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吳田
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社會科學評價中心 北京 100732
美國智庫影響政策議程設立的多源流模型設計與應用
■ 吳田
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社會科學評價中心 北京 100732
[目的/意義]智庫的一個最主要目標便是影響公共政策,因此智庫究竟對公共政策具有怎樣的影響這一問題值得深思。[方法/過程] 本文選擇采用政策過程的視角,且主要關注過程的前端,以美國智庫為例來分析智庫對公共政策的影響。借鑒公共政策分析的經(jīng)典“多源流”框架,本文提出了智庫基于問題源流、政策源流和政治源流的影響機制模型。并結合美國3類代表性智庫的實際案例,就智庫在此模型中的定位和影響方式進行了深入地分析和討論。[結果/結論] 智庫對公共政策議程設定的影響舉足輕重,在這一過程中智庫主要借助媒體宣傳和公共輿論來影響問題源流,借助自身的研究能力和聲譽影響來引導政策源流,借助與核心部門的人員交流來影響政治源流,并且不同類型智庫側重的方面不同。多源流的影響機制模型為智庫影響公共政策這一問題在政策過程前端的探討提供了理論框架,基于美國智庫的案例分析也為中國推動新型智庫建設提供了借鑒。
智庫 公共政策 問題源流 政策源流 政治源流
智庫,思想產(chǎn)生和貯藏的地方。智庫的一個最主要目標便是通過多種渠道和方式,在短期或長期,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公共政策。近年來,隨著各國對科學有效決策重視程度的日漸提升,全球的智庫建設迎來了新一輪熱潮。美國賓夕法尼亞大學智庫研究項目(TTCSP)編寫的《全球智庫報告2015》顯示,2015年全球共有6846家智庫,其中美國以1835家的數(shù)量遙遙領先。那么在這樣的智庫大國中,智庫究竟對公共政策具有怎樣的影響呢?
針對“智庫對公共政策的影響”這一問題,我們可以從許多角度切入:從政策類型的角度,我們可以探討智庫對政治、經(jīng)濟、社會、科技、外交等各種類型的政策分別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從政策過程的角度,我們可以分析智庫對政策的制定、執(zhí)行、評估、監(jiān)督和終結各個環(huán)節(jié)分別產(chǎn)生怎樣的影響[1];從政策時間結構的角度,我們可以觀察智庫對政策的短期、中期和長期影響。而從“影響”這一角度分類,又可以包括影響的方式、領域和程度。分類的目的在于使分析邏輯更加清晰,并非存在優(yōu)劣之分。已有的相關主題研究基本可以歸納到上述分類之內,而具體到對美國智庫影響公共政策的研究也是如此[2-3]。在湖北大學劉文祥教授的指導下,有一批研究生在其學位論文中分別就美國多個知名智庫進行了深入的單案例分析[4-8],并且都旨在建立一個全方位的分析框架。但美國智庫數(shù)量大、類型多,試圖全面進行論述難免會過于籠統(tǒng),研究多是對已有事實的不同排列組合,缺乏理論貢獻?;诖耍疚倪x擇從單一角度切入,只對美國智庫影響公共政策的一個側面進行分析,旨在搭建針對這一分析視角的理論框架:一方面是對前人研究的系統(tǒng)歸納;另一方面也為之后相同視角的研究提供借鑒。安德魯·里奇(Andrew Rich)[9]曾在分析智庫和政策專家的角色時指出,專家的學術咨詢作用更多地體現(xiàn)在政策議程設定初期,后期只是為決策者提供一個所謂的正當理由。本文在此也選擇從政策過程的視角切入,且僅集中于對過程前端的關注,以美國智庫為例來分析智庫對公共政策的影響?;谝延械奈墨I可以看出,美國智庫對政策的影響涉及到各個領域,且影響程度不一,但在影響方式方面卻存在很多共同之處。鑒于此,本文主要關注影響的方式和渠道這一角度,對于影響政策的領域和程度則較少涉及。
