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全榮 李 瑤
北京化工大學,北京 100029
羅爾斯與瑪莎努斯鮑姆關于殘疾人平等的爭論
寧全榮1*李 瑤2*
北京化工大學,北京 100029
殘疾人(disabled)是指因為一些先天或后天的原因導致心理、生理、身體結構的部分功能不完整,導致失去某種功能而無法從事實踐活動的這部分社會群體,他們不能保證自己可以通過勞動獲得正常人生活和社會生活的一切或部分必需品。在中文中,“殘”、“廢”總是如影隨形,人們往往想到殘疾人總會在內(nèi)心給他們下定義,將其等同于“廢”。這種長期的偏見嚴重地損害和歪曲了殘疾人的形象,但是殘疾人并非完全喪失生存能力,實踐證明,在某些方面,殘疾人的活動能力甚至高于健全人。貧,病,殘,老,這是每個人都無法絕對避免的,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責任為這個體系付出,并合理享受這個社會的回報。我國目前有8296萬殘疾人,占我國總人口的6.34%,其中城鎮(zhèn)殘疾人2071萬人,占24.96%;農(nóng)村殘疾人6225萬人,占75.04%。雖然我國的經(jīng)濟取得了矚目的成就,對殘疾人的社會保障程度也有了較大的提高,但農(nóng)村殘疾人比例仍是占全國殘疾人口的很大一部分,不少農(nóng)村殘疾人在土地承包后,分配后的土地自己無法耕種,靠天吃飯收入不穩(wěn)定,生活條件簡陋,無力承擔農(nóng)業(yè)稅以及天災的出現(xiàn),城鎮(zhèn)殘疾人需要就業(yè)的日益增長量與實際的就業(yè)的緩慢率之間矛盾突出,許多救助優(yōu)惠政策形同虛設。因此,關愛殘疾人,保障他們切實權利仍然是我國目前迫切需要的,不僅要從實踐中落實保障,也必須在理論中進行深刻分析。關于殘疾人問題,不僅僅是這個群體自身的問題,造成這個群體的出現(xiàn),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自身的身體機能的缺失,另一部分是社會其他成員的有色對待。提倡尊重殘疾人的權利和尊嚴,發(fā)展殘疾人事業(yè),從實際出發(fā)地幫助殘疾人解決一些現(xiàn)實問題,使他們?nèi)鎱⑴c社會生活,共享社會發(fā)展成果,實現(xiàn)事實上的平等,這依然是各級政府和全社會的責任。
(一)羅爾斯的無知之幕
羅爾斯提出了他關于正義社會的兩項基本原則,這兩項原則是處于“原初狀態(tài)(original position)”下的人類在“無知之幕(Veil of ignorance)”的情況下可以不考慮各種偶然因素,自由平等地進行選擇而建立社會契約,這種論證的起點就是一種理想的、抽象的平等。在正義原則中,在原初狀態(tài)和無知之幕下,個人不知道他在社會中的地位、身世,他自己也不知道自身的資源、能力、天資和知識??傊?,每個人的一切都被掩蓋在無知之幕的背后。原初狀態(tài)和無知之幕將人的偶然性、特殊性和任意性抹消掉,使所有人處于一種理想的平等起點上。只有祛除了人的偶然性、特殊性和任意性方面的影響,這樣才會使全部的人處于一種原始的完全平等的狀態(tài)。在這種平等的起點之上,無知之幕背后的每個人也都是有理性的個體,但是所有人都處在無知之幕中,同他人彼此不認識,他們的選擇是只能依靠自身的理性,他們都是只關注心自己利益的人,他們并不清楚利益得失,也不會妒忌別人,只選擇對自身最有利的,比如有一個人要選擇食品,他不知道食品是肉,是蔬菜,是黑暗料理,還是什么都沒有,但是,他們有足夠的知識和社會經(jīng)歷,是有理性的人,他們就是在這樣的無知而又理性的情況下,為了讓自己獲得更多的利益,建立一種有利于自己的社會契約和正義原則,這就是所謂的原始狀態(tài)。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所達成的契約和所選擇的正義原則是公正且平等的。他們雖處“無知之幕”背后,但是有著基本的正義感和理性,能夠進行合理性的判斷和選擇,這種理性的能力大致是一樣的。羅爾斯提出的原始狀態(tài)的目的是想要不受各類環(huán)境、天賦和現(xiàn)實因素的滋擾,擬定一個純粹假設的理想狀態(tài),使人們制定出正義的原則,在原始狀態(tài)中,全數(shù)各方都是道德的主體,都享受到資源的合理且平等的分配,建立一種公平的程序,以使任何被一致同意的原則都將是正義的。其目的在于用純粹程序正義的觀念作為理論的一個起點。羅爾斯設想的是以某種方式排除使人們陷入爭議的各類偶然成分的影響,引導人們利用社會和自然環(huán)境以適于他們自身的利益,于是羅爾斯假設各方處于無知之幕背后。
