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怡如
(浙江大學藝術教育中心,浙江 杭州 310027)
中庸之美
——從《樂記》看儒家音樂美學思想及其現(xiàn)代意義
周怡如
(浙江大學藝術教育中心,浙江 杭州 310027)
在日益強調中國傳統(tǒng)文化價值觀的語境下,重新探討《樂記》的音樂美學思想既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論價值,同時也具有不可替代的現(xiàn)實意義?!稑酚洝防^承并發(fā)展了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音樂美學思想,對音樂產生及消費整個過程進行了深入的闡釋,特別是其“音由人心生”“盡善盡美”、強調音樂對接受者及聽眾審美及道德深刻影響的觀點對今日音樂美學的發(fā)展仍然富有深刻的指導價值。
中庸;美;儒家;音樂
在跨文化對話日益繁榮的今天,中國傳統(tǒng)文化及其核心價值觀愈來愈受到世人重視,特別是儒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人生理想在實現(xiàn)強大中國夢的大語境下愈加顯示出其不可替代的現(xiàn)實意義,而儒家的音樂美學思想正是其實現(xiàn)人生及社會理想的重要方法與手段,因此深入挖掘中國傳統(tǒng)音樂理論,特別是以《樂記》為代表的儒家傳統(tǒng)音樂美學思想的價值就更加富有指導意義。
相對于音樂教育非常薄弱的現(xiàn)代教育來說,儒家非常重視音樂在表達人內心情感、改造人性及促進社會和諧等方面的重要作用。本文將對其在今日仍然富有現(xiàn)實意義的理論問題進行解析。
《樂記》一開始就探討了的音樂的起源,當然這不是指音樂的歷史起源,而是指音樂創(chuàng)作的緣起。對此問題,《樂記》強調“音由人心生”,強調音樂對內心真情實感的表達,所以《樂記》反復說:“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薄皹氛撸糁缮?;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薄胺惨粽?,生人心者也。”“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彼?,悲哀的心情就產生急沉的聲音,愉快的心情就產生舒緩的聲音,歡樂的心情就產生昂揚的聲音,憤怒的心情就產生嚴厲的聲音,崇敬的心情就產生廉直的聲音,愛戀的心情就產生溫柔的聲音,都是從人的內心世界自然而然產生的?!耙粲扇诵纳钡挠^點強調在音樂創(chuàng)作過程中人的精神世界與外在世界,包括自然與社會之間的互動關系,而這也是音樂對欣賞者個體與社會大眾產生影響的根源與理論依據(jù)。人各種喜怒哀樂的情感都來自外部世界的激發(fā),所謂“凡奸聲感人,而逆氣應之;逆氣成象,而淫樂興焉。正聲感人,而順氣應之;順氣成象,而和樂興焉。倡和有應,回邪曲直,各歸其分,而萬物之理,各以類相動也?!蓖獠渴澜绮煌穆曇粼谌说男睦懋a生不同的情感,這種情感自然會影響人的各種復雜心理,進而影響人的行為,最終對整個社會產生影響,由此音樂便與人的德行修養(yǎng)以及社會倫理道德密切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樂記》說:“治世之音安,以樂其政和;亂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國之音哀,以思其民困。聲音之道,與政通矣。”“鄭衛(wèi)之音,亂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間濮上之音,亡國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誣上行私而不可止也。”安樂祥和的治世之音,怨恨乖戾的亂世之音,萎靡不振的鄭衛(wèi)之音,憤恨不平的桑間濮上之音都是或平安或動蕩的社會環(huán)境對人的心理影響決定的,它們不僅影響了生產音樂的創(chuàng)作者,同樣也影響了接受音樂的大眾。