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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熹與莆田名儒陳俊卿的交往

        2017-01-11 02:21:36黃新憲
        海峽教育研究 2017年2期

        ■ 黃新憲

        福建省莆田市闊口村的陳俊卿故居

        陳俊卿(1113-1186),字應求,宋莆田縣白湖(今福建莆田市闊口村)人。宋高宗紹興八年(1138)中進士,曾任泉州觀察推官、秘書省教書郎、著作佐郎兼王府教授、殿中侍御史、禮部侍郎并參贊軍事、知建寧府、吏部尚書、知樞密院事等。孝宗乾道四年(1168)出任宰相。從淳熙二年(1175)起,先后知福州、提舉洞霄宮、判建康府、任江南東路安撫使兼行宮留守。淳熙八年(1181)告老還鄉(xiāng),朝廷先是封申國公,后加少師,進封魏國公。去世后,贈太師,謚正獻。從這段履歷可以看出,陳俊卿是經由科舉這一途徑步入政壇并獲得高位的,稱其為“名宦”自是名實相副。但是,陳俊卿還是一位秉持理學理念并身體力行的理學家,與不少理學人物都保持著密切聯(lián)系,在理學向東南傳播與發(fā)展過程中發(fā)揮過作用。陳俊卿與朱熹交往頻繁,是朱熹朋友圈中的重要人物,兩人的友誼持續(xù)了一生。從這一角度考量,稱陳俊卿為“名儒”也是恰當?shù)摹?/p>

        自唐代以來,莆田的學人便注重著書立說,迄今留存有大量鄉(xiāng)邦文獻(一說有兩千余種),在國內居于領先位置。人們熟悉的具有全國性影響的莆田籍學人,如唐代的黃滔、宋代的劉克莊等,都有文集刊行于世。在科考中與陳俊卿同榜的莆田籍狀元黃公度,雖然英年早逝,但后人為之刊刻了《知稼翁集》,由陳俊卿撰寫序言。至于與陳俊卿處于同一時代的鄭樵,更是著作等身,傳世文字多,在史林中具有重要地位。令人遺憾的是,除了留下幾首詩作和一些序文外,今人難覓陳俊卿的更多系統(tǒng)性的作品。由此,在探討陳俊卿與朱熹關系時,便很難從陳俊卿的視角來進行完整的考量。好在朱熹的文集中保留了不少與陳俊卿交往的文字記載,其中有數(shù)十處提到陳俊卿,這使得從朱熹的視角探討兩人的關系,尤其是了解朱熹對陳俊卿的認識和評價,有了較大的可能。據(jù)考證,朱熹致應求、陳應求、信安公、福公、福國、福國公、福國陳公、陳福公、申國公、魏國、魏國公、魏國陳公、正獻、正獻公、陳正獻公、陳侍郎、陳少傅、陳丞相、陳少保、陳帥、陳公、陳丈的文字,都是寫給陳俊卿的。這些文字的內容涉及對朝政的看法、相關官員的評價、重大變革的建議,乃至個人境遇和家庭情況的知會,交流的范圍廣,行文比較輕松,表明兩人關系確實很密切。

        朱熹初識陳俊卿約在紹興二十三年(1153)五月。當時,朱熹前往同安縣(今福建省廈門市同安區(qū))任主簿途經莆田,慕名拜訪了因丁憂在家守喪的陳俊卿,及理學前輩林光朝、方翥等。陳俊卿已頗有官聲,朱熹則初出茅廬,在仕途上剛剛起步。年齡上,陳俊卿年長朱熹十余歲?!瓣惪∏浣B興二十三年方丁憂居莆田(感德鄉(xiāng)胡公里)。朱熹之見陳必在其時。蓋陳為紹興八年科榜眼,亦已名響莆中?!雹匐m然經歷不同,社會地位和年齡差距大,但兩人一見如故。按常理,兩人結交后便會有書信往返,可能是相關文獻缺失的原因,今天我們見到的現(xiàn)存兩人較早的交往文字比實際交往要晚,致使一些研究者在交往時間上存在誤判。有日本學者認為:“他們兩人何時開始交際,雖然無文獻可征,但朱熹給陳俊卿的不少書簡之中,最初的是陳俊卿為吏部侍郎時,就是乾道元年(1165)。所以我們看見,那時他們已經認識了?!雹诒M管在交往時間上存在不同說法,但朱熹與陳俊卿都視對方為知己則是不爭的事實。

        在長達數(shù)十年的時間里,朱熹與陳俊卿的交往有明顯的歷史軌跡可尋,且存有一些側重點,本文將按大致的時間順序,結合一些文獻,對此加以概述。

        福建省武夷山市五夫鎮(zhèn)的朱熹故居

        在朱熹與陳俊卿的交往中,對國是的關注及改革朝政方面的討論占有重要位置。朱熹具有濃烈的家國情懷,這為世人所熟知,一段時間里這方面情感的表達和傾訴對象之一便是陳俊卿。朱熹關心時政,對國是日非局面的存在深感憂慮,通過信函向陳俊卿提出不少有關改進國是的建議。同時,希望陳俊卿能夠發(fā)揮影響力,在匡正時弊等方面有大的作為。

        朱熹與陳俊卿在討論嚴重的內憂問題的解決時,認為應當先明確本末,主張正其本,本正則末之不治非所憂矣?!扒乙越袢仗煜轮抡撝?,上則天心未豫而饑薦臻,下則民力已殫而賦斂方急,盜賊四起,人心動搖。將一二以究其弊,而求所以為圖回之術,則豈可以勝言哉?然語其大患之本,則固有在矣?!彼^固其本,就是要整肅吏治、安定社會、改善民生。

        解決內憂需要正其本,排除外患更需要正其本。面對宋金長期對峙的狀態(tài),作為主戰(zhàn)派重要人物的朱熹認為,恢復中原只能用軍事手段,若單純講和會造成很嚴重的后果,所謂“三綱頹、萬事隳,獨斷之言進而主意驕于上,國是之說行而公論郁于下”,進而出現(xiàn)內部局面的失控。將這番話說給同樣是主戰(zhàn)派人物的陳俊卿聽,有試圖通過他向高層傳導反對講和的社會輿論的用意所在。朱熹向陳俊卿強調,破壞國家恢復之大計者莫過于講和之說。具體而言,舉凡“壞邊陲備御之常規(guī)者”;“內咈吾民忠義之心,而外絕故國來蘇之望者”;“茍逭目前宵旰之憂,而養(yǎng)成異日宴安之毒者”;都是講和之說所導致的惡果。更嚴重的是,講和之說使人們忘了金對宋造成的巨大危害,導致統(tǒng)治階層試圖通過賠款送禮來謀求偏安的局面,而不思恢復中原之策。由于進不能攻,退不能守,只好卑辭厚禮以乞憐于仇讎之戎狄,幸而得之,則又君臣相慶,而肆然以令于天下曰:“凡前日之博物細故,吾既捐之矣,欣欣焉無復豪分忍痛,含冤、迫不得已之言,以存天下之防者”。朱熹告訴陳俊卿,本其為說,雖原于講和之一言,然其為禍則又不止于講和之一事而已,這樣做將重誤吾君,使之傲然自圣,上不畏皇天之譴告,下不畏公論之是非,挾其雷霆之威、萬鈞之重以肆于民上,而莫之敢攖者,根本原因就在于此。朱熹認為這是不仁的做法,仁人君子不可以坐視不管,而任由這種現(xiàn)象滋長。朱熹對統(tǒng)治階層的批評直接而深刻,既體現(xiàn)其政治品質磊落而坦蕩,也表明對陳俊卿具有高度信任感。

