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陵俠
嚴承章先生在《文化卮言》(《雜文月刊》原創(chuàng)版2016年第6期)中談到中國“快樂文化少之又少”,“快樂只是文化功能中很次要的一部分”,而“文藝創(chuàng)作也絕不是快樂之事”。我則認為文化乃大幸之事,是國之幸事,民之幸事,從事文藝創(chuàng)作是文化工作者之幸事。
人生一世,勞其身體慮其心智是很苦痛之事,這才“發(fā)明”了文化以自娛,以自勵。唯有文化,苦痛人生才有了些歡樂,懷了些憧憬,增了些自信,添了些力量。無法想象,“文化沙漠”中人饑渴而“死”的慘狀。
人類之初,覓食艱辛,當部落捕獲到動物后全體成員圍而食之時,歡快的“啊啊”聲是最原始的音樂;情不自禁地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是最原始的舞蹈;用顏料石頭在崖壁上刻畫一些他們熟悉的動物形象,是最原始的繪畫;他們有時吟哦,排遣憂愁悲恐驚,吐出心中塊壘,那吟哦,是最原始的詩。這些就是文化,令他們在艱辛中得到些許快樂。
經(jīng)過很多很多個世紀后,才有了“詩三百”。編者可能是從三千甚至更多首“吟哦”中選305首而成集的。原本的吟哦從此登堂入室高蹈《詩經(jīng)》之位,成萬代吟哦之范本,是為大幸。
屈原著《離騷》,雖說“離騷者,猶離憂也”,但屈原是把他的憂君憂國之情通過“楚辭”這種文學形式抒發(fā)出來,為的是抨擊時政,也聊以解憂,非自怨自艾之作也。“楚辭”這種文學形式的臻于完善,為我國文學寶庫增添了一顆光芒永駐的寶石,為我國文化之大幸事。
縱觀華夏詩歌史,有自尋煩惱之作嗎?杜甫書寫人民苦痛,濃墨黑暗,那是在呼喚福祉,企盼光明。
諸子百家,他們的作品都是散文,對于華夏文化的歷史性貢獻后人殊難超越。諸子們神采飛揚,意興盎然,一齊諤諤,百家爭鳴,爭得不亦快乎,鳴得不亦樂乎。在我國歷史上,諸子百家可能是最享受自由與快樂的一群知識分子。
漢賦唐詩宋詞明清小說,大氣而不乏精致,華麗而雅俗共賞,挑燈夜讀,賞心悅目,擊節(jié)贊嘆,不知東方之既白。那是苦事嗎?否。人生之樂,無可及者。
悲劇呢?創(chuàng)作悲劇的作家本意不是給人添堵,不是引導(dǎo)人們?nèi)バ蕾p“悲劇美”。悲劇的巨大貢獻在于深刻地揭露社會不公,呼喚正義,是黎明前的黑暗里報曉的雞鳴,以期喚醒沉睡的人們奮起。從這個人意義上說,悲劇不悲。
嚴文提到魯迅在寫作前收集資料時“廢寢忘食”,有的還需“別行移寫”。那并非苦痛之事。我們這些搦管擒章的人都會有這樣的體會,每每搜得于寫作有用的資料時必會喜不自禁。嚴文提到曹雪芹發(fā)奮寫《紅樓夢》,難道他是自尋苦惱嗎?非也,他在窮困潦倒舉家全食粥的情況下,唯有寫作才可紓解心中糾結(jié)求得一絲慰藉。他在他的“紅樓”的夢中才是快樂的,夢醒可就“杯具”了。
嚴文中提到的“十厄”,如秦始皇的焚書坑儒;宋之靖康之亂時,金軍掠走大量書籍,在倉皇北還時,均“狼藉泥中”了;乾隆借修《四庫全書》之名銷毀了大量的典籍……縱觀歷史,我國三墳五典所遭之厄豈只十數(shù)!早有“書厄十六劫”之說,而“文革浩劫”之“浩”遠超歷史上任何文化之厄。療救文化的這些巨痛,找回快樂,最終還是得靠文化。有別的法子嗎?
文化是正能量,古往今來莫不如是。因為她以張揚真善美、揭露假丑惡為己任,以此來消解人生“負能量”。文化作為軟實力,歷史地看,是戰(zhàn)場上的武器硬實力所不及的,華夏民族曾經(jīng)在戰(zhàn)場上輸給了外族入侵者,但入侵者最終被華夏文化給“同化”了,“融合”了。
聰明的政治家之所以聰明,是因為他有文化,知道文化的“好處”,無不將文化與槍桿子等量齊觀,一個槍桿子,一個筆(文化大多用到筆)桿子,有了兩桿子,才可無往而不勝。往近的說,自辛亥革命始,歷經(jīng)北伐戰(zhàn)爭、護國戰(zhàn)爭、抗日戰(zhàn)爭、解放戰(zhàn)爭和抗美援朝戰(zhàn)爭,文化總是或號角于前,或激勵于后,或慰問于左,或娛樂于右。文化給了赴湯蹈火的戰(zhàn)士以鼓舞和激勵。
在熱火朝天的建設(shè)中,勞動號子此起彼伏,歡歌不斷,令勞作變得愉快。
一個人,一個家庭,如果缺少文化素質(zhì),那是很無情趣的,上不了檔次,不會有真正意義上的快樂。
習近平總書記將文化定義為“第四種自信”。文化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有了自信,必有快樂。
無疑,文化是國之幸事民之幸事。至于為賦新詞強說出來的愁,那不叫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