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菅 豐 著 趙彥民 譯
特別策劃 關于日本民俗學何去何從的兩代人之間的對話——日文版全書譯文呈獻
《超越“20世紀民俗學”: 我們從與福田亞細男的討論中學習什么?》序 言
[日]菅 豐 著 趙彥民 譯
主持人語
從本期開始,將分期連續(xù)刊登由福田亞細男、菅豐、塚原伸治合著的日文著作《「二〇世紀民俗學」を乗り越える―私たちは福田アジオとの討論から何を?qū)Wぶか?(超越“20世紀民俗學”:我們從與福田亞細男的討論中學習什么?)》(福田亞細男、菅豐、塚原伸治著,巖田書院,2012年)的全書譯文,日譯漢的工作由趙彥民(山東大學)、陳志勤(上海大學)、彭偉文(浙江師范大學)共同完成。該書是對2010年7月31日在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舉行的、主題為“超越福田亞細男——我們能夠從‘20世紀民俗學’實現(xiàn)飛躍嗎?”的現(xiàn)代民俗學會第六回研究會的全程討論記錄。
2010年5月下旬,東京大學菅豐教授發(fā)來郵件,希望在中國民俗學網(wǎng)上登載他所策劃的現(xiàn)代民俗學會第六回研究會的預告信息。除了現(xiàn)代民俗學會官網(wǎng)上第六回研究會“預告信息”之外,菅豐教授還特地為中國民俗學同仁介紹了這次研究會的來龍去脈——“背景綜述”,于2010年6月10日在中國民俗學網(wǎng)上發(fā)布。因為具有歷史的、機構(gòu)龐大的日本民俗學會運作程序的繁瑣,主要由中青年為主的民俗學者發(fā)起并于2008年成立了現(xiàn)代民俗學會,旨在超越過去面向未來。根據(jù)“背景綜述”可知,這次現(xiàn)代民俗學會第六回研究會,是在主題為“民俗學的危機——現(xiàn)代民俗學應該思考的問題”的現(xiàn)代民俗學會第一回研究會 (2008年9月20日)以及主題為“再見了‘民俗學’——面向新的《民俗學》的再建構(gòu)”的日本民俗學會國際交流委員會第一次報告會(2008年9月14日)以來歷經(jīng)各5次研討會的基礎上,在首先對至今為止以柳田民俗學為主的日本民俗學進行反思的前提下,與過去的民俗學(20世紀民俗學)進行正面碰撞的兩代民俗學者之間的一次對話。
因為日本民俗學會老會長福田亞細男教授在柳田民俗學之后的巨大成就和卓越貢獻,要超越過去的民俗學而構(gòu)筑新的民俗學是繞不開福田亞細男教授的。所以,在菅豐教授的“軟磨硬泡”之下,福田亞細男教授站到了與中青年民俗學者對話的前沿。雖然福田亞細男教授和菅豐教授對于民俗學今后的走向有一些分歧,但作為兩代人代表的兩位學者對于“民俗學危機”是具有共同認識的,為了喚醒后來者在如此警覺中奮起,也是促成現(xiàn)代民俗學會第六回研究會能夠順利舉行的一個前提。因為現(xiàn)代民俗學會第六回研究會的主題把福田亞細男教授作為超越的對象,不僅在中國甚至在日本都望文生義引發(fā)了一些誤會。但正如這次研究會從一開始所貫穿的那樣,并不是一次批判福田亞細男教授的活動,而是基于一個明確的目的:通過“有意識的繼承‘20世紀民俗學’”以及“舍棄‘20世紀民俗學’建構(gòu)新的民俗學”這兩個方向之間的矛盾與沖突的表面化,使之轉(zhuǎn)換成為有關今后的民俗學討論的一個平臺。而對于這次兩代人之間的對話,如果一定要論輸贏的話,結(jié)果究竟怎樣呢? 在一次私人小聚上,當時研究會的親歷者彭偉文以半開玩笑的方式,用“完敗”一詞向菅豐教授確認,菅豐教授也欣然接受。因為福田亞細男教授認為:作為時代產(chǎn)物的舊民俗學如果不再被需要,就應該干干脆脆地消失,沒有必要茍延殘喘,你們可以去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學科。而面對這樣的堅持,正在為構(gòu)建新民俗學努力的菅豐教授這一代的民俗學者,卻還未能提出明確的新學科的方向。
《超越“20世紀民俗學”:我們從與福田亞細男的討論中學習什么?》全書,除了書前的“序言”“序章”以及書后的“與現(xiàn)場觀眾討論”“結(jié)語”“后記”以外,正文部分共分為六大課題,與研究會當日討論的六大主題相同:課題1.民俗學的定義問題;課題2.民俗學的方法問題;課題3.傳承母體論的問題;課題4.民俗學的國際性問題;課題5.民俗學的調(diào)查論問題;課題6.民俗學的實踐問題。
處于新的社會發(fā)展時期的中國民俗學與其他學科一樣正在經(jīng)歷洗禮和創(chuàng)新,并在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保護運動中展現(xiàn)了自身的能力和作用,對此,菅豐教授曾經(jīng)提到過“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以表達學習中國民俗學的一種態(tài)度。日本民俗學的這次為了超越過去面向未來的兩代人之間的大討論,對于中國民俗學來說,也有必要思考一下“我們從與福田亞細男的討論中學習什么?”這個問題。在全書譯文呈獻之后,施愛東研究員作為當時研究會的親歷者將為此撰文總評,敬請期待!另外,關于這次研究會的現(xiàn)場情況,2010年8月1日開始的在中國民俗學網(wǎng)民俗學論壇的“東瀛論劍:日本民俗學的巔峰對決”中有具體介紹,可資參考!
