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沈淦

血海深仇終有報

文沈淦

一

“狼山鎮(zhèn)鄧總兵被人刺殺了！”清朝嘉慶某年七月初五，這個驚人消息迅速傳遍了通州城（今江蘇省南通市，狼山鎮(zhèn)在城南十余里外），一時大街小巷到處都在議論紛紛。這可急壞了城里的大小官員，因為不久前，大家都收到了總兵署送來的請?zhí)?，鄧總兵的?dú)生女兒巧姑定于七月初七完婚，邀請諸位官員至總兵署喝杯喜酒，諸官均已備辦了禮物，打算到時好好慶賀。哪知變生不測，青廬竟化為兇宅！

二

到了下午，案子已經(jīng)有了眉目，兇手竟是鄧總兵的愛妾鄭氏，也就是巧姑的母親，而且也牽連上了巧姑。這母女倆為什么要?dú)⒑ψ约旱恼煞蚝透赣H？鄧總兵雖說妻妾成群，但除了鄭氏外，誰也沒有生育，所以總兵最寵愛的就是鄭氏，何況總兵還是鄭氏的大恩人，鄭氏一向?qū)λ志从謵?。至于巧姑，更是總兵的掌上明珠，哪怕總兵暴跳如雷，只要有巧姑在旁邊柔聲一勸，頓時就會笑逐顏開。

這天傍晚，鄧總兵的快婿、巧姑的未婚夫?qū)O耀宗與其父孫荇洲從江西千里迢迢趕到通州來舉行婚禮，哪知碰上了這場大變故，婚事自然無法辦了。由于事關(guān)大員被刺，通州知州不敢擅作處理，便連夜將人犯押送金陵，請臬臺大人親自審理。孫家父子放心不下，也追隨至金陵觀審。

鄧總兵何許人也？鄭氏為什么要?dú)⑺?？這還得追溯到十六七年之前。

三

鄧總兵名叫鄧承彥，嘉慶元年，四川、湖北、陜西等地爆發(fā)了白蓮教起義，清廷派大將楊遇春、楊芳等率軍“進(jìn)剿”。鄧承彥隨軍出征，由于他驍勇善戰(zhàn)，不斷得到提拔。最后終于鎮(zhèn)壓了起義軍，鄧承彥也被任命為狼山鎮(zhèn)總兵，總兵署就設(shè)在通州城內(nèi)。這樣，他便成了坐鎮(zhèn)蘇北的地方大員。

鄭氏其實并不姓鄭，她名叫吳玉碧，18歲時嫁給了四川敘州書生鄭夢泉。小兩口恩恩愛愛，日子過得十分美滿。由于鄭家是當(dāng)?shù)鼐薷?，白蓮教起義時，川、楚、陜地區(qū)一片混亂，某日深夜，一群“教匪”包圍了鄭宅，萬貫家財被洗劫一空，全家老少數(shù)十口都慘遭殺害，唯獨(dú)玉碧藏匿于草堆之中，才幸免于難。第二天清晨，鄧承彥率大隊清兵蜂擁而至，重新搜索其家，才發(fā)現(xiàn)了吳玉碧。鄧承彥憐憫她孤苦無依，熱心替她殯葬了公婆、丈夫及叔叔伯伯等親屬，最后提出要將她收納為妾。玉碧感念他的恩義，再加上自己當(dāng)時已有了3個月的身孕，腹中一塊肉不知是男是女，倘若生下兒子，也能夠替鄭家留下一縷香火，而一個孤弱女子在這兵荒馬亂之中，實在難以存活，便答允了鄧承彥。婚后玉碧被稱為鄭氏，6個月便產(chǎn)下一女，因為時逢七月初七，便取名巧姑。十多年來，鄧總兵對玉碧毫不歧視，夫婦二人相敬如賓。

四

巧姑的婚期將至，玉碧隨著鄧總兵為女兒整理嫁妝。她打開一只精致的小箱子，忽然發(fā)現(xiàn)一塊精巧絕倫的漢玉佩，驚得目瞪口呆！這塊玉佩是吳家的珍寶，玉碧將它作為定情物贈給了前夫鄭夢泉。夢泉珍愛無比，一直貼身收藏。夢泉遇難后，玉佩不是已被“教匪”劫走了嗎？怎么會在這兒出現(xiàn)？玉碧再將玉佩仔細(xì)察看，沒錯，正是自家的傳家寶！玉碧再看箱子，又發(fā)現(xiàn)婆婆生前戴的珠步瑤與公公用的白金煙壺！玉碧熱血上涌，差點暈了過去，原來當(dāng)年殺害自己全家的并非“教匪”，而是堂堂正正的朝廷軍官！自己十六七年朝夕相伴的，分明是有著血海深仇的死敵。晚宴時，玉碧乘鄧承彥喝得高興，拿出那幾樣?xùn)|西，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說：“這幾樣物件從哪兒來的？奴家以前怎么沒見過？”鄧承彥已經(jīng)有了七八分酒意，隨口答道：“這是四川一個大富豪家的東西，我派人裝扮成教匪殺掉了他們?nèi)也鸥愕绞??！庇癖虖?qiáng)壓怨憤，不露聲色地慢慢探問詳情。鄧承彥回答了幾句，忽然醒悟，大聲喝叱道：“如今你已在我的手掌心里，我還怕你去告狀，為前夫復(fù)仇不成？”玉碧笑道：“官人哪里話，奴家與官人已結(jié)了十六七年的伉儷，官人對我恩重如山，我怎么還會去懷念那死鬼？官人千萬不要多心。”鄧承彥果然不再多心，又連喝了幾大杯，終于爛醉如泥。玉碧十多年的仇恨如火山爆發(fā)出來，操起明晃晃的剪刀，猛然剪斷了他的喉管。鄧承彥立即嗚呼哀哉了。玉碧遂跪下遙祝：“公公、婆婆、夢泉及諸位蒙難親人，我吳玉碧今夜已手刃仇人，為你們報了血海深仇。愿你們在天之靈安息吧，我馬上也要追隨你們而去了?！?/p>

五

在金陵臬署，玉碧將前后經(jīng)過原原本本地供述一遍，并拿出漢玉佩等作物證。盡管陪審官員中不乏同情者，她還是被判凌遲處死。臨刑前，臬臺問她還有什么話說，她長嘆道：“我應(yīng)該忍耐幾天，等女兒成婚以后再報仇的。如今連累女兒也賠上了一條性命，真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