        朱熹就讀過的閩北屏山書院舊址

        對于置內憂外患不顧而空談“國是”者,朱熹深惡痛絕。他告訴陳俊卿,“夫所謂國是者,豈不謂夫順天理、合人心而天下之所同是者耶?誠天下之所同是也,則雖無尺土一民之柄,而天下莫得以為非,況有天下之利勢者哉?惟其不合乎天下之所同是而疆欲天下之是之也,故必懸賞以誘之,嚴刑以督之,然后僅足以劫制士夫不齊之口,而天下之真是非則有終不可誣者矣?!敝劣谒谓鸷妥h的倡導,他認為既不順天理,也不合人心,是假國是之名以行欺世盜名之實?!安蛔R今日之所為若和議之比,果順乎天理否耶?合乎人心否耶?誠順天理、合人心,則固天下之所同是也,異論何自而生乎?若猶未也,而欲主其偏見,濟其私心,強為之名,號曰國是,假人主之威以戰(zhàn)天下萬口一詞之公論,吾恐古人所謂德惟一者似不如是,而子思所稱‘具曰予圣,誰知鳥之雌雄’者,不幸而近之矣?!敝祆湎M惪∏淠軌蛘J識相關現(xiàn)象的本質,在朝中發(fā)揮自己的作用,挽狂瀾于既倒,實現(xiàn)救亡圖存的目標。“明公不在朝廷則已,一日立乎其位,則天下之責四面而至。與其顛沛于末流而未知所濟,孰若汲汲焉以勉于大人之事,而成己物之功一舉而兩得之也?!雹壑祆浔硎咀约骸岸砰T求志,不敢復論天下之事久矣”,相關的言論只是有感而發(fā)。不過,希望陳俊卿能夠體悟“時難得而易失,事易毀而難成”,與有志者同力合謀,圖天下事之緩解良策。

        朱熹長期退隱山林從事講學活動,在人生的多數(shù)時段扮演著隱逸之士的角色。但是,因了與陳俊卿的交往,在野期間也時時對廟堂之事發(fā)表見解。其不僅只是有感而發(fā),泛泛而論,更是抱持對國家與社會的重大責任感和使命感,是一種真情流露和坦誠告白。此外,朱熹能夠直言無忌地將所思所想以激越的言語和盤托出,表明在其潛意識中視陳俊卿為自己的同道者。

        乾道元年(1165)七月,陳俊卿因奏論錢端禮一事而出知建寧。朱熹聞訊到建寧看望。據(jù)《汪文定公家乘·與汪圣錫》記載:“近日陳應求侍郎來守建寧,一再相見,談當世之事,慨然憂憤。蓋亦以為今日非閣下,殆不能濟東方之事,上天眷顧宗社,救敗扶衰之期,非大賢孰能任之!”張在致朱熹的信中也提到:“復和仇虜(指隆興和議),使命交馳,痛心,痛心!陳應求時通書,極知憂國,但未見所以濟之之策?!雹芗幢闾幵诓焕麪顟B(tài),陳俊卿與朱熹一樣依然滿懷憂國憂民之心,國家社稷之安危時時都在念中,只是由于阻力重重,一時難以拿出有效對策。

        在朱熹與陳俊卿的交往中,除常通過書信討論時事政治外,還分析官場弊端,謀求解決之道。在《與陳福公書》中,朱熹向陳俊卿轉述自己所了解到的前方消息并進行了一番分析?!氨狈较髀劜徽妫洪g有上封事者,前言虜為西夏所逼,蓋遷國以避之,其后乃慮其設詐以謀我。此已是揣摸,無一定之計。最后又只泛言乞詔樞廷嚴為邊備而已,乃大中上意,改秩除官。其后乃聞盧帥王希呂奏,虜為契丹遺種大石林牙所襲,失亡甚多,老酋遁走,不知所在,三日而后得之,朝廷頗信其言。然去冬有親戚自淮上歸,已傳此言,卻云渤海所襲,尋亦不聞的耗。然則此報又未知其信否也。若鄙意,則以為此虜盛極而衰,舉措顛錯,就如所聞未必得實,其勢不足深慮。彼其修城浚汴,特為虛聲以懼我耳。然朝廷已為之調發(fā)海舟,一番騷動,此正高颎、王樸之遺策,而我已落在計中。”⑤對敵情的誤傳、誤判,及一些將官的怯戰(zhàn)和欺瞞朝廷,令朱熹深感憂慮。更為擔憂的是,在一種不正常的大環(huán)境下,朝中很多官員對國之大事漠不關心?!笆看蠓蛏杂袣夤?jié)、敢議論者,盡在遠外,寂然不聞有一人能為明主忠言,以指奸佞、裨闕失、固邦本、達民情者。”朱熹希望陳俊卿能夠率先垂范,積極進言,努力改變這種狀況?!懊鞴心诵耐跏抑猓斠源饲蹣O言于上,勸以博詢芻蕘,深求己闕之意,則明公雖不盡言天下之事,而天下之言因我而達,此功固已大矣,又何必刺探隱謀,密陳秘計然后為論事哉?”朱熹進而指出:“近年以來,將相大臣始終全德,無可指議如明公者,指不可以再屈。誠能及此更為此舉,則功烈被于當年,聲稱垂于后世者,又不止于前日矣。不然,不過今日茍全上下之交,而后之忠臣義士考觀歲月,計慮安危,必將有大不滿于明公者。”⑥朱熹對國政日非的擔憂一以貫之,在《與陳丞相書》中向陳俊卿表達了類似的心情?!敖袢罩畱n,正在精銳銷耎,慣習燕安,廟堂無經遠之謀,近列無盡規(guī)之義,阿諛朋黨,賢知伏藏,軍政弄于刑臣,邦憲屈于豪吏,民窮兵怨,久不自聊。季孫之憂,恐不在于顓臾也。不審尊意以為如何?”⑦朱熹所處身份和地位使其在言論的表述上更為自由和無忌,這與老成持重的陳俊卿明顯不同。朱熹希望陳俊卿能對朝政大聲發(fā)聲并發(fā)揮影響力的心情是急迫的,直言的表達說明了這一點。

        朱熹在閩北創(chuàng)立的社倉

        乾道四年(1168),朱熹在《賀陳丞相書》中指出,“伏惟明公以大忠壯節(jié)早負天下之望,自知政事贊襄密勿,凡所論執(zhí),皆系安危。至其甚者,輒以身之去就爭之,雖未即從,而天子之信公也益篤,天下之望公也益深,懍懍然惟懼其一旦必去而不可留也。夫明公所以得此于上下者,豈徒然哉!”鑒于陳俊卿身居高位,且受到皇帝信任,說話有一定份量,朱熹希望其能為天下之事發(fā)聲,大膽發(fā)揮自己的影響力?!敖褚策M而位乎天子之宰,中外之望莫不欣然,咸曰陳公前日之言,天下之言也。爭之不得,危于去矣,而今乃為相,則是天子有味乎陳公之言而將卒從之也。陳公其必以是要說上前,而決辭受之幾矣。且天下之事,其大且急者又不特此,陳公果不得謝而立乎其位,必且次第為上言之,為上行之,其不默然而受,兀然而居也明矣。”朱熹長期在野自是很難影響朝廷的施政,他希望能借助好朋友陳俊卿身居相位的機會來進行相應的革新。但是,陳俊卿已上任一段時間,政令之出,黜陟之施,未有卓然大變于前日。他認為,陳俊卿“未嘗以中外之望于公者自任,而茍焉以就其位”,這頗有點批評和指責的意味在。他希望陳俊卿能夠在其位謀其政,名副其實地承擔起應當承擔的重任?!吧w聞古之君子居大臣之位者,其于天下之事知之不惑,任之有余,則汲汲乎及其時而勇為之。知有所未明,力有所不足,則咨訪講求以進其知,扳援汲引以求其助如救火追亡,尤不敢以少緩。上不敢愚其君,以為不足與言仁義;下不敢鄙其民,以為不足以興教化;中不敢薄其士大夫,以為不足共成事功。一日立乎其位,則一日業(yè)乎其官;一日不得乎其官,則不敢一日立乎其位。有所愛而不肯為者,私也;有所畏而不敢為者,亦私也。屹然中立,無一毫私情之累,而惟知為其職之所當為者,夫如是,是以志足以行道,道足以濟時,而于大臣之責可以無愧。不審明公圖所以善其后者,其有合于此乎?其有近于此乎?”⑧朱熹對老朋友在寄予厚望的同時,也提出了很高的要求,甚而不乏批評之辭,字里行間飽含著急切的期盼,表明其自覺地將自己置于諍友的位置上。

