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錢塘江南岸的濱海處,有一處歷史悠遠的古代防浪工程,它就是紹興山陰后海塘。千百年來,面對夜以繼日洶涌海潮的襲擊,與臺風無情的肆虐摧殘,它被筑而潰,潰而又筑,始終捍衛(wèi)著塘后端的上百萬生靈,福佑著人間,從而譜寫了歷代官民與自然災害做斗爭的偉大詩篇。
紹興山陰后海塘,就是古代會稽郡山陰縣(今浙江省紹興市柯橋區(qū))轄內的防海塘。歷史上,它是北海塘(即今蕭紹海塘)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地處山陰縣后面最北部的后海處,因此,方志上亦稱之為北海塘與后海塘。又由于這段海塘地處錢塘江南岸,故它又是南塘的一部分。此外,在古代方志上,還有界塘、山陰海塘等稱謂。
山陰后海塘的長度,自當年蕭山、山陰兩縣交界的三祗庵東,“天”字號塘起,至宋家溇“氣”字號塘上(今紹興市柯橋區(qū)安昌鎮(zhèn)至越城區(qū)馬山鎮(zhèn)地段),計375字號。依照每字號20丈計算,后海塘全長約為25公里。
雖然山陰后海塘里程并不算很長,但這段海塘上曾先后筑有兩大水利樞紐,分別為山陰、會稽、蕭山三邑防潮泄洪的玉山斗門與明代中國第一河口大閘——三江應宿閘。歷史上,山陰縣治所在的大越城,曾是“春秋五霸”之一古越國的首都;宋代的越州(后升為紹興府),一度作為南宋高宗趙構臨時首都;不遠處的會稽山麓又有宋代皇陵(即北宋徽宗與南宋高宗等6位皇帝陵);明代初年,這里又設有紹興衛(wèi)三江所城等海防要塞,故其地位甚為險要。
說起山陰后海塘的往昔,它在中國海塘史上可值得為之一書。
春秋的海塘雛形
早在越王勾踐七年(公元前490年),在后世的山陰縣境內就筑有海塘。據我國存世最早的地方志——東漢《越絕書》載:“石塘者,越所害軍船也。塘廣六十五步,長三百五十三步。去縣四十里?!狈街纠锏摹昂Α弊郑山忉尀殡U要的處所,即是地處險要、停泊越國水軍戰(zhàn)船的海港與堤塘。“步”作為古代的計算單位,其長度在歷朝都有所不同。如果按古越時期所處周代的計算方法,“一步”相當于6尺,“塘廣六十五步,長三百五十三步”即石塘的廣度約為39丈,長度約為220丈;“去縣四十里”這個距離,當然是指越都城與石塘間的距離。石塘與相毗鄰(后世屬蕭山縣)的航塢、防塢一樣,當年塘邊,曾停滿著旌旗獵獵、虎視眈眈的越軍艨艟戰(zhàn)船。它除了軍用性質,同樣具有保護堤岸,防止海潮侵襲的功能。這段海塘雖然不長,而且是在土塘外拋石所壘成,并非后世意義上的重力型海塘,但卻是國內最早載入地方志的海塘之一。
提到古越時期的海塘雛形,自然要提到看起來似乎與此無關,卻與海塘關聯的另一個“越人煮海為鹽”的地名典故——朱馀?!对浇^書》載:“朱馀者,越鹽官也。越人謂鹽曰'馀'。去縣三十五里?!敝焘?,即后世山陰縣玉山斗門(今紹興市越城區(qū)斗門鎮(zhèn))所處地段。所謂“越鹽官”,就是越國在制作海鹽的地方設立征課鹽稅的管理機構。早在春秋時期,朱馀便是海鹽產地。古越的先民在茫茫瀕海灘涂中,利用玉山、金雞山及附近的蝦蟆山等地理屏障,就地筑起簡易海塘堤壩、構建草舍,常住此地,并以制鹽捕魚為生,靠海吃海,世代不輟。而在古代,鹽鐵制作歷來屬于官營的產業(yè)。古越在此設立專管制鹽產業(yè)的機構,一方面是為了保障越國這一重要的生活生產資料的供需,另一方面,也是運用國家強制力征課鹽業(yè)稅賦,保障財政來源的必然要求。