可是羅爾斯并不是要建立一種完全平均的平等,他也關注到最少受惠者及弱勢群體,差別原則的目的是要最大限度地增加這些最少受惠者及弱勢群體對生產(chǎn)資料的占有,消除由天賦、家庭等偶然性因素造成的不平等,以最大限度地實現(xiàn)起點的平等,而不只是簡單地消除貧困,滿足基本生存需要這么簡單。同樣作為有理性的人,一些具有優(yōu)勢的人們也會認為他們較弱勢者應該得到的更多。羅爾斯認為可以實現(xiàn)補救,“它改變社會基本結構的目標,使整個制度結構不再強調(diào)社會效率和專家政治的價值?!雹俨顒e原則體現(xiàn)為一種互惠,羅爾斯認為“沒有一個人應得他在自然天賦的分配中所占的優(yōu)勢”,因此,處在優(yōu)勢地位的人不能說他應該得到某種合作安排,不能把犧牲別人的福祉方式來獲取利益,這是錯誤的。在無知之幕下,差別原則無論是對于地位較優(yōu)勢的還是較劣勢地位的人似乎都是可以接受的。因此,差別原則就成為了使天賦較好者和社會環(huán)境中運氣較差的人可以在這個基礎上共同合作,彼此發(fā)展。
(二)努斯鮑姆的能力進路
如果說羅爾斯的理論是從構想一個公正的社會契約開始的,那么努斯鮑姆則是從結果上強調(diào)她的能力進路:如果這個社會是一個最低限度正義的社會,那么至少要有一個可以對公民做出保障的清單。她的能力理論帶有一種明顯的人道主義關懷,努斯鮑姆認為文學,尤其是小說能夠培育人們想想他者與去除偏見的能力,培育人們同情他人與公平判斷的能力。正是這些暢想與憐憫的能力,最終將鍛造一種充滿人性的公共判斷的新標準,一種我們這個時代所需的“詩性正義”,并希望用“詩性正義”來呼喚人性的回歸——避免人的物化和理性動物化。顯然,僅僅依靠詩性正義還遠遠不夠,努斯鮑姆在阿瑪?shù)賮喩幕A上,把基本能力的平等與使人們擁有相同的基本生活狀態(tài)聯(lián)系了起來。在努斯鮑姆看來,如何使人民過上幸福、尊嚴的生活,保證自己的權利不被損害才是最重要的,努斯鮑姆從人們的生活經(jīng)驗出發(fā),關注“人民實際上能夠做什么和成為什么”②,努斯鮑姆給出了回答就是包括生命,健康,身體完整性,理智、想象和思考,情感,實踐理性,友好關系,與其他物種共存,游戲,支配自己所處環(huán)境等10項核心能力③。她認為這10個核心能力將對殘疾的人產(chǎn)生關懷,并且能在保護他們尊嚴的前提下滿足他們的需要,這是任何一個社會保障人們基本權利的底線,并且是在設置基本社會結構要考慮的,確保他們不再被忽略,在生活內(nèi)容和功能活動上具有同他人一樣的權利和尊嚴,“我是運用可行能力這個概念,將其當做一個構件去建立一個社會正義的最低值理論。也就是說,存在一種最低的必要條件,它使得一個社會堪稱為一個基本上合乎正義的社會?!雹?/p>
努斯鮑姆認為羅爾斯的正義原則是“那些關心自己利益的有理性的人們,在作為誰也不知道自己在社會和自然的偶然因素方面的利害情形的平等者的情況下都會同意的原則。”⑤也就是說,羅爾斯在一開始就通過“理性人”就將殘疾人排除在外,在此,羅爾斯設定在原初狀態(tài)中的人的理性是同人的關于善的觀念相結合的。努斯鮑姆認為理性能力的缺失恰好即是部分殘障人的特性,導致這部分殘疾人喪失了參加建構正義原則過程的資格??v然他在契約基礎上,通過無知之幕建立的正義原則,是人來建立并維護這種提供人們培養(yǎng)、發(fā)展與運用我們理性能力的公平合理的環(huán)境。但是對于這部分人如何獲得自己的理性能力呢?努斯鮑姆從人的本質(zhì)上認為我們的“理性能力”雖然獨立于動物性的,但也不是作為動物性的對立面,難道我們能因為殘疾人“理性能力”有殘缺就把他們排除出人類嗎?