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佩林
摘 要:《青春禁忌游戲》是一部靈魂反思的電影佳作。在影片分析中,本文從人及其現(xiàn)實世界的命運、人在現(xiàn)實世界的行為方式、人在現(xiàn)實世界的反抗三個方面,揭示出人類對于“共同愿景”和“整齊劃一”的反抗,是其經(jīng)歷和體驗自由的一個環(huán)節(jié),是人通向自由的悲劇之路。
關(guān)鍵詞:悲劇 命運 惡 自由
“悲”未必是人生的不幸,它只是人的一種自我意識,是一種生命的反省,是人性思考當下生存境遇的切身體悟,而“悲劇”是“切身體悟”的藝術(shù)凝結(jié)。它以典型性的藝術(shù)形象承載人生作為“悲”的極致性環(huán)節(jié),以表達“個人命運與全世界的命運相隔絕” 。《青春禁忌游戲》(以下簡稱《青春》)以個體的偶然性敘事——四個學(xué)生以游戲人生的態(tài)度肆無忌憚地采用一切極盡其能的被逼方式逼迫老師的情勢把人在當下所處的不可逆轉(zhuǎn)的生存命運以一片丑惡、狼藉的情勢提到懷揣著虛幻的理想愿景的人們面前。它以“青春可以游戲,游戲是否有禁忌”的形式用死亡拷問現(xiàn)實世界“人的本質(zhì)是自由,自由是否有界限”的命題。這是思想以藝術(shù)的形式對自由的感念。
一、人
《青春》只關(guān)注一個命題——人及其命運,并以戲謔和嚴詞拷問自有人類歷史以來人及其命運的現(xiàn)狀,而不僅僅針對蘇維埃國度。人是西方人文思想的母題,從作為客觀世界和神話宇宙的造物和有機部分,即生物性存在(古希臘時代把人看作自然性存在)開始,到作為絕對精神之理性狡計的環(huán)節(jié)和具有強力意志的超人而終結(jié),展示了“思想”對“人”的探尋。然而,從那個“人是生物性的存在”(柏拉圖認為人的地位基于出身)開始,人就已經(jīng)不是自由的存在了。生物性的“出身”、絕對精神、強力意志都是凌駕在“人”之上的決定者和型塑者,是對活生生的、具有無限可能性和多樣性的、有著人類特有缺陷的“人”的否定。因為它們都把一個理想性的存在和行動誤解為人類生活本身。在這里,理想性工匠以行動的強力把人當作原材料,使之適合于某種模型,并使之客體化和對象化。然而,人的客體化的本質(zhì)是對人及其命運的工具化,人的對象化的結(jié)果是人的對象化的喪失和奴役。人的悲劇性就在錯誤地信賴理想性行動的唯一性。
在人的生存境遇中,人被理想性的行動以神的形象或無神的“神”的形象型塑著。他或者沉迷于絕對的精神環(huán)節(jié),或者迷狂于殺死上帝或喪失人之本性的肆無忌憚的極端個體,而就是不是“人”。如此所換來的是當葉蓮娜還在暢想蘇維埃理想主義式的教育時巴沙的一句質(zhì)問——“偽君子,你們,都培養(yǎng)了什么?”在《青春》的世界中,人向往著自身可以以一切非人的形象存在,而就是不想以人的形象立身,從而,人從人類王國進入一個非人類的世界,人的本性癡化于本己的道德和一切善惡標準,并將善、惡的對立轉(zhuǎn)化為“凡人”與“超人”的對立,形成了一個把一切同類(人)包括自身當作工具的恐怖氛圍。《青春》刻畫的瓦洛佳形象就代表著這種理論理性形化為工具理性,乃至殘忍理性的人的命運的極致。這極致中,一切人都把人之最高貴的人性——尊嚴、友愛、人性等等——當作攀爬地位頂峰的階梯。“失去最寶貴的,得到最需要的”,瓦洛佳如是說。
