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岳治國

蘿卜換寶馬

◎ 岳治國

北宋初期，宋遼之間戰(zhàn)爭不斷，雖有楊家將等鎮(zhèn)守邊關(guān)，但面對以騎射著稱的遼人，宋軍仍處于弱勢。

這年冬季，楊六郎細細揣摩了宋遼之間的兵力，覺得宋軍處于弱勢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遼人長期過著游牧生活驍勇善戰(zhàn)；二是遼兵的馬匹膘肥體壯，而宋人一直過著農(nóng)耕生活，馬匹少不說，能訓(xùn)練成戰(zhàn)馬的馬匹更是稀缺。此時正是戰(zhàn)爭年代，遼國對馬匹管控很嚴(yán)，要想從遼國私運馬匹過來，真是難如登天。

晚上，一籌莫展的楊六郎悶悶不樂地在營帳中拿起書卷，心神不寧地胡亂翻著。突然，他的眼睛一亮，細細看了起來，而后丟下書卷，研墨執(zhí)筆修書一封，派通信兵連夜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令楊六郎眼睛一亮的是書卷中的幾個字：汗血寶馬。

書卷中記載，汗血寶馬產(chǎn)于西域，奔跑極快，耐力很強，并且極其耐渴，一天可以只喝一次水。這對在戰(zhàn)場上連續(xù)不斷廝殺的將士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通信兵一路馬不停蹄，將這封信送到京城的時候，適逢早朝。

接到前方加急來信，大宋皇帝坐在龍椅上將信看完，詢問起滿朝文武對這封信有何看法。朝堂之上很快形成了兩種聲音。一是認(rèn)為汗血寶馬雖自古便有記載，西域也曾在漢朝時進貢過，但這種馬的作戰(zhàn)能力恐怕是被夸大描述了。何況就算記載屬實，汗血寶馬在西域的數(shù)量也并不多，又怎么能夠弄到那么多的馬匹充實軍隊？因此楊六郎的想法雖好，但不符合現(xiàn)實，當(dāng)務(wù)之急還是考慮如何防御遼兵進攻為好。而另一些大臣認(rèn)為，既然史書有記載，那絕對不是夸大。就算汗血寶馬沒有那么多，即使只能弄到幾匹，作為主要將帥的坐騎，也能多斬幾名遼將于馬下。

兩種聲音在朝堂上激烈爭論起來，誰也說服不了誰。

嘈雜的爭論聲中，一個名叫張立的大臣朝前邁了一步，垂首對龍椅上的皇帝說：“依微臣之見，爭執(zhí)不是辦法，何不派人前去探訪？能帶回寶馬更好，即使是帶回混了寶馬血統(tǒng)的西域馬，那也比我朝的土馬強！”

張立的話得到了皇帝的贊許，皇帝捻須點了點頭，說道：“那就照張愛卿說的辦吧，朕就封你為特使，帶人前往西域，務(wù)必多帶些神馬回來為我將士添翼！”

張立接了圣旨，不敢延誤，帶上隨從便朝西域進發(fā)了。

數(shù)十日后，張立一行出了關(guān)，到達西域的喀喇汗王國屬地。

見到了喀喇汗國王，遞交了國禮，張立將此行的目的說了，喀喇汗國王笑吟吟地聽后，很熱情地款待了他們。可是除了盛情招待，連著數(shù)日國王對汗血寶馬之事卻始終不吱一聲。這天，負(fù)責(zé)招待他們的喀喇汗國的一個大臣又來到張立的住處，邀請他去宮廷用膳。張立瞅瞅四下，見無旁人，便從衣袖之中掏出一顆胡桃般大的珍珠，塞到了對方手里。

由于喀喇汗王國處于沙漠地帶，離海很遠，因此光滑潤澤的大珍珠立刻把這個大臣的眼球吸引住了。

得知張立送珍珠，只是為了打探國王為何不提汗血寶馬之事，該大臣便告訴張立：“并非喀喇汗國王不賣汗血寶馬，而是國王有更周全的打算，那就是不僅僅賣馬，更想做長遠的其他貿(mào)易。前些時日，遼國也派來了使者想要購買汗血寶馬。如今宋遼正在交戰(zhàn)，無論賣給哪一方，另一方肯定會感到不滿，所以喀喇汗國王正在考慮把汗血寶馬賣給哪一方。無論如何，喀喇汗國王選擇的肯定是有利于國富民強，可以做長久貿(mào)易的?！?/p>