屬于人類的尊嚴決不能僅僅從理性能力方面來決定。亞里士多德認為人天生是具有社會性的,在參與社會分工的同時得到他需要的一切,進而維持一個作為人的生存基礎,脫離了社會的人不再具有人的屬性,因而不能稱為人只能是野獸。在羅爾斯的“無知之幕”下,消除的正是人的所有社會屬性以及作為人的特性,他的正義原則源于原初狀態(tài)下的理性人的選擇,這種有理性的人只能選擇讓自己的利益最大化,這種利己的行為還如何考慮集體?正是因為人的社會性,才會出現(xiàn)城邦、社會,城邦、社會賦予了每一個公民生命權和財產(chǎn)權,這也就意味著社會、城邦永遠高于個人,個人必須服從城邦的利益。羅爾斯希望通過社會契約來保證理性人的正義原則,試問:理性人的“原初狀態(tài)”下還會存在“人”的什么權利嗎?所以,羅爾斯在一開始就是脫離社會具體環(huán)境的情況下去建構了一個抽象的平等,也許這樣的平等會對殘疾人有了些許的關注,但不能有效的解決殘疾人在現(xiàn)實中的許多問題,因為他從一開始就將殘疾人置于錯誤的境地。
阿瑪?shù)賮喩芙^努斯鮑姆的這種將能力細化的清單,他認為:什么是重要的可行能力,這應該由民主和社會的共同認識來決定,不同的價值在不同的文化中,對于不同的主體來說會要求不同的能力。人際相異性的存在不可能提出一個適用全人類的且無差別的能力清單,這種所謂的普適性清單是徒勞的。森一直拒絕給出或認可具體可行能力的清單,這會造成可行能力進路只存在理論中,在現(xiàn)實應用中存在困難。羅爾斯認為,作為一種政治觀念的公平正義也許本身就不必囊括一切情況?;蛘哒f,公平正義在這個問題上本身就是錯的,所以,他認為“殘疾人問題應該推遲到后一個階段中解決,首先要解決的問題是關于正義原則的制定問題”⑥。只不過他認為沒有殘疾人也可以設計出基本的正義政治原則,而且他在差別中也提出對于殘疾人的最大補償。如果說羅爾斯是對平等正義起點的建設,那努斯鮑姆可以說將關注的焦點轉向了得到這種平等正義的機會,將著眼點立足于殘疾人本身,但是努斯鮑姆的能力清單本身并沒有經(jīng)過驗證是否可行,這只是努斯鮑姆的個人直覺,并且努斯鮑姆是站在什么立場去提出的能力清單呢?她也沒有說,這只能使能力清單沒有說服力和可行性。努斯鮑姆是站在全世界人類的高度對人類尊嚴及平等的發(fā)展的可能性提出了能力進路,這10項能力涵蓋了包括經(jīng)濟、文化、政治等等方面,這樣的能力平等的實現(xiàn)是否需要國家、社會的規(guī)劃和法律來實踐,如果這樣的話就不能保證每個人可以根據(jù)自己的直覺過上“有尊嚴的生活了”,而且不能保證每個人都能接受。努斯鮑姆的能力清單只能是一種對弱勢群體的道德憐憫和關懷,沒有觸及到不平等的根源,沒有做出根本性的實踐。
我國殘疾人口目前數(shù)量大,集中分布在農(nóng)村地區(qū),收入低,工作不穩(wěn)定或沒有工作,只能依靠微薄的社會救濟生活,生活比較艱苦,在各種政府、團體、機構中沒有自己的代表,在各類媒體、網(wǎng)絡等輿論平臺上也少有自己的發(fā)言人,中國不平等的情況都直接體現(xiàn)在他們身上。因此在尋求中國殘疾人社會保障健全和完善的路徑時,還要結合中國的具體實際,同時考慮殘疾人的殘疾情況及我國社會保障的發(fā)展規(guī)律,關注和有效的解決中國殘疾人對于平等的訴求,保障他們的基本權益。
(一)不能停留在人道主義的關懷
就我們國家目前而言,消除社會及社會成員對殘疾人的偏見與歧視,仍然是重中之重。造成這種現(xiàn)實的出現(xiàn),一方面是因為以前我國實行小農(nóng)經(jīng)濟自給自足,靠天吃飯,殘疾人的確會喪失一些勞動能力,往往這種時候社會群體就把殘疾人當作喪失勞動力的需要靠他人和社會救助的無能人,結果必然是人為地忽視殘疾人能力的培養(yǎng)與價值的發(fā)揮,造成殘疾人得不到社會正常的引導,不能參與社會提供的參與社會生活的各種條件,導致殘疾人整體素質(zhì)低下。另一方面,由于社會通常一概而論定義殘疾人,沒有仔細劃分殘疾人的殘疾情況,在社會活動中受到限制或不便于活動,這完全是加重忽視和不重視殘疾人參加的全部社會活動,這實際上是社會有意無意的帶給殘疾人的一種不平等。但是,我們絕不能僅僅在道德上對他們給予同情和憐憫,而沒有實際作為,承認他們作為社會成員具有的基本公民權,并在實際中解決資源與平等參與的問題,建立殘疾人保障體系,保證最低生活保障制度,推動各地區(qū)殘疾人保險的覆蓋范圍。正確確認和肯定殘疾人的人格尊嚴、平等參與社會生活的權利與能力。