多源流分析框架是由美國著名政策科學家約翰·金登(John W. Kingdon)在《議程、備選方案和公共政策》[10]一書中提出的。金登通過4年的實地調查和研究為我們打開了一個位于政策制定前端的“黑箱”。他通過一系列真實的案例向我們呈現(xiàn)了在美國政治中一個公共問題是如何成為一項公共政策的。由此可見,多源流框架主要關注的是政策議程的設立過程,也就是整個政策過程的前端。金登認為,在政策系統(tǒng)中有3條不同的且彼此獨立的源流,分別是問題源流、政策源流和政治源流。在某個關鍵時點上,3條源流匯合到一起,共同推動了“政策之窗”的打開,政策議程由此啟動。這是一項政策得以出臺的關鍵階段,也是最具有戲劇沖突的階段。并且智庫的主要職能在于“推廣思想給公共政策制定者”[11],即其發(fā)揮影響最重要的時點也主要是在政策出臺之前。因此本文便將著眼點聚焦在政策過程前端,探討智庫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诖?,本文將借助“多源流”框架中的分類方式,分別從問題源流、政策源流和政治源流3個方面入手進行分析,基于此建立本文的理論框架。
1.1 問題源流
社會中存在著各種各樣的公共問題,那么究竟哪些問題可以引起關注呢?這其中媒體曝光和公眾輿論無疑是兩項彼此聯(lián)系的重要途徑。因此,對于這一部分的分析重點,本文將聚焦于智庫對于影響媒體宣傳和引導公眾輿論這兩方面的作用。
1.2 政策源流
在金登的描繪中,各種政策方案和建議是在政策的“原湯”中四處漂浮、游蕩、碰撞,最終幸存下來的類似于一種自然選擇的結果。因此,在這一過程中對這些幸存方案的解讀應當更多地從智庫本身著手,智庫中的研究者水平和產(chǎn)品質量都在其中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進一步有效地推動自身的思想產(chǎn)品得到核心層的關注和重視也是這一環(huán)節(jié)的重要方面。
1.3 政治源流
這一部分主要涉及到一些政府或國會本身的變動,例如國會中多數(shù)黨的變更,政府中關鍵人事的調整等。因此,針對這一角度我們主要關注智庫與政府、國會等權力部門的關系,且與政策源流不同的是,這一部分與核心層的互動我們更傾向于人事角度而非政策主張的角度。
結合上述3方面的定位,我們可以繪制出如圖1所示的分析模型示意圖。在接下來的部分,將依照這一模型就美國智庫對公共政策議程設定的影響進行更加深入地討論,正如前文所述,主要從影響方式和渠道的角度進行分析。
圖1 智庫影響公共政策議程設立的多源流模型示意圖Figure 1 The multiple streams model of the way think tanks influence the policy agenda setting
2.1 對“問題源流”的影響
在問題源流這一角度,智庫主要通過借助媒體的宣傳和引導輿論的導向來將自身關注的問題擺到顯眼的位置上去,從而讓一些問題的能見度更高。媒體傳播和公眾輿論一直是相輔相成、互相影響的兩個方面。智庫在此的影響方式便可以通過兩條渠道來實現(xiàn):通過與媒體的合作來影響輿論導向;通過與公眾的互動來吸引媒體關注。
智庫與媒體的合作是一個塑造自身公共形象的過程,在信息化、網(wǎng)絡化飛速發(fā)展的今天,站在科技發(fā)展前沿的美國無疑會充分借助這些便捷手段。智庫通常會采用新媒體和自媒體相結合的方式:一方面智庫的專家學者常常會在主流媒體上發(fā)表言論,開設專欄,提高曝光率。例如他們會針對某個問題在電視上進行辯論或分析,也會在報紙上發(fā)表評論。在美國耳熟能詳?shù)膹V播電視公司ABC、NBC、FOX、CNN,以及受眾面最廣的幾家報刊《華爾街日報》《紐約時報》《華盛頓郵報》《洛杉磯時報》上都能看到智庫專家的身影[12]。另一方面智庫為了更好地吸引年輕一代的關注,也開始利用Facebook、Twitter、YouTube、甚至是手機APP等自媒體渠道傳播思想,提高自身影響力。
智庫與公眾的互動通常有兩大類。一類是通過出版物。美國的主要智庫除了研究人員在各類報刊雜志上發(fā)表文章之外,每年還會出版發(fā)行大量的期刊、專著、研究報告等多種類型的出版物,許多著名智庫的刊物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長期而深遠的影響力。另一類是通過舉辦各種研討會、講座、培訓活動。美國的智庫常常會以討論熱點問題、發(fā)布研究成果等為由召開大大小小的會議,對于那些知名智庫而言,每年召開上百場是常態(tài),并且這些會議大多都是向公眾開放的。并且互聯(lián)網(wǎng)的發(fā)展也為公眾接受這些信息提供了便利,如果不能親臨現(xiàn)場,公眾也可以通過網(wǎng)絡獲取相關資料;這些研討會有時也會吸引媒體的參加。除此之外,短期的培訓項目也是智庫引導公眾的重要方式[13]。
2.2 對“政策源流”的影響