張立恍然大悟，在醒悟過來的同時又有些驚訝，他驚訝于擁有剽悍戰(zhàn)馬的遼國竟然也來這里買汗血寶馬，看來汗血寶馬確實是馬中極品。

知曉了喀喇汗國王的底牌，再見面的時候，張立便主動提出要和喀喇汗王國做長久生意。果然，喀喇汗國王聽了這話，很是高興，但國王還是猶豫地說：“我喀喇汗王國想的是與一個富裕的國家長久往來，既然貴國有這份誠心，那么尊貴的使者你能否證明一下你們宋朝是如何的富裕？”

聽了這話，張立信心滿滿地將大宋京城的繁華，以及江南水鄉(xiāng)的豐腴，還有絲綢、陶瓷等說了一通?？煽箛鯀s一再地?fù)u頭說：“不，不，你說的我們看不到，所以我們只能以自己的方法驗證一下，那就是無論哪一國的使者來了，都請先買我們的蘿卜。如果能買得起我們的蘿卜，那就說明你們宋國確實是富裕的！”

從國王隨后的話里，張立才弄明白：今年喀喇汗王國的蘿卜大豐收，到處堆積如山，正愁無法處理。

對于這個讓人哭笑不得的驗證方法，張立雖然覺得可笑，但是卻不敢拒絕，只好施了一禮回復(fù)說：“請國王陛下容許我思量一下！”

喀喇汗國王聽了這話，依然不惱，笑瞇瞇地朝張立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回到住所，隨從們都圍上來問情況，張立將喀喇汗國王的話復(fù)述了一遍，無奈地說：“讓咱們把買汗血寶馬的錢拿去買蘿卜，這不是開玩笑嗎？回去皇上見到這些蘿卜還不把咱們?nèi)冀o斬了！可是，不買這些蘿卜，他們就不賣馬，這可如何是好？”

隨從們聽后，也紛紛嚷了起來：“這不是瞎胡鬧嗎？”

就在張立搖頭嘆氣的時候，一個隨從卻很鎮(zhèn)定地說：“依我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倒不如買了蘿卜。”

聽到這話，張立驚詫地看著這位隨從，還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那隨從笑道：“大人，小的沒有發(fā)燒，說的也不是胡話，這不馬上就要到春天了嗎？”

張立更納悶地點了點頭：“是啊，是快到春天了。一到春天，那些蘿卜就都開始發(fā)糠，而我們買回去的是一車車壞蘿卜—你這還不是說胡話？”

那個隨從毫不在意地又說了一通話，說完之后，張立沉默了，他思索半晌后，點了點頭。

張立將所帶的用于買汗血寶馬的金銀，全買了蘿卜，然后朝大宋疆域返回。為了親眼驗證宋朝的繁華，喀喇汗國王特意派出了大臣一同前往。

長長的滿載蘿卜的車隊進入了大宋的邊界內(nèi)。行不多久，喀喇汗國的使臣便發(fā)現(xiàn)了讓人不可思議的景象：每到一處，便有不少車上的蘿卜被當(dāng)?shù)氐睦习傩論屬徱豢?。越往前走，搶購一空的車輛越多，上下不過幾日光景，那如一座座小山般的蘿卜便全被搶購?fù)炅恕?/p>

賣光了蘿卜，張立便吩咐車隊折轉(zhuǎn)，重回喀喇汗王國用賣蘿卜的錢去買汗血寶馬。

進了王宮，喀喇汗國的使臣把路上令人吃驚的景象向國王稟奏了，然后感慨地說：“依微臣所見，宋國百姓對運送的蘿卜可謂到了瘋搶的地步，估計是因為宋國的蘿卜是白的，而我們的蘿卜是紅的，他們感覺稀奇；還有就是因宋國百姓太富有了，連遠離京城的百姓都這么富有，那他們的京城又該會是多么的繁華，他們的國家又該是多么的富裕！”

喀喇汗國王大喜，當(dāng)即下令挑選一批上好的寶馬，運往大宋。

有了這些寶馬，戰(zhàn)場上沖鋒陷陣的將士們果然如虎添翼，接連收復(fù)了不少失地。

大宋皇帝聽說寶馬是用蘿卜換回來的，很是納悶，張立便將事情的來由稟明，之后笑道：“喀喇汗王國的使臣以為是蘿卜不同，百姓富有，其實主要的原因他卻不知道，那就是當(dāng)時恰逢立春。立春這一天，我大宋國無論貴賤家家戶戶都要買蘿卜來咬，謂之‘咬春’。所以別說這些蘿卜，就算將他們?nèi)珖奶}卜運過來，也照樣不夠我朝百姓買！”

（原載《三月三》2016年第1期 浙江殷欣奎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