(二)差別原則下有選擇的補償
正視殘疾人問題首先要明確他們并不是羅爾斯認為的“理性能力”的缺失者,殘疾只是一種偶然性的存在,是人的生長過程中的一種不完善,就如同人的天賦、出身、父母一樣是不可選擇的,殘疾人依然有著作為人的尊嚴及本質(zhì),利用羅爾斯的差別原則,對殘疾人進行一定程度的補償,讓他們實現(xiàn)實質(zhì)上的起點平等,消除自然稟賦造成的不平等,實現(xiàn)他們的人生價值,享受社會發(fā)展成果。當然要想殘疾人過上完整的、正常的社會生活,靠自己是遠遠不夠的,還必須依賴于社會為其創(chuàng)造一些便捷,提高醫(yī)療救助標準,完善分類救助,解決康復治療,還有像生活中隨處可見的盲人路段、殘疾人通道等等,這不僅僅是制度上要對殘疾人進行考慮和照顧,當然也離不開整個社會對他們的關愛。努斯鮑姆還指出,正是因為我們的社會能關愛殘疾人,并落實到實處,才能說明我們這個社會是一個正義的社會。殘疾人事業(yè)是社會保障事業(yè)的重要組成部分,殘疾人問題的解決程度,不但關系到殘疾人的自身權益的保障,也直接影響小康社會的整體實現(xiàn)程度。建立殘疾人社會福利體系,輔以法律的手段,通過法律的強制性力量來保證殘疾人的基本權益。
(三)提高殘疾人的基本能力
目前殘疾人普遍能力受損、機會缺少、權利受限,是各類就業(yè)困難群體中最困難的群體。解決殘疾人平等問題不僅僅包括對他們的補償,要實現(xiàn)他們有創(chuàng)造力的生活的能力。不僅要求基本教育的普及,對貧困、疾病、失業(yè)的防護性保障,而且要求保障人們有能力去自由決定他們的真實選擇,去追求他們所想要的生活和發(fā)展方向。這樣,通過建立適用于殘疾人的就業(yè)政策,開展職業(yè)教育培訓和訓練,增加他們的生存能力,掌握必要的勞動技能。同時殘疾人自己要拋棄自我放棄和依賴的意識,只有解決了他們的生存需求,他們才會追求更高層次的精神、文化需求。
總之,關注殘疾人社會保障程度,殘疾人的全面發(fā)展是我國小康社會的建設要求也是和諧社會的需要,而且從殘疾人事業(yè)發(fā)展的角度看,它是體現(xiàn)一個國家、一個地區(qū)社會文明進步的一個方面。雖然當代政治哲學中還沒有明確的、可行的平等實現(xiàn)方法,但是政治哲學依然在進行探討和研究。
[ 注 釋 ]
①約翰·羅爾斯.正義論[M].何懷宏,何包鋼,廖申白,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03.
②[美]瑪莎·C·努斯鮑姆.尋求有尊嚴的生活:正義的能力理論[M].田雷,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
③[美]瑪莎·C·努斯鮑姆.尋求有尊嚴的生活:正義的能力理論[M].田雷,譯.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6.
④譚安奎.古今之間的哲學與政治[J].開放時代,2011.
⑤[美]瑪莎努斯鮑姆.正義的界限[M].徐子婷,等譯.臺灣:韋伯文化國際出版有限公司,2008.
⑥陶濤.殘障人問題對羅爾斯正義理論的挑戰(zhàn)——兼論努斯鮑姆之“能力法”[J].倫理學研究,2010.07.
寧全榮(1980-),男,漢族,山西人,北京化工大學,講師,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馬克思主義發(fā)展史;李瑤(1992-),女,漢族,天津人,北京化工大學,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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