        淳熙四年(1177),時任福建安撫使的陳俊卿解職告歸,朱熹多次致函表示慰問。在《答陳丞相書》中指出:“方欲別伸問訊之禮,忽聞拜章公車,祈就間退,圣主重違明公之意,峻其班秩而后賜可。竊自惟念雖與一道窮民同失膏雨之潤,不無怊悵,然想稅駕里門,雍容就第,超然事物之外,其樂有不可涯者。至于圣主不忘之意,則又海內紳之所共慶,而熹之愚昧,竊獨深有感焉。蓋今時論歸趣益異于前,后來諸公未見卓然有可望以回天意者,有識之士日夕寒心?!北M管有諸多的不舍與不解,但朱熹仍然以看似輕松的行文寬慰陳俊卿。“明公受國家大恩,起布衣至將相,位尊祿厚,德流子孫。今又為圣主所優(yōu)尊,士大夫所歸鄉(xiāng)如此,誼豈以一身之樂而忘天下之憂哉?伏惟高明深念此意,亟于此時反躬探本,遠佞親賢,以新盛德、廣賢業(yè),庶幾異時復起,有以格君定國, 弊奸,慰斯人之望者?!雹嵩谶@段話中,朱熹對陳俊卿告歸一事給予正面理解,認為是一種功成名就之后的榮歸,此后可以過一種超然的生活,其中不乏疏導、寬慰、關切之情。不過,朱熹也借機提出自己對士大夫和為政者的要求,認為像陳俊卿這樣的歸隱士大夫仍然應當關注天下之憂樂,不能完全與時代脫節(jié);對于為政者而言,應當從陳俊卿告歸這件事中得到一些教訓,那就是要親賢臣,遠小人,進而新盛德,廣賢業(yè)。朱熹看待這件事的視角比較別致,具有比較高的歷史站位。

        清代貢生張一點摘抄的朱熹《春日》詩

        在《與陳公別紙》中,朱熹除了安慰陳俊卿,并指出:“蓋在今日,此事利害尤不難見。惟試思平日所以愿忠于國者云何,而反求諸其身,則其得失之數(shù),隱然心目之間矣。有諸己而后求諸人,無諸己而后非諸人,況欲格君心以救一時之禍,此豈細事?而可不責之于吾身,積之于平日,而茍焉以一朝之智力圖之哉?”⑩意猶未盡的朱熹想告訴陳俊卿什么呢?其所思所想恐除追求自我提升外,還在于希望朝廷能“親賢遠佞”,這一理念源自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

        顯然,朱熹沒有簡單地從榮辱得失的角度看待陳俊卿的告歸,而是向陳俊卿提出了一些很有意義的命題,即強調要增強士大夫的歷史責任感,規(guī)勸統(tǒng)治階層奉行傳統(tǒng)的較為清明的選人用人規(guī)則。在內憂外患的南宋中后期,朱熹這一理念的提出和堅守,具有促進救亡圖存事功的重要意義。

        淳熙七年(1180)夏天,朱熹致書時任江東安撫使的陳俊卿,鼓動其奏論政事,以格正君心,遠斥奸佞。“夫諫說主于忠誠,不尚文飾,且今日之言有不可緩者,猶救火追亡人也……愿相公因辭謝之章,而因有以附見其說,不必引據(jù)鋪張,不須委曲回互,直以心之所欲言、時之所甚患者,條件剖析,為明主言之,其所病者乃在于文之過,而不病其不足也。”在向陳俊卿提出具體建議的同時,朱熹強調要牢牢把握時機,大膽發(fā)聲,而不應一味沉默不語,從而失去良機?!笆Ы癫谎?,于天下之事固失其機,而在我者不無昧利之嫌,一旦雖欲復有所言,人亦莫之聽矣?!盵11]

        朱熹與陳俊卿就國是及官場生態(tài)展開的交流,不是泛泛而談,就事論事,而是更多地針對弊端提出匡正之策。在當時復雜的歷史背景下,能這樣做需要有足夠的定力和信心。

        陳俊卿故里的玉湖書院

        為挽救國運,必須借重人才,朱熹向陳俊卿強調了選賢任能的緊迫性。他指出:“熹竊觀古之君子有志于天下者,莫不以致天下之賢為急。而其所以急于求賢者,非欲使之綴緝言語,譽道功德,以為一時觀聽之美而已,蓋將以廣其見聞之所不及,思慮之所不至,且慮夫處己接物之間或有未盡善者,而將使之有以正之也。是以其求之不得不博,其禮之不得不厚,其待之不得不誠,必使天下之賢識與不識莫不樂自致于吾前以輔吾過,然后吾之德業(yè)得以無愧乎隱微而寖極乎光大耳?!敝祆湎M惪∏湓谶@方面切實負起責任來?!肮┟鞴院竦轮赝麨楹人谘稣哂心暌?,而天下之賢士大夫似未得盡出于門下也。豈明公所以好之者未至歟?所以求之者未力歟?所以待之者未盡歟?此則必有可得而言之者矣。蓋好士而取之文字言語之間,則道學德行之士吾不得而聞之矣;求士而取之投書獻啟之流,則自重有恥之士吾不得而見之矣;待士而雜之妄庸便佞之伍,則志節(jié)慷慨之士寧有長揖而去耳?!彼J為,江右的廣大地區(qū)有許多人才,希望陳俊卿能夠善加發(fā)現(xiàn)和選拔,既達到人才為我所用的目的,又可以改變以往官吏選用上的陋習?!敖遗f多文士,而近歲以來行誼志節(jié)之士有聞者亦彬彬焉。惟明公留意,取其強明正直者以自輔,而又表其惇厚廉退者以厲俗,毋先文藝以后器識,則陳太傅不得專美于前,而天下之士亦庶乎不失望于明公矣?!盵12]

        目前尚沒有史料說明陳俊卿對朱熹這番見解如何回應,但在仕宦生涯中,陳俊卿對舉賢任能的重視是一以貫之的。朱熹在與陳俊卿的交往中,也時時見到陳俊卿出于公心,大膽拔掖人才的事例,他對陳俊卿樂于舉賢任能及敬重忠義之士給予高度評價。

        朱熹在為抗金名將張浚撰寫的《少師保信軍節(jié)度使魏國公致仕贈太保張公行狀下》中,多處提到陳俊卿與張浚的交集。如“先是,公謂新政以人才為急,人才以剛正為先,因疏當今小大之臣有經挫折而不撓,論事切直者凡十數(shù)人薦于上,且乞以間暇時數(shù)引賢者自近,賜以從容,庶幾啟沃之間有所廣益。復薦陳俊卿、汪應辰可為宣撫判官,有旨差俊卿?!盵13]這里說的是張浚推薦陳俊卿等人出任新職。此處的“公”指張浚。再如“公既入輔,首奏當旁招仁賢,共濟國事。上令條具,公奏虞允文、陳俊卿、汪應辰、王十朋、張闡可備執(zhí)政,劉珙、王大寶、杜莘老宜即召還,胡銓可備風憲,張孝祥可付事任,馬時行、任盡言、馮方皆可備近臣,朝士中林栗、王秬、莫沖、張宋卿議論據(jù)正,可任臺諫,皆一時選也”[14]。此處說的是張浚推薦了陳俊卿等一眾才干之人出任要職。又如“十一月,有旨召宣撫判官陳俊卿及公子栻赴行在。公附俊卿等奏曰:‘今日之事,非大駕親臨建康,則決不能盡革宿弊,一新令圖,鼓軍民之氣,動中原之心。臣自太上時,已為此謀。蓋江南形勢實在于此,舍而不為,未見其策?!肿嘣唬骸疂h文帝初立,有司請早建太子,以尊宗廟,其為天下國家計甚遠。愿陛下留意焉?!盵15]陳俊卿和張浚的兒子張栻被宣召,張浚借機隨陳俊卿等人一起向皇上提出御駕親征及立太子等在當時堪稱要務的建議。這里說的是陳俊卿與張浚的密切合作。又如“上見俊卿等,問公動靜飲食顏貌曰:‘朕倚公如長城,不容浮言搖奪?!盵16]此處的“公”亦指張浚,朱熹通過皇上召見陳俊卿探詢張浚有關情況的描述,說明朝廷對張浚的倚重。

        但是,陳俊卿對張浚的支持更多,也更有力。隆興元年(1163)八月丙寅,陳俊卿以張浚降秩徙治,上疏曰:“若浚不用,宜別屬賢將,如欲責其后效,降官示罰可也。今削都督重權,置揚州死地,如有奏請,臺諫沮之,人情解體,尚何后效之圖?議者但知惡浚而欲殺之,不復為宗社計。愿下詔戒中外協(xié)濟,使浚自效!”“疏入,帝悟,即復浚都督江淮軍馬?!盵17]關鍵時刻仗義直言,大力舉薦和支持抗金名將張浚,體現(xiàn)了陳俊卿對救國之才的高度重視,及對有作為、敢擔當?shù)闹爻嫉穆曉?,朱熹等人對此是認同的。