——主持人 陳志勤
所謂現(xiàn)代民俗學,是對“20世紀民俗學——迄今為止的民俗學”賦予至今未曾出現(xiàn)過的新的學術認識,進而超越“20世紀民俗學”,以面向新民俗學的變革為目標的學術潮流。這里所說的“20世紀民俗學”,是指在20世紀由柳田國男等人發(fā)起的理解日本的土著文化及其復興運動,以及對這種理解和復興加以學術化的運動。它是受某一時代的需要而生成的“時代的產(chǎn)物”,當初是作為“野之學問”開始的,經(jīng)過近百年的時間逐步體系化、組織化以及制度化。在這“20世紀民俗學”成立的最后階段,發(fā)揮了極大作用的其中一位民俗學者,就是本書將其主題化的福田亞細男。
福田先生是批判性地繼承了“柳田民俗學”的民俗學者。例如,可以說他引領了與柳田方法相對的“地域民俗論”,把柳田提出的“歷史民俗論”精致化,并且在民俗學的“村落社會論”中留下了卓越的業(yè)績。同時,福田先生不僅再檢驗了柳田等提倡的研究方法、致力于對其的修正與更改,還作為代表性編著者活躍于入門書、概論、手冊、理論書、辭典、講座等大量的學術基礎書籍的編撰工作,而這些工作具有比之書籍出版這種單純意義以上的更重要的意義。因為這些著作發(fā)揮了推進民俗學的體系化、科學化、組織化以及制度化的作用。
這些特殊的著述與一般的論著不同,它規(guī)定了民俗學這門學科本身的具體樣貌。而且,這些著作群作為民俗學的“教科書”不僅規(guī)范了后代研究者的思考,也作為認知民俗學這門學科的具體資料被用于民俗學以外的領域。福田亞細男先生與同時代的研究者們主導的日本民俗學基礎書籍的編撰,構(gòu)筑了作為學科的民俗學的基礎,試圖使民俗學“標準化”。像這樣的標準化的活動,對民俗學走向?qū)W術主義時代涌現(xiàn)的職業(yè)性的學院派民俗學者來說,可以說是當然的摸索與嘗試。而且,這樣的活動不僅僅是民俗學,可以說也是其他學科必須要經(jīng)歷的一個過程。
福田先生還大量地參加了作為日本公共民俗學活動之一的20世紀70-80年代的自治體史編撰的社會實踐,提高了民俗學的社會認知度。另外,他歷時20年,領導了對中國的調(diào)查項目,致力于兩國的國際交流等。他的活動涉及很多方面,這些都給“20世紀民俗學”帶來了不可估量的影響。即使說福田先生是“20世紀民俗學”的代言人也不為過。
在現(xiàn)代,如果要標榜民俗學的話,我們必須嘗試從“20世紀民俗學”實現(xiàn)飛躍。這也是超越福田先生及其同時代人學問的事情。但是,我們擁有了有意識地超越他們迄今為止的工作的充分熱情嗎?或者說,致力于超越他們的這一艱難工作,現(xiàn)在正在努力進行嗎? 實際上,在從事民俗學的學人之間,對于“超越”這樣的目的、意識和覺悟,至今仍然沒有達成共識。而且,我們只不過是惰性地繼承了“20世紀民俗學”罷了。
為這些疑問和危機意識所驅(qū)使,我們策劃了與“20世紀民俗學”的代表性論者福田先生直接對話和討論的研究會。雖然把“我們能否從‘20世紀民俗學’實現(xiàn)飛躍?”作為這次研究會的副標題,但其中蘊含著促使試圖創(chuàng)造被“現(xiàn)代”這一名詞形容的民俗學的人們再次覺醒的意圖。但是,這里的“超越”或者“由此飛躍”,是必須更改迄今為止一直無意識地以之為立腳點、以之為依賴的“20世紀民俗學”的根本——目的、方法、對象的工作。在某種情況下,或許是一項把它毅然舍棄的困難工作。而且,在拋棄“20世紀民俗學”之時,新民俗學也未必就會由此誕生。
2010年7月31日,在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舉行了題為《(討論)超越福田亞細男——我們是否能從“20世紀民俗學”實現(xiàn)飛躍?》的現(xiàn)代民俗學會第六回研究會,由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班研究”①譯者注:“班研究”為東洋文化研究所內(nèi)部研究資助項目,由所屬教授按照自己的研究興趣設定長期性課題?!稏|亞的“民俗學”之方法性課題》研究會、女性民俗學研究會共同舉辦,本書即是對此次研究會上與福田先生熱烈交流討論的記錄。在研究會上,對以下這些問題展開了探討:作為超越對象的“20世紀的民俗學”是什么?其可能性和存在的問題是什么?今后是否還可能對其加以繼承?與其訣別是否可能?
本書通過把“有意識地繼承‘20世紀民俗學’”和“拋棄‘20世紀民俗學’建構(gòu)新民俗學”這兩個方向性之間的相克與摩擦顯在化的努力,如果有助于成為今后民俗學的轉(zhuǎn)折點,榮幸之至。
菅豐,(菅豊,suga,yutaka),東京大學東洋文化研究所教授。
[譯者簡介]趙彥民,山東大學歷史文化遺產(chǎn)研究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