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函
一個建筑師的大拙之美讀《大拙至美梁思成最美的文字建筑》
陳思函
提到梁思成,可能大多數(shù)人想到的是徐志摩、林徽因與梁思成之間的情感糾葛,又或者是作為梁啟超兒子所天生自帶的光環(huán)。然而,拋卻這些,作為梁思成的他卻是一名將一生都奉獻給了中國古文物保護的建筑家。
“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辯若訥”可謂大拙。擁有大智慧大覺悟的往往也不外露,表面上看起來是拙笨的、愚呆的。如同中國古代建筑,笨拙的表象下也藏著實用跟大智慧。養(yǎng)成大拙方為巧,學到愚時才是賢。梁思成的文集,并不廣為人知。而且由于十年浩劫的原因,被毀了不少。多虧了他的夫人——林洙老師的苦心編輯整理。林徽因大家都很熟,可是,在林徽因去世之后,陪伴梁思成度過十年浩劫,以及在此之后的桑榆晚景的,是林洙老師。我總覺得,從個人感情生活的角度來說,梁思成是幸福的:能有兩位愿意為他受苦的女才子陪伴,足矣。
其中的一篇是《北京的城墻應該留著嗎》。令人哭笑不得:這個還需要問嗎?看看現(xiàn)在滿馬路的仿古建筑!梁思成與林徽因的老北京已經(jīng)隨著古城墻一并拆掉了,古城墻拆掉不久,林徽因就去世了,梁思成在越來越兇險的政治斗爭中艱難地生存。我有時候覺得,或許林徽因是更幸福的,她出生得是時候:沿海地區(qū)開明的書香門第,趕上了上個世紀第一批出國潮;她的去世,在抗戰(zhàn)之后,十年浩劫之前,看到了和平,也免于遭受侮辱。城墻拆了,愛妻去了,梁公熱情歌頌過的,從天安門到景山的一系列牌坊,也拆了。隨著梁公的文字,去假想那些牌坊,雕梁畫棟,鑲嵌琉璃,檐角掛著鈴鐺,屋頂立著獅子、龍,和其它含義很吉利的獸類。高高低低相映成趣,遠看渾然一體;近處端詳,每一個細節(jié)都是唯一的。屋頂?shù)膬啥温N起,角度很優(yōu)雅;梁與柱之間細膩的結(jié)合,使得每一塊牌匾,都適合仰望。這是一系列“漸強”,就像貝多芬的“歡樂頌”,從大提琴與中提琴聲部低吟,到整個樂團的“極強”,到合唱團的加入,歡樂到了極致。不同的是,音樂在進行,而這一系列牌坊,拆掉了。景山孤零零的。這些矗立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的建筑,終究像它所承載的記憶一樣,隨風飄散了。它們也許會成為某本書上的插圖,也許會成為教科書上的一段文字,但再也不會是實實在在可觸摸到的東西了。
梁思成與林徽因的故居,他們一起出發(fā)去考察古建筑的地方,金岳霖與他們開懷暢談的地方,錢鐘書家的貓跑來和他們家的貓打架的地方,也被拆掉了。終究,梁先生最后的魂歸之處也步上了昔日他曾為之痛哭流涕仍改變不了被拆命運的后塵。余下的悠悠歲月,梁先生也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我感到徹底的寒冷。
更加寒冷的是,梁公對于當時建筑界提出了嚴峻的批評,例如,缺乏民族自信心,忽視了對于古籍的整理,只會復制別國的風格,結(jié)果對于自己的和國外的傳統(tǒng)和技術都嚴重不了解,造出來的房子,“不中不西,不土不洋”……現(xiàn)在,這個弊端恐怕比當時更嚴重。他規(guī)劃的北京城,被無情否決,首都成為“首堵”。正如文中“臨走真是不放心,生怕一別即永訣”一章一樣,梁先生終于還是與他所熱愛的古建筑永訣了。
但我們無法忘記他了,眼見著身邊的古建筑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一棟棟倒下,但卻再也沒有一個人會為了它們各方奔走,痛哭流涕,余下的只是大多數(shù)人的無奈和嘆息。被譽為“現(xiàn)代隨筆新三家”之一的謝泳2001年曾寫過一篇《梁思成百年祭》,結(jié)尾處寫到:“錯批一人,多生幾億,這是說馬寅初的;錯批一人,少了名城,這是說梁思成的?!蔽蚁?,這也算是對梁先生的最佳褒獎和致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