        陳俊卿擔任宰相期間,給朱熹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其十分重視人才的選拔和培養(yǎng),且善于傾聽下屬意見?!肮珵橄嘁杂萌藶榧喝危艚砸粫r選。尤抑奔競、獎廉退,或才可用而資歷尚淺,即密薦于上,退未嘗以語人。有忽被召對,改秩除用而不知所自者。每接朝士及牧守來自遠方者,必問以時政得失,人才賢否。見給舍必勉之曰:‘朝廷政令,安得每事盡善?主上從諫如流,公等意有未安,勿憚舉職,朝廷唯是之從,初不以為忤也。’”[18]從朱熹的這段描述可以看出陳俊卿是一位愛才、惜才、善于用才的重臣,且十分善解人意,這應是其能長期受重用、居高位、官聲好的原因。

        玉湖書院一角

        朱熹在致林子方的信中,由推薦布衣曹南升一事,提及陳俊卿重視薦賢?!胺姶蠖Y赦書有薦士之文,而鄉(xiāng)人之議,欲以布衣曹南升為請。如熊左史諸長者,皆已列明具狀,而某亦已書其后矣。某與之游為最久,知其人為最深。蓋其學問不為空言,舉動必循正理,識慮精審,才氣老成。雖自中年即謝場屋,而安常務實,不為激發(fā)過中之行,本實當世有用之才,非但狷介一節(jié)之士也。昨陳獻公作帥之日,嘗欲論薦,會以移鎮(zhèn)不果,論者至今惜之?!盵19]朱熹認為曹南升有許多長處,是可用之才,陳俊卿主政時期便欲拔掖薦用,只是后來陳俊卿調了官職,所以未能如愿,實在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

        朱熹在為他人撰寫的序文、墓志銘、行狀及相關文字中,時時會提到陳俊卿敬重忠義之臣,且善于舉賢任能,認為這是陳俊卿從政為官的一大特色。

        陳俊卿曾一度在福州主政。期間,愛國名臣李綱的后人匯集李綱生前表章奏札八十卷,于刊刻之前送陳俊卿校閱并求其撰序。陳俊卿在序中高度評價李綱的歷史性貢獻,指出“予竊怪方虜騎闖城之際,在廷之臣,爭為講解遷避之說。公孑然孤忠,殆未易以口舌爭,卒能感悟萬乘,為堅守之策,以何道而致然?及觀公之奏議,明白條暢,反復曲折,其敘成敗利害,灼然如在目前。宜乎感動明主之聽而亟從之也!使公之謀盡用,則胡騎必無再下之禍。而起勛業(yè)可以紹寇萊、韓、范矣。惜乎其奪于讒而不知竟也”。在為李綱境遇抱不平之后,陳俊卿進而斷言其是一個才干與品德兼?zhèn)涞娜宋?。“世之有其學者,嘗患乎無其材;有其材者,嘗患乎無其節(jié);三者備矣,然使其辭之不達,則不足以動人主之聽;言之不文,則不足以永后世之傳;是以君子貴其全也。公學本于經,材見于用,節(jié)著于論水災、贊禪議之日,是其章較,蓋天下之所共知焉?!盵20]李綱的后人在請陳俊卿撰序的同時,也請朱熹撰序。朱熹在《丞相李公奏議后序》中同樣高度評價李綱的貢獻,并提到陳俊卿為李綱文集所作的序言。他指出:“今少傅丞相福國陳公序其篇端,所以發(fā)揮引重固已盡其美矣。公之孫晉復使熹書其后以推明之。熹謝不敢,而其請愈力,不得辭也。顧嘗論之,以為使公之言用于宣和之初,則都城必無圍迫之憂;用于靖康,則宗國必無顛覆之禍;用于建炎,則中原必不至于淪陷;用于紹興,則旋軫舊京,汛掃陵廟,以復祖宗之宇,而卒報不共戴天之仇,其已久矣?!盵21]朱熹對李綱十分推崇,認為其是一個中流砥柱式的人物,假如生前受到重用,則國勢不至于頹敗到如此地步。他謙遜地表示,陳俊卿已經對李綱作了系統(tǒng)評價,自己完全贊成,時下所寫的相關文字只是建立在陳俊卿評價基礎上的發(fā)揮。

        在《篤行趙君彥遠墓碣銘》中,朱熹指出:“淳熙四年冬十有二月戊寅,崇道趙公善應卒于余干私第之正寢。明年,葬縣東北華林岡。后六年,今少傅福國陳公乃大書其碣之首曰:‘皇宋篤行趙君彥遠之墓?!谑勤w公嗣子汝愚方以敷文閣待制知福州,充福建路安撫使,涕泣手疏,使人奉其書及故荊州牧張侯栻、鄂州守羅君愿所序行實若狀兩通,致之新安朱熹曰:‘請得銘而刻于下方?!盵22]趙彥遠是朱熹好友趙汝愚的父親,張栻是張浚的兒子,也是朱熹的好朋友,如前所述張浚與陳俊卿的關系十分密切。這篇墓志銘的引文部分隱含了眾多人際方面的信息,但重要之處在于朱熹點明陳俊卿為趙彥遠墓碑題字,以此凸顯墓主地位的尊崇,也凸顯陳俊卿對忠義之士的敬重之情。

        在為曾任興化軍司理參軍的福建建寧人黃清臣撰寫的《轉運判官黃公墓碣銘》中,朱熹指出墓主生前有段時間曾遭遇家喪,生活很貧困,有關方面想接濟,但擔心其會以“非其義不取”為由加以拒絕。這時陳俊卿伸出援手,以其能夠接受的方式推薦出任新職以緩解生活壓力?!瓣愓I公時在從班,應詔舉公可奉使典州。喪畢,除知南雄州?!秉S清臣不負陳俊卿之期盼,在南雄州任內做出了成績?!肮?,一切罷之,人以便安,而郡亦未嘗乏事也。州故與建、饒、贛州代輸坑冶司歲貢白金各若干兩,故事皆取于民以辦。公請以郡大小為差,詔悉蠲之,郡人賴焉?!盵23]

        在為曾任過漳州龍溪丞、左宣教郎,及知福州閩縣的南劍州人張維撰寫的《右司張公墓志銘》中,朱熹指出,某個時期張維曾在官場遭遇挫折,陳俊卿及時給予幫助?!皶愓I公知建康府,辟公通判府事,事無大小悉委。又遣攝守當涂,吏戢而民安之。朝廷亦知其治行,擢以為廣南西路提點刑獄公事?!盵24]

        有意思的是,在朱熹的觀察視角中,善于選拔人才和敬重忠義之士的陳俊卿,自身也被朝中大臣作為人才向皇帝加以推薦。朱熹在為劉子羽的兒子劉珙撰寫的行狀中指出,任觀文殿學士的劉珙因身體原因請求退休時,上書皇帝對陳俊卿給予高度評價。朱熹引述了劉珙的相關言論。“若群臣之賢,臣所知者則唯陳俊卿忠良確實,可以任重致遠。張栻學問醇正,可以拾遺補闕。愿陛下亟召用之,則眾賢匯進而群小黜伏矣?!盵25]通過劉珙的話,朱熹想表達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在國難當頭之際,陳俊卿等人就是賢良忠臣,應進一步受到重用,從而使之能夠“任重致遠”。

        朱熹在與陳俊卿的交往中,深深感受到陳俊卿對自己的知遇之情。

        陳俊卿對朱熹的才識十分賞識,對其理學思想很認同,常利用自己的地位和影響向朝廷引薦朱熹,希望其能夠得到重用。朱熹對出仕不在意,甚而有些畏懼,乃至抵觸,但對陳俊卿的好意很是感激。誠如有研究者所言,“陳俊卿與朱熹差不多為同時代人,陳俊卿年長朱熹十余歲,也比朱熹早卒十余年。陳俊卿在朝中執(zhí)政時,雖身居高位,對于朱熹的道德文章卻甚為欽佩,屢屢向宋孝宗舉薦朱熹。朱熹為其他官僚所攻擊時,陳俊卿亦屢屢加以保護”[26]。

        《宋史·朱熹傳》稱:陳俊卿在以舊相身份守金陵,過闕入見皇帝時,推薦朱熹甚為有力。由此,引發(fā)朝中大臣的議論。“宰相趙雄言于上曰:‘士之好名,陛下疾之愈甚,則人之譽之愈眾,無乃適所以高之。不若因其長而用之,彼漸當事任,能否自見矣。’上以為然,乃除熹提舉江西常平茶鹽公事。旋錄救荒之勞,除直秘閣,以前所奏納粟人未推賞,辭?!盵27]有人認為,這段話似乎是正史中較早出現(xiàn)的關于陳俊卿舉薦朱熹的歷史記錄。

