌癥,我心情難受,想偷偷爬高透個氣。
軍務股長愣了一下,說,透氣的方式很多,為什么偏偏選在人家洗澡時爬高?
刁兵大聲說,我怎么知道人家在洗澡?再說她洗澡為什么不拉窗簾?
軍務股長也是偵察兵出身,脾氣暴躁性情勇猛,當即罵道:人家住在三樓呢,誰會想到有人深夜爬那么高的地方?沖你狗日的這個態(tài)度,就知道是個刁兵,動機不純!
盡管刁兵死不承認偷看,但有鐵的照片作為證據,只能算作無濟于事的抵賴。為了不擴大影響,也為了給戰(zhàn)士在社會上改過自新的機會,在特務連領導提議下,經團司令部研究和師司令部批準,“洗澡門”事件最終處理結果為:廖彬提前退伍。團里向師匯報廖彬提前退伍的理由是,廖彬是獨生子,因為家庭發(fā)生重大變故,沒人照顧絕癥的親人。
受了處分的刁兵狗剩,變回斗志喪失的廖彬,在某個晚上哭著離開部隊。
結果雖然如此,感覺自己戴了綠帽的宣傳股長仍然憤憤不平。就去司令部找軍務股長,說團里沒必要為一個毫無羞恥的士兵尋找保護理由,應該開除才對。
軍務股長拍拍宣傳股長肩膀,說廖彬是獨生子,父親得了癌癥,也沒提過要離開部隊;出了這檔子事,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宣傳股長嘴上消了聲,心里始終不痛快。
因為廖彬,向來視榮譽為生命的特務連有了不光彩的歷史,而且還是難以啟齒的丑事。就當官兵們努力想消除記憶中的狗?;蛘叩蟊鴷r,宣傳股長卻因為廖彬而有了惴惴不安。
有一天起風,宣傳股長因為自己宿舍衛(wèi)生間的玻璃破碎,就向營房股提出安裝新的。
營房股戰(zhàn)士來到機關干部宿舍樓察看現場后,對宣傳股長說,你的衛(wèi)生間玻璃是另外一種,外面看不到里面但里面可以看到外面,等我們從外面訂購回來,重新安裝吧!
宣傳股長一怔,顫著聲音問:你是說,這種玻璃從外面看,根本看不到里面?宣傳股長說話時,聲音很小,底氣明顯不足。因為不久前,宣傳股長才從一營副教導員任上調到團政治處宣傳股。也就是說,搬到機關干部宿舍幾個月,對宿舍的細微事情不是太清楚。
營房股戰(zhàn)士肯定地說,是啊,當初裝修時,我們考慮到機關宿舍常有家屬來訪,就將所有衛(wèi)生間裝成這種玻璃!營房股戰(zhàn)士說完,又解釋:這都是為了讓家屬們方便。
宣傳股長看著窗外與衛(wèi)生間幾乎平行的的攀登訓練架,突然狠狠地罵自己:我真他媽愚蠢,當初怎么就沒想到找個偵察戰(zhàn)士爬上攀登訓練架,來實地查證下真?zhèn)文兀?/p>
聽得一臉蒙查查的營房股戰(zhàn)士,問是什么意思?
宣傳股長沒有回答。懸在攀登訓練架上的繩子,在微風吹拂下晃晃悠悠。像撓癢的扒子,一陣一陣地撓著宣傳股長的心。宣傳股長想著刁兵誓不屈服的樣子,眼里已然有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