在政策源流這一角度,智庫的影響主要表現(xiàn)在其如何通過自身的專業(yè)研究能力恰當且有力地證明自己的方案或主張的有效性和可行性。這無疑對智庫本身提出了較高的要求。首先從總體來看,美國的智庫超過1800家,因此不夸張地說,美國智庫研究領域已經(jīng)完全覆蓋了其公共政策所能涉及到的范圍。政治、經(jīng)濟、科技、醫(yī)療、軍事、教育等各個領域都有專業(yè)型智庫或者是綜合型智庫在從事著相關的研究。雖然不同智庫的研究側重點有所差別,但他們在如何使自己的方案脫穎而出方面卻是大同小異。概括來看,主要有以下3種方式。
第一,組建高水準的研究團隊。智庫的研究人員大多接受過某一領域的專業(yè)學術訓練,多數(shù)人都擁有博士學位,或者是研究能力卓越的碩士畢業(yè)生。當然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許多智庫的關注點并不僅限于進行科學研究,而加入了許多實踐層面的內容,基于此,一些具有較強行動力的實踐型人才也加入到智庫隊伍中,比如一些卸任的政治家、企業(yè)家、社會活動家等。但無論各類智庫的人員組成結構如何,其知識精英的特點和提供高質量研究產(chǎn)品的初衷都是一致的。只有首先保證了研究成果的高標準、高質量,才能進一步影響政策制定者的選擇。與此同時,智庫也非常重視對新一代研究人員的培養(yǎng),例如通過實習生項目,甚至是直接設立自己的研究生院,使得年輕一代可以在實踐和學習中提升能力,歷練才干,更好地繼承前輩的衣缽。
第二,直接與核心層交流。在這一方面,美國的智庫專家們可以通過直接到政府部門發(fā)表演說,給政要寫信、遞交簡報、研究報告,甚至是兼任行政部門的顧問等方式,直接與政府官員對話。例如布魯金斯學會(Brookings Institution)的弗倫澤爾(Bill Frenzel)和彼得森國際經(jīng)濟研究院(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的伯格斯坦(C. F. Bergersten)就在總統(tǒng)貿(mào)易代表辦公室的“貿(mào)易政策與談判顧問委員會”兼任顧問[14]。
第三,在國會聽證會上作證。國會聽證會是美國政策過程中的一個獨特的設計,一項議案的通過需要經(jīng)過眾議院、參議院的各種委員會舉行的聽證會的環(huán)節(jié)。一項政策主張在通過之前的各種努力終于得到重視之后,能否最終變?yōu)檎秸叱雠_,聽證會是關鍵的一環(huán);當然如果存在其他意見,聽證會也可以成為智庫專家推銷備選方案的重要場所。國會議員們會和不同的利益相關者基于選舉考量、政治立場、價值觀來闡述自己的意見和觀點[15]。而智庫專家經(jīng)常會被國會邀請在聽證會上提供證詞,這種方式不僅會直接影響國會議員,也可能會塑造出強大的政治輿論。
2.3 對“政治源流”的影響
在政治源流這一角度,智庫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總統(tǒng)換屆和人事調整中,具體方式可以通過擔任美國總統(tǒng)候選人顧問和通過美國特色鮮明的“旋轉門”機制而實現(xiàn),并且這兩方面是相輔相成的。為總統(tǒng)候選人出謀劃策可以方便且直接地借助競選過程中的宣傳造勢活動傳播自己的主張,總統(tǒng)換屆的節(jié)點一方面推動了政治源流的涌動,另一方面也將一些政策熱點推向了前臺。而“旋轉門”機制的影響則是更加長期的,其帶來的人際關系網(wǎng)絡的影響力可以貫穿整個政策過程始終。顧名思義,“旋轉門”就是個體在政府之門和智庫之門之間轉換。而對政治源流影響較大的無疑是從智庫之門進入政府之門,也就是實現(xiàn)人事的調整。往往新一屆政府的登臺也是人事調整的關鍵時期,那些在總統(tǒng)競選過程中立下汗馬功勞的智庫學者,在新總統(tǒng)組閣時往往會被調入政府,得到重用。
由此可見美國智庫在整個政策議程的設立過程中都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并且影響的渠道是多元的。在此我們依托于多源流模型,將智庫的影響放到3種源流中分析。接下來我們便將多源流模型應用到對具體的智庫案例的分析之中,不同類型的智庫在模型中的定位應當存在差別。
3.1 美國智庫的分類