        早在乾道元年(1165)春正月,陳俊卿入為吏部侍郎時,便與丞相陳康伯及重臣汪應辰共同推薦朱熹出任官職。朱熹在《陳俊卿行狀》中談及此事時,認為當時必是陳康伯、陳俊卿之薦,而汪應辰從中推挽。在《與陳侍郎書》中,朱熹指出:“昨者伏蒙還賜手書,慰藉甚厚,拜領感激,不知所言。而奉祠冒昧之請,又蒙臺慈引重再三,卒以得其所欲。所示堂帖,謹以祗受,仰荷恩眷,尤不敢忘,而不知所以報也。蓋熹賦性樸愚,惟知自守,間一發(fā)口,枘鑿頓乖。度終未能有以自振于當世,退守丘園,坐待溝壑而已。今以閣下之力得竊廩假,以供水菽之養(yǎng),其為私幸,亦已大矣。顧于義分猶有僥冒之嫌,而閣下推挽之初心猶以為不止于此,此則豈熹所敢聞哉!”[28]上述話語并不純然是一種官場上的客套話,而是發(fā)自內心的肺腑之言,表明其對陳俊卿的引薦很感激。

        乾道三年(1167)正月,汪應辰致書時任同知樞密院事兼權參知政事的陳俊卿,極力推薦朱熹?!皬R堂登用正臣,中外拭目,以觀舉直措枉之政。然右府之事,固亦有未易為者。竊謂如劉賓之、龔實之、劉子駒縱未還朝,豈易久置閑散?朱元晦直諒多聞,然已除武學博士,今若更除都下一差遣,其人必有以報補知遇,禆贊盛德。”[29]此事得到陳俊卿的贊成和支持。

        乾道三年(1167)十二月,朱熹在豫章得到陳俊卿除參知政事、劉珙除同知樞密院事的消息,遂投書劉珙,為其出謀劃策。當月,陳俊卿和劉珙推薦朱熹擔任樞密院編修官?!端问贰ぶ祆鋫鳌分赋觯骸瓣惪∏?、劉珙薦為樞密院編修官,待次。”

        盡管陳俊卿希望朱熹能出任官職以充分發(fā)揮才干,并為此多次向朝廷力薦,但朱熹始終堅持己見而不仕,這其中有他所認為的不得已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其志向不在于此。不過,朱熹也沒把話說絕,預留了一些余地,表示今后有機會還是可以出任官職。

        乾道五年(1169),朱熹在《與陳丞相書》中先是表示上封信語言直率,擔心會引起陳俊卿的不快,甚至遭到譴斥。陳俊卿在復信中卻“撫存開納,禮意勤厚”,這使朱熹很感動?!胺x三嘆,有以見明公位愈高而心愈下,德彌盛而禮彌恭,果非小人之腹所能料也。”同時,向陳俊卿表明自己不愿接受征召出任官職,而只愿用力于古人之學,閱天下之義理?!柏M不知外有君臣之義,內有母子之情?而平生知己如明公者,待之又不為不厚,豈不愿及明時,效尺寸以報君親,酬知遇,而直逡巡退縮,以求守此東岡之陂乎?此其中必有甚不得已者”。在請求陳俊卿理解的同時,朱熹表示今后若時機合適,自己還是愿意接受差遣?!皠t異時明公未忍終棄,猶欲熏沐而器使之,其或可以奉令承教而不敢辭也?!盵30]

        時隔不久,乾道五年(1169)七月十四日,朱熹再次向陳俊卿表示自己短期內無法出仕,希望能夠得到陳俊卿的理解?!安恍ぶ矸歉易詯郏\懼仰負相公手書招徠之意,重玷聽言待士之美,則其為罪大矣。伏況老親行年七十,旁無兼侍,尤不欲其至于如此,日夕憂煩,幾廢寢食,人子之心,深所不遑。是敢再瀝悃誠,仰干大造。欲乞檢會前狀,特與陶鑄岳廟一次,俾得婆娑丘林,母子相保,遂其麋鹿之性,實為莫大之幸。情迫意切,不知所言,伏望慈俯賜憐察?!盵31]娛親、躬行孝道,這在封建時代似乎是一個婉拒出仕的有說服力的理由,朱熹也以此來作為自己暫時不仕的理由。

        淳熙五年(1178),陳俊卿除江南東路安撫使,赴闕奏事時途經崇安(今福建省武夷山市)與朱熹相晤。不久,陳俊卿借入對之機又面薦朱熹。朱熹在《陳俊卿行狀》中指出,“熹之不肖,公前后蓋嘗三薦之,而赴建康時對語尤切,然熹皆莫之知也?!彼^“三薦之”是朱熹獲知的次數(shù),陳俊卿實際推薦的次數(shù)可能更多些。由此可以看出,陳俊卿對朱熹的學識與才干評價頗高,一直求出山而不得,表明其是一個識才愛才的良臣。通情達理的陳俊卿雖然對朱熹的不仕很遺憾,但不好再做堅持。

        宋代著名學人劉克莊是陳俊卿的莆田同鄉(xiāng),他在《朱文公與陳丞相帖跋》中,對陳俊卿的力薦與朱熹的多次婉拒出山進行分析和推斷。他認為“文公受孝皇知,當時元老大臣,多敬事公為天下學者尊師,惟不為時相王魯公所喜?;蛟埔虬窗l(fā)唐臺州而然。夫為天下宰,當平其心,顧以一鄉(xiāng)人芥蒂胸中乎?文公與陳福國帖云:‘除書朝下,劾章夕聞’,亦足見其不容于時之大意。蓋曰主眷,曰人望,曰公論,至此皆不足恃,而相權亦可畏矣。若夫上無人主之知,次無元老大臣之助,下無天下之譽,又值魯公輩當國,止有山林一路,別無他法”[32]。作為晚輩的劉克莊認為,盡管陳俊卿一再推薦,但不容于當政者的行事風格,使得朱熹對出仕一度意愿不高。

        盡管如此,陳俊卿對朱熹的多次舉薦表明其在識才方面確有過人之處。這樣做不僅是因為與朱熹交好的緣故,更在于認識到對朱熹的使用有助于人盡其才,進而有助于改革朝政,匡正時弊。

        朱熹在與陳俊卿的交往中,交流了對家庭教育及婦女守節(jié)等問題的看法,還應邀對陳家子孫進行教育。

        陳俊卿重視家庭教育,出于對朱熹學識的景仰和彼此情感的相通,他將子女教育的重任委于朱熹。

        淳熙十年(1183)十二月,朱熹到莆田住在白湖陳俊卿宅第東偏的仰止堂。陳俊卿的兒子陳守、陳定、陳宓,及孫陳厚、陳址等都執(zhí)弟子禮向他問學,朱熹將《大學章句》《中庸章句》《孟子集解》贈送給他們。黃榦在《陳師復仰止堂記》中描述朱熹這位道學夫子與陳俊卿這位兩朝元老的相知時說:仰止堂者位于丞相正獻陳公舊第之東偏,朱熹嘗在此設館,堂之面其山曰壺公山。壺公山乃莆田名山,黃榦認為其峻拔端重,若正人端士翔拱而進也?!拔墓^于此,正獻公之子皆摳衣焉。”這表明,仰止堂是朱熹應邀對陳俊卿子孫進行教育的地方,后來更成了理學南傳的重要所在。

        陳俊卿多次邀請朱熹到莆田講學論道,為子孫們授業(yè),“凡三至焉”。乾隆《玉湖陳氏家乘》上冊引《八閩通志》所載稱,陳俊卿的兒子陳守、陳定、陳宓均受業(yè)于朱熹,所謂“子守、定、宓俱從朱熹受學焉”。陳守字師中,以蔭歷工部員外,“凡六受郡符,三持使節(jié),以廉介稱”。陳定字師德,早穎異,朱熹告以圣賢之學,認為必自近而易者始,遂反而求之。后以父蔭任右承奉郎。