語言是《青春》揭示人及其命運的唯一交鋒點。語言展示著人物不同的精神氣質(zhì)、性格特征和命運歸宿,而舞臺卻沒有電光火石的舞美效應(yīng),無論是燈紅酒綠的推杯換盞,還是散落著撕碎的衣物、紐扣和一地杯盤的狼藉,只是為了烘托氛圍,表現(xiàn)人及其命運的悲劇性,因為“外在世界不過是人的內(nèi)在精神世界的標志和象征”?!肚啻骸返雌鸱?,在情節(jié)上從溫情脈脈的生日宴會開始到威逼利誘終結(jié),在語言上從噓寒問暖開始到殘忍相逼終結(jié),而關(guān)于命運已在歡顏的背后已經(jīng)包含了死亡。人及其命運的全部復(fù)雜性和迷惑性都在其中遭遇了,而這復(fù)雜性和迷惑性的展開,不過是用個人偶然敘事的周遭破解人的精神的必然命運,以表現(xiàn)人類關(guān)于“人”的理想性的思想命題的虛無性——思想的空洞、人性的獸欲、自由轉(zhuǎn)為專制、平等變幻可怕的等級。
在《青春》中,葉蓮娜正是虛無的理想性形塑的最沒有人性的人性和最沒有形象的形象。她滿口的道德教化,只能空洞地呼喊。拉拉的放聲嘲笑已經(jīng)證明了理想主義的空洞。同時,葉蓮娜及其所代表的理想性的教育體制所孕育出來的瓦洛佳不正時刻以拿破侖、彼得一世等鐵血人物自居嗎?他是一切強權(quán)人物的現(xiàn)實代表,是理想化的教育體制和虛無的理想主義釋放出來的、充當“理想性”這一概念的、砸碎一切平庸的暴力工具,是最沒有人類未來命運的最終形象。維嘉、巴沙和拉拉不過是被工具當作工具的工具。葉蓮娜的最終命運也不過是要被自己手握的無意中馴化出來的沒有人性的鐵錘砸碎。
在《青春》的悲劇世界中:當人已委身于人類外部屬性時,無論這外部屬性以多么炫目耀眼的光澤呈現(xiàn),都是對人的本性的扼殺,是從人類自身墮入物質(zhì)性世界、淪為虛無的物質(zhì)性存在的開始,是人類自己毀滅自身的命運的終極形式。這就是人及其現(xiàn)實的命運。
二、惡
當人在理想性的奴役下,成為自身及其命運的非把握者,人便開始陷入空虛的境地,因為人的屬性及生命的周遭都不再是人所選擇的和能夠把握的,從而就人的自身而言是空洞的無形象的形象,無人性的人性。這無形象的形象與無人性的人性在人的潛意識的最底層挖掘出人類最殘忍的動物性成分,釋放出無限的殺人的激情,執(zhí)意于貶低和剝奪其他同類及至自身的生命。惡就產(chǎn)生于如此因無所畏懼而無所不能的激情中。這種惡,是人的意識和心靈的最底層形式,是現(xiàn)實社會中的法律和道德輿論無可指責的隱蔽在精神層面上的“殺機”,是人的人格分裂邊緣的另一個惡的“自我”。
《青春》從人及其命運的最深處揭示出人在現(xiàn)實世界中的行為方式——惡,即一切人是一切人的工具。瓦洛佳總是強調(diào)“無所不能”,并以小拿破侖自居。他誘惑維嘉、巴沙和拉拉惡的欲念,支持并不斷強化他們以利誘、威逼等手段迫使葉連娜——一個受理想性型塑的空洞的理想主義者——交出保管畢業(yè)試卷的保險柜鑰匙的為惡意圖。瓦洛佳是為惡精神的始作俑者和終結(jié)者。在這“釋放”中,自我——人——經(jīng)歷著全面的分裂。自我以殘缺的形式困陷于自我否定的深淵達到極致的瘋狂,行為無限殘忍的行動,成就無限(永恒)虛無的事件。在這深淵中,瘋狂、殘忍和最終的虛無就如葉蓮娜所言說的呈現(xiàn)出:“下流之僅僅是下流,謊言之僅僅是謊言,卑鄙之僅僅是卑鄙?!痹谶@縮影中,喪失了自我的無限分裂的“我”以咒罵父親,扼殺純真愛情,否定自我存在價值,直至強奸同伴,逼死同類的方式割斷自我與一切本應(yīng)屬于人的屬性的聯(lián)系,展示出人對于他的同類來說是一匹狼的面貌(瓦洛佳所言)。至此,人在本己上與自身屬性的割斷,從根本上剝奪了人的存在的意義和人在世界中的位置。在這種釋放和縮影中,每個人都希望把別人當作未來社會在歷史頂峰到達和諧和幸福的代價。那個通往未來和諧世界的錦囊里赫然刻寫著“把別人當作工具”的妙計。于是,在《青春》的悲劇世界中,對未來賦予美好向往的人類共同愿景和整齊劃一的理性互溶代替了個體性的屬己命運,從而托生出殘忍粗暴、泯滅人性的寄生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