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素安　黃南

女兒：

我在你緊閉的門前猶豫了好久，最終卻沒有敲門。因為想到就算敲開你的門，你也會用不耐煩的口氣問：“有什么事？”然后我就會無語；因為我只想和你相處一下，像以前那樣，什么正經(jīng)事也沒有，和你坐在沙發(fā)上，你呱啦呱啦地說我笑著聽，或者安靜地分享著零食水果，那樣就很好了。

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近一年來，你一回家，就將門關(guān)上，然后放上震天響的音樂，將我們擋在你的世界之外。

共處的飯桌上，你同樣是沉默的。我們的問題你的統(tǒng)一回答是：“就那樣啊，還能怎樣？”

同學(xué)這樣，老師這樣，心情這樣，菜的味道也這樣。

是叛逆嗎？就跟你初二到初三那陣子一樣，我剛說你一句，你就敢摔門而出，那么現(xiàn)在是后叛逆時代嗎？

媽媽

媽：

就是沒有交流的欲望了。高中生活不再無憂無慮，我也長大了，做不到再像以前倒水一樣傾瀉出來。

何況，我越來越不愿與經(jīng)驗主義的你對話。

每次我說出自己心內(nèi)的想法，你會立刻以自己所謂更有“經(jīng)驗”的想法壓倒我，這讓我很不暢快。記得上回我難得告訴你關(guān)于朋友小魚的事情，你一上來就勸我“不要和這樣的孩子交往”，我話到嘴邊又生生吞了回去。

你苦口婆心教給我許多你認(rèn)為的道理，我其實很不以為然。世界很大，未知不代表危險，我想自己去探索與獵奇。你自以為已洞悉一切的眼光與經(jīng)驗，在我看來只是固步自封。

無論何時，年齡與閱歷都不該成為自己拒絕新事物新思維的理由，遺憾的是，你與我爸恰好是這樣的。

所以遇到問題，我更樂意自己思索，參考更智慧的解答，而不想和一本過時的“百科全書”交流。

女兒

女兒：

我跟你說的那些，就像你每次跟我說起外面的新的事物一樣，意在分享，你從羽毛球高手那里學(xué)到了技巧，回來便馬上告訴我：“老媽，記得手腕要這樣用力……”一樣，意在分享。

那個時候，我只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我不明白我的分享到了你這里，怎么就成了厭煩。

人是群居動物，大家都會下意識地與人分享自己的人生經(jīng)驗。你敢說你不會跟同學(xué)分享某地某店的美食美衣？我跟你分享好玩的東西時，你也非常樂于聽，但一牽涉到人生上的事，為什么你就那么不耐煩呢？

是你內(nèi)心里本來就有對我們的不以為然，讓你覺得我們就是那種陳舊得不會再改變，不會再接受新事物的“過時”的人，我們的意見真的就毫無可取之處了嗎？我們的所見所想，肯定比你成熟，你至少可以聽聽，然后做自己的判斷。你是聽都不聽。

女兒，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你是我們與新生事物的一個重要渠道。不同的年紀(jì)，不同的閱歷，對于新事物關(guān)注的敏感度與視角不同。這時候，你每天放學(xué)回家如果能與我們一起聊聊外邊的事，對你和我們都很重要。

所以，當(dāng)你對我們緊閉著房門時，我們就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被拒絕，心中難免失落。

媽媽

媽：

你問我為什么牽涉到人生的事情就那么不耐煩？

想想你自己的青春期，不煩父母張口閉口人生、正誤？你也許沒有察覺，你在對待我的所有事情上都謹(jǐn)慎小心生怕我走錯一步，就失卻了你本有的灑脫與開明。

前不久，我告訴你我以后可能不想結(jié)婚時，你無比激動，那種表情很嚇人。可就在一周前，你同事中的一位年輕姑娘說起自己想永遠(yuǎn)做單身貴族的時候，你挺支持的。

你對我與對別人的態(tài)度可真是完全不同啊。

我只想和你輕松地聊天，不想被灌輸“正確之路”。

還有，我不想成為你們與新世界的渠道，這使我壓力很大，如果你能在我之外更積極地了解這個世界，我們一定會有更多話題，你也能真正明白我的想法。

女兒

女兒：

你說起不結(jié)婚的時候，我沒有激動，只是覺得好笑。你才高二，對愛情婚姻對社會都一知半解，就斷言不結(jié)婚，我能不好笑嗎？除了一些價值觀決定的大的東西外，明天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樣子？會遇見什么人什么事，就算我都不敢斷言自己，更何況你。

對別的年輕姑娘說不結(jié)婚的話，也是真心的。每個人都有權(quán)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我越來越認(rèn)為，只要真是自己的選擇的，任何人都可以單身。

對新生事物的了解，我們也許會遲鈍一點，會與你的角度不一樣，但并不是完全不了解不關(guān)注，更多的是想靠近你、了解你，你對世界的看法，往往能透露出你的內(nèi)心世界。那也是一種溝通不是嗎？

而“正確之路”，并非全是我原創(chuàng)的，而是集中了許多代人的人生經(jīng)驗與智慧，猶如你看書一樣，你不也是在了解別人的經(jīng)驗與智慧嗎？到了我這里，你就這么拒絕？

你分明是將青春期當(dāng)成了你一切對父母冷漠抗拒卻又要求我們讓你予取予求的行為的最好理由。

何況，“正確之路”里，還有我們對你的期許與愛。父母對孩子的教養(yǎng)里，本來就有關(guān)于“正確”與“錯誤”的教育。

我希望你能認(rèn)真地問問你自己，然后告訴我，你這樣緊閉著房門的真實原因是什么？真的需要用這種舉止來表示你對我們的抗拒嗎？不一定要告訴我，但是，你得自己心里清楚。

媽：

看到你這封信，我認(rèn)真地思考了很久。

你對“正確之路”的解讀讓我豁然開朗，讓我意識到自己之前的偏激與狹隘，也意識到之前我對你與爸是本能的抵抗，我太任性，對不起，以后我會認(rèn)真聽取你們的看法，再做出自己的判斷，而不是第一反應(yīng)就抵抗。

予取予求這四個字有點重，我其實是希望能和你們保持舒服的距離。關(guān)上房門的大部分原因，是我要用在學(xué)習(xí)上的時間太多，何況我已經(jīng)長大，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思想、愛好和秘密，這點空間，老媽你肯定會給我的對嗎？

不過，我已經(jīng)意識到一回家就緊閉房門是不對的。以后晚上10點我來個晚間學(xué)習(xí)的中場休息，加入你與爸在樓下的散步，不過我只能散步半小時，我們一家三口邊走邊聊，好不好？

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