        朱熹對陳俊卿子孫的教育很上心。在《與陳丞相別紙》中指出,“蒙諭第二令孫為學之意,乃能舍世俗之所尚,而求夫有貴于己者,此蓋家庭平日不言之教有以啟之,非面命耳提之所及也。熹嘗聞之師友,《大學》一篇,乃入德之門戶,學者當先講習,知得為學次第規(guī)模,乃可讀《語》《孟》《中庸》。先見義理根原體用之大略,然后徐考諸經,以極其趣,庶幾有得。蓋諸經條制不同,功夫浩博,若不先讀《大學》《論》《孟》《中庸》,令胸中開明,自有主宰,未易可遽求也。為學之初,尤當深以貪多躐等、好高尚異為戒耳。然此猶是知見邊事,若但入耳出口,以資談說,則亦何所用之?既已知得,便當謹守力行,乃為學問之實耳。伊洛文字亦多,恐難遍覽。只前次所稟《近思錄》,乃其要領。只此一書,尚恐理會未徹,不在多看也?!洞髮W》《中庸》向所納呈謬說,近多改正,旦夕別寫拜呈。近又編《小學》一書,備載古人事親事長、灑掃應對之法,亦有補于學者。并俟錄呈,乞賜裁訂,以授承學也?!盵33]在這封信中,朱熹提出了為學的幾個著名原則, 如道德行為方面的言傳身教,治學方面的循序漸進,以及學以致用、學用結合。表面上看談的是方法問題,實際上涉及教書育人的本質。有意思的是,上述代表朱熹教育思想精髓且對后世有重大影響的教育原則的提出,是借與陳俊卿談論子孫教育的機會提出的。

        在《與陳丞相書》中,朱熹向陳俊卿強調了子弟“得師擇友”的重要性?!熬畷疲蛴袑W《易》之意,甚善。然此書難讀,今之說者多是不得圣人本來作經立言之意,而緣文生義,硬說道理。故雖說得行,而揆以人情,終無意味。頃來蓋嘗極意研索,亦僅得其一二,而所未曉者尚多。竊意莫若且讀《詩》《書》《論》《孟》之屬,言近指遠而切于學者日用功夫也。抑嘗聞之,元城劉忠定公有言,子弟寧可終歲不讀書,而不可一日近小人,此言極有味。大抵諸郎為學,正當以得師為急,擇友為難耳?!盵34]文中的“廉夫”指陳俊卿的孫子陳址。朱熹這些關于子弟教育的觀點,契合了傳統(tǒng)的儒家教育理念。同時,針對時代特點而有所出新,主旨以淺顯易懂的方式加以表達,可操作性強,能較快收到成效。

        因教育而結緣,朱熹與陳俊卿的子孫們便有了許多交誼,彼此間感情深厚。

        陳俊卿的兒子陳定去世后,朱熹為之撰寫《陳師德墓志銘》。指出:“師德莆田人,姓陳氏,名定。丞相信安公之第三子也。母曰福國夫人聶氏。師德生秀異,自孩幼已有成人之度。年十二三,則已知古人為己之學而不屑為舉子之文矣。一日,以公命,因予友括蒼吳君耕老以書來道其志而請業(yè)焉,予三復其辭而嘉之,然亦意其必已淫思力索于空幻恍惚之場也,則報之曰:‘圣賢之學雖不可以淺意量,然學之者必自其近而易者始。’師德于是始欲因予言而反求之,既疲于宿昔思慮之苦而感疾殆矣。其后屢欲求見,且將遍求世之有道君子而師友之,竟以病不果行。且死,猶語其友方耒耕道,使言于予,以不及相見為深恨。明年,其仲兄守師中見予于建陽,遂以耕道所狀行實一通屬予銘其竁。予不忍辭也。”朱熹通過書信對陳定進行指導,而陳定篤信朱熹所言,并將之運用于實踐之中。在朱熹的筆下,陳定對于傳統(tǒng)的舉業(yè)并不上心,而是在其短暫的生命歷程中努力嘗試著踐行理學的一些理念。朱熹對陳定的德行、學識印象深刻,指出“狀言,師德性至孝,事信安公及母夫人曲盡愛敬,劑和烹飪必躬必親,左右周旋不違義理而未嘗失顏色,于兄弟尤友愛。以公奏授右承奉郎。娶同郡林氏,朝請郎一鳴之女,年二十有五,以淳熙甲午七月乙亥卒。于其疾之革也,公夫人往視之,謂曰:‘生死有命,汝所知也?!瘞煹鹿笆謱υ唬骸畱?zhàn)戰(zhàn)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诸櫰湫?,屬以問學修身之意,越夕而逝。公夫人哭之哀,以其伯兄之子福孫后之,而葬之石泉祖塋之側?!睆闹祆涞倪@段敘述可以看出,陳定雖身在相府,但沒有貴家公子的習氣,而是謙恭謹慎,臨終前還與兄長討論問學修身之事,這令朱熹很有感觸。他指出“自周衰,官失而民無常產,士不知學。或者務為剽掠篡組之工以希名射利,蓋本出于俯仰寒餓之迫,有不獲已者。而其后或更以為能焉,俗弊風訛,迭相夸尚,于是公卿子弟之才者往往亦慕而為之,無所于迫而徒取鬻之羞。顧反薄君恩、輕世祿,捐本學以從事于場屋無用之文,舉世競馳,恬不覺悟。而圣賢修己治人之方,國家禮義廉恥之教益泯泯矣。嗚呼,斯其為弊也久矣!不有卓然高志遠識之士,其孰能有以反之哉?如吾師德者,蓋庶幾焉。而又不及就其志而疾病以死,其亦可哀也已”[35]。朱熹認為,自古以來世家子弟中出現(xiàn)兩類人:或不勞而獲、坐以守成,或陷于場屋之中以追逐科舉出仕為人生目標。圣賢的修己治人之說,封建國家的道德要求,因此而逐漸被棄之不顧。相較而言,陳定所具有的卓然、高志、遠識便顯得愈加珍貴。對他的英年早逝,朱熹表達了深切的哀悼之情。

        朱熹不僅為陳俊卿的兒子寫墓志銘,還為陳俊卿的孫子陳址也寫了墓志銘。“陳廉夫,名址,莆田人,故少師、觀文殿大學士、贈太保、魏國正獻公之孫,今朝請大夫、新提舉福建路市舶寔師是之子。厚重明敏,自幼即有志于學,正獻公奇愛之。用致仕恩,奏授承奉郎,轉承事郎,差監(jiān)鎮(zhèn)江府戶部大軍倉。未赴,丁母憂,再調監(jiān)泉州南安縣鹽稅。慶元三年七月二十有二日卒,享年二十有八。娶兵部侍郎岳公霖之女,女子一人。師是將以慶元四年十一月三日祔廉夫龍汲山正獻公大墳之右,以其嘗學于余也,使來謁銘。余以老病,久廢筆札,戀悲廉夫之賢而不克就其志也,不能文,故記其實,請刻石納壙中?!盵36]朱熹在這篇不長的墓志銘中透露了豐富的信息,從中可知陳址從小就展示出勵志向學的良好狀態(tài),但沒有參加科舉考試,而是憑借祖蔭擔任了一些中下級職務,年僅二十八歲就去世了。此外,朱熹還透露陳址與他有師生之誼。在陳址的父親將其葬于祖父陳俊卿墓旁之際,盡管朱熹因老病而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動筆,但還是滿懷悲傷之情寫下這篇文字。

        從朱熹對陳定、陳址生平事略的介紹,可知他們沒有參加科舉考試。那么朱熹是否對他們進行過舉業(yè)訓練呢?日本東京大學的小島毅于20世紀90年代撰寫《閩南朱子學之形成》,指出:“陳俊卿的三個兒子,是守、定、宓,盡管朱熹授過舉業(yè),都終是不及第,除了二十五歲夭折的定,是由于父親的恩蔭任官。南宋時期,若是宰相的息子,雖然不登進士第,也可以得了相當高等的官職?!盵37]朱熹是否為陳家子弟授過舉業(yè),這有待查考。從朱熹一貫秉持的教育思想而言,其不屑于苦讀應試之文而埋首場屋,可能更多地向陳家子孫傳授傳統(tǒng)的儒家學說,介紹自己的理學理念,多個事例表明這樣做受到教育對象的歡迎。