由此,這也形成了音樂鑒賞的一個重要原則,《左傳》中就記載了季札根據(jù)“聲音之道與政通”的原理來判斷音樂的故事:季札在魯國聆聽音樂,在《周南》《召南》中聽出了“勤而不怨”,在《邶》《庸》《衛(wèi)》中聽出了“憂而不困”,在《王》中聽到了“思而不懼”,在《魏》中聽到了“明主”,在《唐》中聽到了“令德之后”,在《陳》中聽到了“國無主”,在《小雅》中聽到了“周德之衰”,在《大雅》中聽到了“文王之德”,這些都是音樂鑒賞家根據(jù)音樂表現(xiàn)的人的內在情感來精準判斷其所產生及表現(xiàn)的外在世界的例證,所謂“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
《樂記》的不同音樂種類與性質對人產生不同影響的深刻認識也同樣來自于“音由心生”的觀念。關于不同音樂的不同性質,子夏說:“鐘聲鏗,鏗以立號,號以立橫,橫以立武;君子聽鐘聲,則思武臣。石聲磬,磬以立辨,辨以致死,君子聽磬聲,則思死封疆之臣。絲聲哀,哀以立廉,廉以立志;君子聽琴瑟之聲,則思志義之臣。竹聲濫,濫以立會,會以聚眾;君子聽竽笙簫管之聲,則思畜聚之臣。鼓鼙之聲讙,讙以立動,動以進眾;君子聽鼓鼙之聲,則思將帥之臣。君子之聽音,非聽其鏗鏘而已也,彼亦有所合之也?!痹敿毞治隽绥?、磬、絲、竹、鼓等不同器樂對人的情感所產生的影響及其所直接導致的行為結果,甚至其社會價值。師乙解釋不同音樂與不同人的性情之間的密切關系時說:“寬而靜,柔而正者,宜歌頌;廣大而靜,疏達而信者,宜歌大雅;恭儉而好禮者,宜歌小雅;正直而靜,廉而謙者,宜歌風;肆直而慈愛者宜歌商;溫良而能斷者宜歌齊?!边@也是分析了不同的音樂性質與人的性情之間的密切關系:激發(fā)人勇氣的鏗鏘鐘聲、節(jié)義分明促人獻身的石磬之聲、悲婉的絲玄之聲、集聚的竹管之聲、喧鬧的鼓鼙之聲無不使人產生各種聯(lián)想與共鳴,憂傷哀婉的音樂、歡樂流暢的音樂、剛毅憤怒的音樂、肅敬莊正的音樂、慈愛寬順的音樂、淫亂放蕩的音樂也物歸其類地對人的心理行為產生不同的影響,這即揭示了聲音的天然屬性,同時也展示了音樂與人的心理行為之間的必然聯(lián)系。
《樂記》“音由人心生”的觀念告訴我們“音”的不同性質,并要求我們要充分發(fā)揮音樂的正能量,注重培養(yǎng)從事音樂工作各個環(huán)節(jié)的音樂人的道德修養(yǎng)及其社會責任感,從而對社會正能量的發(fā)揮產生積極的意義,否則就會走向它的反面。音樂如其他藝術形式一樣,歸根結底是藝術家自身精神世界的反映,正如貝多芬所說:“每部真正的藝術作品之后站立的就是它的創(chuàng)作者?!背绺叩乃囆g品是崇高心靈的回聲,偉大的藝術作品是創(chuàng)作者忠實的畫像,他的信仰與立場、歡樂與痛苦、勇敢與堅定、機智與勇氣的忠實反映。所以貝多芬在自己的遺囑中說:“神明,你看看我的內心!你認識它,你知道,在它之中寓居著對人類的愛,對行善的渴望?!睆囊魳返膭?chuàng)作者來說,儒家強調音樂家的道德修養(yǎng)及其社會責任感,在《樂記》看來,一個道德修養(yǎng)很差的人是不可能創(chuàng)作出令人道德高尚的音樂來的。
總之,整部《樂記》始終貫穿著對人,特別是對社會的、整體的、全面的人的關注,而不是個體的、片面的、感性的人的強調。雖然《樂記》中引申出的很多具體的思想已失去它的現(xiàn)實意義,但僅就它的出發(fā)點、對音樂的根本要求、它的最終指向應該說是沒有過時,甚至經過歷史的檢驗更加彰顯其真理的一面。同時也從另一個角度說明了《樂記》對音樂美學的基本要求乃是古今中外偉大藝術家的共同理想,也是今日我們應該大力加以倡導的藝術審美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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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怡如(1985-),女,湖南長沙人,浙江大學藝術教育中心講師,研究方向:音樂美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