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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筷子村

        2017-01-18 10:02:18徐樹建
        微型小說選刊 2016年16期
        關(guān)鍵詞:家鄉(xiāng)話山子筷子

        □徐樹建

        筷子村

        □徐樹建

        林山從小跟隨父母離開家鄉(xiāng)來到遙遠(yuǎn)的異鄉(xiāng)做生意,等他剛長大成人,父母卻因積勞成疾先后去世,他成了無父無母的苦命人。

        這天,林山收到一封信,一看信封落款是老家來的,他曾聽父母無數(shù)次描述過故鄉(xiāng)—筷子村。信是老家的一位遠(yuǎn)房叔叔寫來的,叔叔說他因一條腿殘疾終生未婚,現(xiàn)在已是風(fēng)燭殘年,除了林山這么一個侄兒,沒有其他親戚了,決定在他百年后將所有家產(chǎn)交由林山繼承。叔叔說,他跑水上運輸一輩子,積累的家產(chǎn)并不是個小數(shù)目,足以給林山娶妻生子,過上富足的生活。

        好友陳得龍得知這個消息,設(shè)宴歡送林山回故鄉(xiāng),席間頻頻舉杯敬酒,結(jié)果把林山灌醉。此時夜色已深,星月無光,陳得龍扶著林山來到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小樹林內(nèi),林山嘴里嘟囔著:“得龍,你不知道,我小時候常聽我爸媽講,老家筷子村是個相當(dāng)守舊傳統(tǒng)的地方,老規(guī)矩多得不得了,也很有趣,我敢說外地人絕不會知道的,要不我講給你聽聽……”

        這時,陳得龍目露兇光,從懷中掏出早就準(zhǔn)備好的鐵錘,狠狠一錘砸在林山的腦袋上,他掏出林山的身份證,把鐵錘遠(yuǎn)遠(yuǎn)地扔入河中……

        第二天一大早,陳得龍坐上了去筷子村的火車,他將冒充林山去繼承遺產(chǎn)。這個陳得龍曾因攔路搶劫坐過牢,最后在家鄉(xiāng)實在混不下去才遠(yuǎn)走他鄉(xiāng)。他想,筷子村的人從沒見過林山,林山不會說一句家鄉(xiāng)話,所以沒有人會看出他是冒充的。

        陳得龍手握從林山家里翻出的一把銅筷子,并把林山告訴他的有關(guān)父母的一切信息反復(fù)背誦下來。三天后,他來到筷子村。這是一座古老、滄桑、四面環(huán)水的大村落,只有大橋與外界相通。見來了陌生人,村里人用一種探詢的眼光打量他,陳得龍禮貌地說:“我是林山,請問我叔叔家在哪兒?”

        他說的是普通話,村里人一聽激動極了,上前拉著他,操著生硬的普通話說:“你就是林家小子嗎?你可回來啦,可憐我們再也看不到你爸媽了……你叔叔想你呀,你再遲一點兒回來怕就見不到他了。你叔叔家就在前面,河邊的那艘大鐵船就是,他在船上生活了一輩子,如今老了更是離不開啦?!?/p>

        那是艘巨大的鐵船,能值幾十萬,陳得龍心中暗喜:林山?jīng)]有說謊,他叔叔果然掙下了一份家業(yè),這趟沒有白來。于是他從岸上跨上船,叫道:“叔叔,我回來啦,我是林山!”

        話音剛落,艙后艄有人顫聲叫了起來:“你……你是林山嗎?”

        陳得龍?zhí)ь^一看,只見一個拄著拐杖的瘦老頭出現(xiàn)在面前,一眼看去果然跟林山長得很像。陳得龍連忙上前一把拉住老頭,嗚咽著說:“叔叔……我是林山,我回來了,再也不走了。”

        叔叔聽后,渾身都顫抖起來了,又一眼看到陳得龍掛在脖子上的銅筷子,一下子老淚縱橫,失聲泣道:“山子,你就是我的山子,終于回來了……”

        叔叔急不可耐地詢問起來,問山子父母的情況,問他們是怎么死的,又問以前的事情,陳得龍回答得滴水不漏,即使偶爾有一兩件事不知道,也被他以年代久遠(yuǎn)記不清遮掩過去,看得出叔叔的詢問只是出自本能,并不是心存疑慮。

        又聊了一會兒,叔叔說:“今天你剛回來,叔叔得給你接風(fēng),咱是水上人家,自然就在船上吃了,叔叔有錢,你不要擔(dān)心花費?!?/p>

        叔叔擺了一桌酒席,請了好多鄰居作陪,大家在后艙團團盤腿坐下,一邊說笑一邊吃菜喝酒。正吃得高興,大嬸端上一盤子鱖魚來,陳得龍大喜,這可是水珍,當(dāng)即伸出筷子大吃起來。正吃得歡,忽覺氣氛不對,??暌豢?,大伙正用一種陌生的眼光打量著自己,他心中一驚,連忙放下筷子。

        陳得龍正感到驚訝,叔叔操著蹩腳的普通話開腔了:“山子,你會說家鄉(xiāng)話嗎?”

        陳得龍說:“不會,我離家太久了,一句都不會,爸媽在外面時也說普通話……”

        叔叔點點頭,好像很滿意這個回答,轉(zhuǎn)過頭朝幾位鄰居說了什么,他說的是家鄉(xiāng)話,陳得龍哪里聽得懂,然后那些鄰居同樣操家鄉(xiāng)話談了起來,越談大伙的神色越奇怪。最終,叔叔再次操著普通話,說:“林山,你注意到自己的表現(xiàn)了嗎?難道你爸媽沒有教過你?”

        叔叔又開腔了:“你竟然不會用筷子,一點兒也不懂我們筷子村的規(guī)矩。比如,長輩沒拿筷子,你倒先拿了;你放下筷子,竟把筷子放在碗上,這叫‘?dāng)R筷子’,用船人家最怕擱淺,所以你又犯了大忌。還有,魚是船上人家最尊貴的菜,所以吃魚時第一筷子必須讓最年長、最尊貴的人先動,你倒好,第一個吃那鱖魚。最后,我問你,你知道脖子上掛的銅筷子有什么說道嗎?”

        陳得龍臉上的汗唰地就流下來了,支支吾吾地說:“是‘林山’兩個字是不是?”

        叔叔搖搖頭,說:“不是,我告訴你,一只筷子上刻了個‘平’字,另一只刻了個‘靜’字,是篆書,當(dāng)年請一位教書先生刻的,用船人家最希望風(fēng)平浪靜。如果你是林山,肯定會知道的,因為你爸媽一定會告訴你的?,F(xiàn)在,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我侄兒的銅筷子為什么會在你的手上?”

        陳得龍知道大事不好,剛要動,叔叔用家鄉(xiāng)話吆喝了一聲,桌上其他人一下子撲上來死死按住了他,那邊有人已掏出手機報了警。

        聽著警笛聲由遠(yuǎn)及近,陳得龍不由得肝膽俱裂、魂飛魄散,想不到剛來一會兒就露了餡兒,這下全完了,警察只要一偵案,就會發(fā)現(xiàn)自己殺了林山,怪只怪這兒的規(guī)矩太可怕了,唉,當(dāng)時為什么不聽林山說完筷子村的規(guī)矩再動手呢?

        (原載《絕妙小小說》2016年第3期 河南李雪霞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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