        陳俊卿修建莆田白湖順濟廟

        除對陳俊卿的子孫進行教育外,朱熹還曾與陳俊卿探討理學中的有關命題,如婦女守節(jié)問題,并以陳俊卿的女兒守節(jié)一事作為案例進行分析。朱熹先是與陳俊卿的兒子陳師中進行討論。朱熹對陳家女婿去世表示痛心與悼念,并希望遺孀能夠守節(jié)而不再嫁。他指出:“自明之亡,行且期矣,念之怛然,痛恨如新。不知向來所喻編次文字,今已就否?渠所立自足以不朽,然其議論曲折,亦不可不使后人聞之也。其家事復如何?朋友傳說令女弟甚賢,必能養(yǎng)老撫孤,以全柏舟之節(jié)。此事更在丞相夫人獎勸扶植以成就之,使自明沒為忠臣,而其室家生為節(jié)婦,斯亦人倫之美事。計老兄昆仲必不憚贊成之也。昔伊川先生嘗論此事,以為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自世俗觀之,誠為迂闊。然自知經識理之君子觀之,當有以知其不可易也。伏況丞相一代元老,名教所宗,舉錯之間,不可不審。熹既辱知之厚,于義不可不言。未敢直前,愿因老兄而密白之,不自知其為僭率也?!盵38]不久,朱熹直接致信陳俊卿,就其女兒守節(jié)一事再次發(fā)表自己的意見?!白悦髟仆?,忽將期歲,念之令人心折。其家想時收安問。熹前日致書師中兄,有所關白,不審尊意以為何如?聞自明不幸旬月之前,嘗手書《列女傳》數(shù)條,以遺其家人,此殆有先識者。然其所以拳拳于此,亦豈有他?正以人倫風教為重,而欲全之閨門耳。伏惟相公深留意焉。”[39]陳支平教授認為,朱熹的這些言論之所以經常為后人所引述評說,是因為內容涉及一個至今依然相當敏感的命題,即宋代理學家們所主張的婦女“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的貞節(jié)問題?!罢撜呋蛞源藶閾?jù),坐定朱熹主張婦女守節(jié)、禁錮女性的婚姻自由;或以為朱熹更主張士大夫們要有守節(jié)的品德,對于一般民眾而言,‘餓死事小、失節(jié)事大’的命題,‘誠為迂闊’。但是我們如果換一個角度來思考這封書信,則這封信里所透露出來的信息,是朱熹與莆田玉湖陳家的深厚相交之情。試想,陳俊卿之女守節(jié)改嫁與否,是別人的家事,一般外人是不便多提意見的,更何況涉及他人閨閣之隱私。而朱熹抱定‘既辱知之厚,于義不可不言’的心態(tài),希望陳俊卿能夠規(guī)勸女兒守節(jié),成為社會的楷模、道德的標桿。這其中的殷殷之情不難想見。”[40]確實,朱熹一再希望陳俊卿父子率先垂范,帶頭踐履三綱五常等封建倫理道德,表面看有其固執(zhí)的一面,但從深層次探究,朱熹顯然是希望通過陳俊卿這樣的重要人物在這個問題上的立場堅守,來驗證理學思想的合理性和可行性。

        朱熹深度介入陳俊卿子孫的教育,及由陳俊卿女兒守節(jié)與否一事引發(fā)關注并與陳俊卿父子進行討論,表明兩人的交誼層次遠在同時代的其他友朋之上。

        陳俊卿逝世后,朱熹對其一生行跡進行全面總結,并給予高度評價,為兩人的交往畫上圓滿的句號。

        淳熙十三年(1186)十一月,陳俊卿去世。淳熙十四年(1187)正月,朱熹赴莆田吊唁陳俊卿。淳熙十五年(1188)十二月,朱熹撰寫數(shù)萬言的《少師觀文殿大學士致仕魏國公贈太師謚正獻陳公行狀》,詳盡回顧了陳俊卿一生的行跡,著重總結了陳俊卿為政期間的主要貢獻。如任殿中侍御史時,“首為上言人主以兼聽為美,而存心必本于至公。人臣以不欺為忠,而論事必達于大體。反復推明,引今附古,詞指溫厚而正直之氣凜然不可犯,上固異之。”[41]任中書舍人等職時,主張整軍備戰(zhàn),支持名將張浚北伐。同時,提出十條建議:定規(guī)模、振紀綱、勵風俗、明賞罰、重名器、遵祖宗之法、杜邪枉之門、栽任子之恩、限改官之數(shù)、蠲無名之賦。“其杜邪枉之說曰:‘比年以來,左右近習稍有以名聞于外者,士夫奔走趨附,將帥納賂買官,遠近相傳,道路以目。愿深察而痛懲之,無使或為圣德之累也?!盵42]在“除吏部侍郎,尋兼侍讀,同修國史”期間,向皇帝諫言應當革除積弊,起用人才,振興朝綱?!啊袢辗e弊千條萬端,朝廷非不知之,而不能革者,蓋大臣受任不專,用事不久,不能以一身當眾怨,而風俗頹弊,人各有心,上所建立有不便于己者,則興訛造訕,百計傾搖,必罷之而后已。愿詔大臣力任此責,合群議而討論之,力行堅守,必冀有成,則風俗變而紀綱立矣’。又言:‘人才者,國家之命脈也。而論人才者,又當以氣節(jié)為主。祖宗盛時,作成涵養(yǎng),名公巨人杰立角出,爭以氣節(jié)相高?!盵43]任吏部尚書時,向皇帝諫言“‘今日人才衰少,士氣不振,若必求全責備而后用之,則遺賢多矣。要當君臣一意,公聽并觀,略人細過而取其大節(jié),去己私意而狥夫至公,則人才彬彬,出為時用矣?!盅裕骸疄檎恍猩跽撸馗亩?,此先儒之格言也。然臣竊以為一時之敝政可更,而祖宗之成法不可改也。就所當更,亦必計之審,議之熟,然后可更。既己更之,則當守之不變,而不可以屢更也。’”[44]在變革朝政方面,陳俊卿不墨守成規(guī),但主張審慎地進行改革,不可隨心所欲,屢屢變更,應當保持施政的穩(wěn)定性。對于皇帝的出格行為,陳俊卿也能直言不諱地提出諫言。朱熹指出“時上猶未能屏鞠戲,又將游獵白石。公上疏立諫,至引漢桓靈、唐敬穆及司馬相如之言以為戒”。擔任宰相期間,陳俊卿“每勸上親忠直、納諫諍、抑僥幸、肅紀綱,講明軍政,寬恤民力。用人之際,隨才任使,未嘗求備”。同時,整頓軍隊,減輕地方經濟負擔,收到良好效果。“異時統(tǒng)兵官不見執(zhí)政,無以別其能否。公日召三數(shù)人從容與語,察其材智所堪而密記之,以備選用。減福建鈔鹽歲額,罷江西和糴、廣西折米鹽錢,且蠲諸道累歲逋負金谷錢帛以巨億計?!盵45]后來,陳俊卿請求辭去宰相一職,“以觀文殿大學士知福州,兼福建路安撫使”。在此期間,朱熹評價他“政尚寬厚而嚴于治盜”。如親自指揮平定定海水賊倪郎,使海道恢復暢通。同時,去除“冒濫改官者三十員”。陳俊卿還反對推行加重百姓負擔的稅法,強調與民生息,增加百姓收入。在“改判建康府、江南東路安撫使,兼行宮留守”后,直言不諱地向皇帝進言,要求改變“壞朝廷之紀綱,廢有司之法令,敗天下之風俗,累陛下之圣德”的現(xiàn)象。朱熹對陳俊卿在建康任上的表現(xiàn)給予極高評價?!肮ソ?,至是蓋十五年。父老喜公之來,所至相聚以百數(shù),焚香迎拜,如見親戚。公為政平易寬簡,悉罷無名之賦。府有軍屯,異時多為民害。公為出令,犯者當取旨以軍法從事,諸軍肅然。行宮扃鑰別以宦者主之,留守待之如部使者禮。時節(jié)按行殿中,則宦者置酒自坐東偏,而留守顧為客,甚或邀去就飲其家。公悉數(shù)罷之,宦者浸不樂,而不能害也?!盵46]朱熹還披露了陳俊卿晚年作為朝廷重臣而受到尊崇的情況,指明其雖然享有很高的地位和聲望,但始終不居功自傲,而是低調行事,盡可能地推辭朝廷給予的各種封號和禮遇。

        朱熹十分詳盡地描述了陳俊卿去世前的情景?!笆晔辉聦偌?,二十一日疾革。夜半,手書一紙示諸子曰:‘予病,恐不能自還。生死大數(shù),無足悲者。白屋起家,致身三少。報國無功,叨榮有。獲死牖下,尚復何云!遺表只謝圣恩,無得祈求恩澤。死之后百日入葬,不用僧道追薦等事。吾欲以身率薄俗,汝等不可違也。無功無德,無得立碑請謚。汝等力學善為人,惟忠惟孝,可報國家,此外無可祝?!鼖D女出寢門,顧謂中子守曰:‘遺表惟以選用忠良、恢復竟土為請可也?!畹跀狂?,神氣靜定,安臥而薨。先是,郡之鎮(zhèn)山壺峰大石崩墜,聲聞數(shù)里。是日,地復大震,鄉(xiāng)人異之?!盵47]若去除其中的神秘文化色彩,則朱熹的這段描述既平實、客觀,又極具沖擊力,一個臨死要求喪事從簡,不用僧道追薦,且不忘向上進言選用忠良、恢復中原的忠心耿耿的老臣形象躍然紙上。