美國的智庫在規(guī)模、資金來源、結構和研究領域方面都有很大的差別,因此分類的方式和角度也是多種多樣。例如基于其隸屬關系、基于其組織結構、基于其政策和哲學傾向等[16]。本文選取的是美國著名智庫“外交政策研究所”的研究員詹姆斯·麥甘(James G. McGann)的分類方 式[17],將智庫分為學術型、合同型和倡導型3種。而這3種類型的智庫恰好又可以對應到美國智庫發(fā)展的不同階段[2]。學術型智庫大致可以對應到20世紀初,即美國進步時代產(chǎn)生的第1代智庫。這一時期美國處在高速發(fā)展和轉型的階段,各種社會矛盾和問題凸顯,政府需要專家學者來出謀劃策。基于此,這一時期的智庫主要是以政策研究機構的身份而存在。第2類智庫可以對應到二戰(zhàn)結束到20世紀60年代興起的一批政府合同型智庫。美國為了保持在美蘇爭霸中的霸主地位,需要專業(yè)工程師和學者提供思想支持和技術保障。因此這一時期出現(xiàn)的智庫研究多集中在軍工領域。第3代智庫主要出現(xiàn)在20世紀70到80年代,這一時期的國際形勢發(fā)展使得智庫具有濃厚的意識形態(tài)色彩,因此被稱為倡導型智庫。接下來,我們就3類智庫的特點和典型代表進行具體地探討。
學術型智庫又被形象地稱為沒有學生的大學,比較有代表性的有1927年成立的布魯金斯學會,1919年成立的胡佛戰(zhàn)爭、革命與和平研究所(The Hoover Institution on War, Revolution, and Peace)。這類智庫的研究人員學術水平很高,資金主要來自于基金會、企業(yè)和個人的捐贈。他們致力于把科學的知識運用于研究和解決廣泛的公共政策問題,研究具有很強的獨立性和客觀性。因此他們追求的目標和使命并非是直接地影響政策制定,而更多是生產(chǎn)出優(yōu)質的研究成果。
合同型智庫與政府之間主要是一種委托代理關系,典型代表是1948年成立的蘭德公司(RAND Cooperation),1968年成立的城市研究所(Urban Institute)。政府會根據(jù)需求與智庫簽訂研究合同,研究結果會以報告的形式直接向政府提交,而很少公之于眾。出于與政府的特殊關系,合同型智庫的研究經(jīng)費多來自于政府,但是這并不影響其研究成果的客觀和科學,因為其職責便在于為政府提供高質量的、能夠直接解決現(xiàn)實緊迫問題的方案報告。
倡導型智庫與前兩類存在較大的差異,它們多具有鮮明的黨派和政策傾向,比較有代表性的如成立于1973年的傳統(tǒng)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成立于1977年的美國企業(yè)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 for Public Policy Research)。其資金大多來自利益相關的大企業(yè)、大財團。并且它們研究的目的主要不在于研究政策本身,而在于推銷政治主張,贏得當下政策辯論,進而幫助自己支持的政黨獲得相應的政治結果。因此這一類智庫研究的客觀性是值得懷疑的。
3.2 三類智庫在“多源流模型”中的定位分析
接下來將分別選取3類智庫中最具代表性的布魯金斯學會、蘭德公司和傳統(tǒng)基金會為例,進一步分析這3類智庫在本文的多源流模型中的具體定位。首先對3家智庫的基本情況進行簡要介紹,如表1所示。在美國,智庫的規(guī)模都不太大,100人左右便可以被稱為大型智庫,因此僅從人數(shù)來看,這3家智庫的規(guī)模都絕對引人注目;此外,3家智庫的研究領域也都是綜合性和多元性的,研究的種類齊全。其中布魯金斯學會相對更加側重于政策領域,蘭德更側重于軍事和科技領域,而傳統(tǒng)基金會近年來更側重于政治、經(jīng)濟等基礎領域,以及緊迫性的政策研究。
表1 3家智庫的基本情況概覽Table 1 An overview of the basic situation of three think tanks
接下來結合上文對每一類智庫特點的探討,基本可以將其在“多源流模型”中的著力點歸納如下:
表2 3類智庫在多源流模型中的影響定位Table 2 Positions of three types of think tanks in the multiple streams model
如表2所示,智庫在政策源流中的著眼點是讓自己的政策方案得到權力核心的重視和認可,但學術型智庫通常首先關注的是研究成果的科學性和客觀性,這樣的報告在質量上可以得到絕對保障,但不見得會在短期內快速吸引政策制定者的眼球;但其長期的影響力不容小覷。而問題源流中的重點是如何讓某些問題的能見度更高,進而能將問題發(fā)展為議題,但對合同型智庫而言,根本不存在這樣的顧慮,因為他們研究的主題本身已經(jīng)是核心層最為關注的方面。而政治源流對于智庫而言主要是與權力核心人員的內部交換,倡導型智庫本身與其支持黨派的密切關系就是另外2種智庫無法相比的,其智庫成員甚至與政府官員有著親密的私人關系。