        陳俊卿去世后,朱熹還寫有《祭陳福公文》,從多個層面對陳俊卿予以高度評價。有德方面的評價,如“大節(jié)昭然,善終善始,中興輔相,比立豪英”。有學識方面的評價,“惟誠惟一,眾善畢隨。士于見聞,以為多富,公無不窺,不以博著?!庇袌?zhí)政能力的評價,“執(zhí)法于中,不專為直。大奸既除,國論斯一。承流于外,不一于寬??翄撇蛔?,閭里自安。中坐廟堂,宏綱是總。主德既修,民聽不聳?!庇兄艺\度方面的評價,“從容一言,拔佞移寵。帝納其忠,人服其勇。晚而告休,稅冕遺紳。安車駟馬,歸臥里門。進不出位,退不忘君?!敝祆溥€對自己與陳俊卿的交往做了一番總結,并表達了深切的懷念之情。“我從公游,出入三紀。晚途間關,遂托知己。千里赴義,一觴薦誠。想公如在,酒淚同傾。”[48]字里行間,其義可見,其情可感,令人讀后印象深刻。

        顯然,朱熹對陳俊卿在各個歷史時期的從政經歷和主要貢獻十分了解,于翔實的敘述中凸顯了陳俊卿在南宋朝野中的重要影響,為我們展示了陳俊卿忠君愛國、勤政廉政的事跡。同時,表明朱熹與陳俊卿之間交往數(shù)十載,相知甚深,是志同道合的摯友。

        隨著陳俊卿的去世,兩人的交往宣告終結,但朱熹與陳俊卿后人的交往,以及朱熹女婿黃榦與陳俊卿后人的交往都在持續(xù)。其中,陳俊卿的兒子陳宓拜黃榦為師,承繼了朱熹和黃榦的理學思想,并將之推陳出新,形成理學發(fā)展中的一些新特點,被當今學人視為重要的朱子門人,也是福建朱子學的重要傳承人。這一事實本身表明,由朱熹與陳俊卿播下的友誼種子,在下一代人的努力下結出了豐碩的學術之果。

        通過對朱熹與莆田名儒陳俊卿交往這一命題的粗略探討,筆者認為應簡要厘清以下一些問題。

        朱熹與陳俊卿交往,是否與陳俊卿在南宋官場上地位較高、身份多元有關?是否與陳俊卿多次推薦朱熹出任官職有關?筆者認為可能存在這些因素,但更多的是與兩人理念相同,對大的朝政問題和人物的評價相對一致,以及有著重疊交叉的朋友圈等密切相關。

        在朱熹與陳俊卿的交往中,有對朝政的具體建議,有對個人和家庭情況的交流,有許多推崇的話語,也有直言不諱的批評。如何解釋這種現(xiàn)象?筆者認為這表明兩人相知很深,且交往方式頗具古風,雙方在精神層面上處于平等狀態(tài)。只有在類似朱熹和陳俊卿這樣高層次人群的交往中,才會出現(xiàn)這種現(xiàn)象。

        朱熹視角中的陳俊卿是一位正直、敢言、廉潔、務實的有影響的朝中大員,還是一位能上能下的官員,既能在中央從政,也能在地方任官。朱熹對陳俊卿在官場上扮演角色的變動似乎并不在意,這是為什么?除了知曉陳俊卿本人對此不在意外,最大的可能在于朱熹本人入職為官的意愿始終不高,對于仕途看得很淡,在意的是謀求理念的施行和對封建國家一統(tǒng)的維護,這使其處于一種相對超然的狀態(tài),對陳俊卿官職升降的看法自然明顯異于常人。

        朱熹是否試圖通過陳俊卿來影響朝政,從而發(fā)揮一種隱形的作用?不可否認有這種因素存在。陳俊卿長期在朝,相對而言朱熹長期在野。一個是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官員,一個是名氣很大的理學名家。兩人在革新朝政、去除積弊等方面互通聲氣,互相扶持,試圖有所作為,這是可以理解的。就后人而言,應當更多地關注他們這樣做的良善動機。至于陳俊卿在多大程度上受了朱熹的影響,及朱熹受陳俊卿影響的程度有多深,都有待深入查考。

        就現(xiàn)有能看到的相關文獻而言,朱熹在與陳俊卿的交往中,談論純粹的學術與文化層面的內容不多,這對區(qū)域的學術與文化發(fā)展能有影響嗎?筆者認為,由于朱熹擁有學術大師的身份,以及陳俊卿本人和家族成員篤信理學,使得兩人交往的事實本身,對區(qū)域性的莆田學術與文化的發(fā)展,乃至學術源流的接續(xù),都有顯而易見的重要意義。后來莆田成為文化名區(qū),及出現(xiàn)多位有影響的理學人物的事實,都能為此提供佐證。

        朱熹與陳俊卿在交往中是否只討論那些相對嚴肅的朝政與社會問題?當然不是,兩人的關系是多元的。如他們還是詩友,互有詩作往返討教。淳熙十年(1183)四月,朱熹籌劃許久的武夷精舍修成,陸游等人賦詩祝賀,陳俊卿也寄來賀詩,對此朱熹十分重視。在致林井伯的信中,指出“福公書來……又蒙寄惠武夷長句,平易宏深,真有德者之言也。欲作書和韻,附此便致謝,以‘雩’字韻險,捏合未成,且俟后便”。在《答林擇之》中又云:“福公為賦武夷詩,押‘雩’字,更和不得,遂至今未得報謝其書。兩日前方和得成”[49]。也是在這一年,朱熹到福州與地方主官趙汝愚相會,并就開浚福州西湖提出建議。陳俊卿為此撰有《西湖紀游》,可視為對朱熹、趙汝愚等人開浚之舉的回應和支持。

        朱熹視角中的陳俊卿是一位形象豐滿的人物,這為我們了解那個時期莆田籍重要人物的行為和影響力提供了難得素材,但意義遠不止于此。對國是、朝政和恢復中原的共同關注和努力,對選賢任能的高度共識,使得兩人的交往具有重要的時代內涵和歷史背景,從而也具有了顯而易見的積極意義,這值得充分肯定。還應當指出的是,在一個不大的區(qū)域內,兩人的交往并不是一個孤例。同一時期,朱熹與莆田的多位名士(如林光朝等)都有所交往,這種現(xiàn)象值得進一步關注與探討。

        陳俊卿在白湖畔度過晚年歲月

        注釋:

        ① ④ [11] [29] [49]束景南:《朱熹年譜長編》上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年,第169頁、345頁、672頁、366頁、773頁。

        ② [37]鄧廣銘、漆俠:《國際宋史研討會論文選集》,河北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210頁、210頁。

        ③ ⑧ [28] [30] [31]《朱熹集》二,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1022-1025頁、1031-1033頁、1021頁、1034頁、1042頁。

        ⑤ ⑥ ⑦ ⑨ ⑩[12] [33] [34] [38] [39]《朱熹集》三,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1150頁、1150-1151頁、1152頁、1078頁、1 0 7 9頁、1627-1628頁、1135頁、1152頁、1127頁、1128頁。

        [13] [14] [15] [16] [18] [22] [23] [24] [25] [35] [36] [41] [42] [43] [44] [45] [46] [47] [48]《朱熹集》八,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4875頁、4890頁、4878頁、4879頁、4927頁、4690頁、4719頁、4735頁、4964頁、4623頁、4797頁、4905頁、4913頁、4916頁、4918頁、4924頁、4940頁、4943頁、4487頁。

        [17]陳邦瞻:《宋史紀事本末》,中華書局,2015年,第814頁。

        [19]《朱熹集》九,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5451頁。

        [20] [21]《李綱全集》,岳麓書社,2003年,第1頁、3頁。

        [26] [40]陳支平:《朱熹及其后學的歷史學考察》,商務印書館,2016年,第417頁、419頁。

        [27]《朱熹集》十,四川教育出版社,1996年,第5822頁。

        [32]涂慶瀾:《莆陽文輯·國朝莆陽詩輯》,福建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62頁。

        (本文圖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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