3.3 具體案例分析
3.3.1 布魯金斯學會 布魯金斯學會是美國歷史上第1個現(xiàn)代意義上的智庫,總部在華盛頓特區(qū)。是美國最早對公共政策進行研究的非營利機構。結合表2中對3類智庫在模型中的定位,本文對布魯金斯學會的分析主要側重于問題和政治源流,而與智庫本身質量和水平息息相關的政策源流將較少涉及,并非是說學會對這一方面不重視,而應當說其研究能力和質量早已融入到其血脈中,成為享譽全球的基石所在。在其官網(wǎng)的介紹中,“高質量”“獨立性”和“影響力”被放在最為顯眼的地方[19]。學會憑借其聲譽便可以不斷地吸引全球的優(yōu)秀人才加盟其中,為其效力。并且正如前文提到的,短期內影響政策并不是其首要追求目標。
在影響“問題源流”方面:首先,布魯金斯學會的學者一直在美國主流媒體保持較高的出鏡率。在海灣戰(zhàn)爭期間,學會的學者1個月內在美國晚間電視節(jié)目中露面多達14次。在媒體的引用率方面,學會也一直高居榜首,偶爾會滑落到第2位。而隨著科技的發(fā)展,尤其是移動智能的發(fā)展,手機已經(jīng)變成人們進行信息獲取的主要工具,布魯金斯學會為此也分別發(fā)行了能夠在蘋果IOS,黑莓OS,安卓和塞班四大操作系統(tǒng)上運行的應用程序。第二,在發(fā)行出版物方面,學會每年會出版50本左右的新書,而在定期出版的刊物方面,《布魯金斯評論》(季刊)、《布魯金斯論文集》《布魯金斯公報》(季刊)已經(jīng)成為美國智庫輿論刊物的代表。與此同時,官方網(wǎng)站、Facebook、Twitter的公眾號上也會定期發(fā)布和更新中心的研究成果。第三,在舉辦公開論壇和會議方面,中心每年會在全球各地召開上百次研討會,從而帶動輿論的傳播和中心成果的宣傳。
在影響“政治源流”方面:近100年的歷史中, 一直堅持無黨派和思想獨立的布魯金斯學會在歷屆美國政權的更替和順利交接中都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在“旋轉門”方面,僅就美國現(xiàn)任總統(tǒng)奧巴馬而言,便有32位中心的學者進入其執(zhí)政團隊中,其中最有名的無外乎是上任美國駐聯(lián)合國大使,現(xiàn)任總統(tǒng)國家安全事務助理蘇珊·賴斯(Susan Rice)。
3.3.2 蘭德公司 RAND,全稱是“研究與開發(fā)公司”(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Corporation),總部設在加利福尼亞的圣莫妮卡。其發(fā)端于1946年的旨在推動美國軍方、政府情報部門、產(chǎn)業(yè)界和大學之間的聯(lián)系而產(chǎn)生的“蘭德計劃”。鑒于蘭德公司的研究大多是直接來自于美國政府和軍方的委托,并不需要對問題選擇和輿論引導投入太多精力,而更多地是致力于如何產(chǎn)出高質量的研究成果,因此本文在對蘭德的分析中會更加側重于其研究和管理特色。
在影響“政策源流”方面:在這一方面智庫發(fā)揮影響力的重點就是盡可能地使自身的方案在保證客觀、獨立、高質量的同時,具有價值上的可接受性和技術上的可行性。對此,蘭德公司一直有一套嚴格的研究標準,涵蓋了研究問題、目的、方法、數(shù)據(jù)、假設、政策建議等方方面面,并且明確規(guī)定所采用的表述語言要在準確的同時盡可能地通俗易懂,研究成果要引人注目且具有實用價值。這些都是保證研究方案脫穎而出的重要方面。與此同時,蘭德對于自己的研究項目還具有嚴格的內部質量審查機制,并且為保證客觀公正性,審查人員都是沒有參加該項目的“局外人”。在具體的研究開展中,蘭德非常注重多學科的交叉與合作研究,蘭德公司的成員背景多元,經(jīng)驗豐富,并且60%以上的研究人員都擁有博士學位。針對同一個課題,蘭德會依托于不同領域專家學者的學科特點制定出多種解決方案,發(fā)揮其互補優(yōu)勢。此外,蘭德公司還關注教育與科研的結合,擁有自己的研究生院,學員可以以實習生的身份參與公司的研究項目,為公司注入年輕的血液。
在影響“政治源流”方面:基于課題的委托和經(jīng)費的支持,蘭德公司一直與美國軍方和政府保持著密切的合作與情報互通,與此同時,蘭德也承擔著為軍方和政府培養(yǎng)和輸送技術人才的任務。這也是其研究生院的部分職能所在。所以這種長期的交流往來保證了蘭德公司在美國權力部門中持久的影響力。
3.3.3 傳統(tǒng)基金會 傳統(tǒng)基金會是美國新右翼的主要政策研究機構,總部設在華盛頓特區(qū)?;饡哂袧夂竦囊庾R形態(tài)和黨派色彩,其基本論調是保守派的言論,主張小政府和不干預,捍衛(wèi)傳統(tǒng)美國價值。它是共和黨的大本營,與白宮保持著密切的聯(lián)系。基金會的創(chuàng)始人之一約瑟夫·庫爾斯(Joseph Coors)便曾是里根“廚房內閣”的重要成員之一。作為倡導型智庫的典型代表,傳統(tǒng)基金會的主要目標就是推銷自己的政策主張,但基于其黨派色彩,基金會成員的“旋轉門”機會通常發(fā)生在共和黨上臺階段,在此就不再過多分析。因此,本文對傳統(tǒng)基金會的分析將更側重于其宣傳手段和影響力。
在影響“問題源流”方面:在美國,很少有智庫在媒體關系方面的投入能與傳統(tǒng)基金會相比,其在這方面的投入通常能占到總預算開支的20%以上,這也為其贏得了回報。作為一個成立時間晚,規(guī)模相對前兩者較小的智庫,傳統(tǒng)基金會在媒體界的影響力卻一直緊隨布魯金斯學會和蘭德公司這兩家鰲頭智庫,無論是被全國媒體(電視、報紙、雜志)引用的次數(shù),還是被美國主流電視新聞援引的次數(shù)(ABC、NBC、CNN、CBS、FOX),基金會都位列前5[7],且穩(wěn)居倡導型智庫之首。每年基金會都會有幾百人次接受采訪,20世紀90年代還開設了政治新聞談話節(jié)目在電視臺播出。近年來,基金會也在積極運用互聯(lián)網(wǎng)手段傳播自己的主張和思想。同時基金會也巧妙地借助網(wǎng)絡平臺收集研究資料,例如他通過建立“在線統(tǒng)計”等技術系統(tǒng),使公眾可以在網(wǎng)上就某些熱點問題自由討論。在出版物方面,傳統(tǒng)基金會的成果也是不勝枚舉,主要的固定刊物有《政策評論》(季刊)、《國家安全記錄》《今日傳統(tǒng)》(季刊)、《情況通報》等。
在影響“政策源流”方面:作為共和黨的有力支持者,傳統(tǒng)基金會與黨派領導人、國會議員、政府高層一直保持著密切的關系。其中傳統(tǒng)基金會特別善于通過國會來推銷政策主張,這也與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有關,其總部辦公地點毗鄰國會山,基金會高層經(jīng)常有機會與國會議員、政府官員聚餐。并且傳統(tǒng)基金會特別善于制作及時、可信的政策簡報,在合適時間遞交給國會或國會工作人員的助理,以“短平快”的方式吸引決策者的注意力。
以上,通過對布魯金斯學會、蘭德公司和傳統(tǒng)基金會3個最具代表性的美國智庫的深入分析,可以看到其對公共政策的影響方式和方面已經(jīng)完全覆蓋了本文在第2部分建立的“多源流模型”中的相關內容,并且各有側重、各有特色。
作為智庫大國,美國的智庫對其公共政策的影響舉足輕重,尤其是在政策過程的前端,智庫對于議程設定過程中議題及備選方案的宣傳和引導作用不容小覷。借助公共政策分析中經(jīng)典的“多源流”理論,本文通過構建智庫對于政策議程設定的影響機制模型指出:智庫在這一過程中主要通過借助媒體宣傳和公眾輿論來影響問題源流,借助自身的研究能力和聲譽影響來引導政策源流,借助與核心部門的人員交流來影響政治源流。并且基于美國智庫的類型劃分,選擇了3類智庫中的典型代表分別就其在多源流模型中的定位以及在3種源流中的影響方式進行了更加深入的剖析。值得強調的是,這3種源流其實在現(xiàn)實社會中必然存在著或多或少的聯(lián)系,因此智庫在其中發(fā)揮影響的方式和渠道勢必也是相互交織的,本文的劃分只是為了使分析思路更加清晰,邏輯鏈條更加完整。總之,智庫的存在使美國公共政策在制定過程中加入了更多科學、理性的因素,多方的互動最終推動的是政策水平的提升和社會的善治,這也是中國在大力推動新型智庫建設的進程中值得借鑒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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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Design and Use of the Multiple Streams Model for American Think Tanks’Infuence on the Policy Agenda Setting
Wu Tian
Chinese Evaluation Center for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732
[Purpose/signifcance]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goals for think tanks is to infuence the public policy. Therefore, the way that think tanks influence the process of making public policies is worth thinking about. [Method/process] Paying more attention to the front end, we chose to use the policy process perspective to analyze the think tank’s infuence on the public policy by using the United States as an example. Referring to the “multiple streams” theory, we built a mechanism model from the perspectives of the problem stream, the policy stream and the political stream. Furthermore, we used the example of three typical types of think tanks from the United States to deeply analyze the location and the infuential pattern of the think tanks. [Result/conclusion] Think tanks have very important infuence on the public agenda setting. In this process, think tanks are usually with the help of media and public opinions to infuence the problem stream, with the help of their own research ability and reputation to infuence the policy stream, and with the help of the core departments’personal exchange to infuence the political stream. Different types of think tanks focus on different aspects. The “multiple streams” framework provides a more scientifc and effective perspective. And the analyses of American think tanks also provide good references for China to construct the new think tanks.
think tank public policy problem stream policy stream political stream
C932.2
10.19318/j.cnki.issn.2096-1634.2016.05.04
2016-08-05
2016-09-14 本文責任編輯:唐果媛
吳田(ORCID:0000-0002-9373-3283),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國社會科學評價中心助理研究員,管理學博士,E-mail:wu_tian@cass.org.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