《越絕書》對朱馀越鹽官的記載,說明在同大自然抗爭中,古越時期海邊的鹽民早就掌握了利用海水,借助爐灶煎熬、日光暴曬等制作海鹽的技術,同時也間接證明在山陰后海塘一帶,古越鹽民為了生存與發(fā)展,筑成了一部分為制鹽所需、粗放型、標準極低的土筑防海堤塘。
漢唐已開始成形
漢代,山陰沿海的土筑海塘,開始逐步成形。這與東漢永和年間,會稽太守馬臻所開筑的鑒湖直接相關。
山陰北臨滄海,南傍群山,平原多沼澤。每當山洪暴發(fā)或海潮上溯,平原即成茫茫澤國,而干旱之時卻無水溉田。在這樣的水環(huán)境下,百姓貧困,生計維艱。為救民于水火,東漢永和五年(140年),會稽太守馬臻上任伊始,便發(fā)動當地民眾筑堤挖湖。馬臻櫛風沐雨,歷盡了千難萬險,解決了筑湖時人力、財力匱乏的難題。在山會平原南部原有堤防、湖泊的基礎上,筑堤蓄水,總納山陰縣三十六源之水,形成我國東漢時期最大的人工蓄水工程,周廣350里、“溉田九千余頃”的鑒湖。從此,山會平原一帶再無荒廢之田,無水旱之患,貧薄的荒蕪之地一躍為魚米之鄉(xiāng)。但由于侵犯了豪強利益,湖剛筑成,馬臻便被誣告致死。直到北宋時,朝廷才正式為他正名。他修筑鑒湖的豐功偉業(yè),千余年來,至今仍遺澤后人。
馬臻在筑鑒湖時,湖區(qū)最北的堤塘,就是在“去湖最遠,去海最近,地勢斗下,泄水最速”的地段上,釘樁壘石,在壘高加固土塘的基礎上建起玉山斗門。它不僅承擔起了外防海浪、咸潮浸襲的重任,當若耶溪等溪流山洪暴發(fā)、湖區(qū)面臨水患時,還有內履開閘泄洪的職能。宋代的紹興府志《嘉泰會稽志》曾對鑒湖有如下評述:“湖水高平疇丈許,筑塘以防之,開以泄之。平疇又高海丈許。田若少水,則閉海而泄,湖水足而止。若苦水多,則閉湖而泄田水,適而止。故山陰界內比畔接疆,無荒廢之田,無水旱之歲。雖簡,湖之利害盡矣。”這段文字表明,當年的鑒湖堤塘雖然還比較簡約,但它防海潮、泄洪水的功用已十分顯著。
據《新唐書》記載,唐開元十年(722年)前已存在“自上虞江(曹娥江)至山陰百余里”的防海塘,這里還建有越王山堰等防海堤堰。除此以外,據宋《嘉泰會稽志》記載,這里還有比《新唐書》記載更早的山陰海塘。即始建于唐垂拱二年(686年)“長50十里,闊9丈”,與蕭山縣分界的“界塘”。
宋明的發(fā)展定型
在唐代浙東觀察史皇甫政興工擴建山陰玉山閘后,山會平原排澇條件得到較大改善。但隨著北宋末年開始至南宋時期的大規(guī)模填湖圍田,原先鑒湖湖區(qū)大部湮廢,導致浦陽江水借道錢清江(西小江),橫貫山陰北部入海。一遇陰雨季,洪水橫溢,山陰、蕭山等縣良田受淹嚴重,民苦不堪。由此,就出現了南宋嘉定年間,紹興知府趙彥倓大規(guī)模整修山陰后海塘的歷史事件,即“趙公塘”的故事。
明萬歷《紹興府志》載:南宋嘉定六年(1213年),臺風肆虐,山陰后海塘所處清風、安昌兩鄉(xiāng)頻年水災地段,在洶涌的海潮沖擊下,土筑堤塘潰決5000余丈。奔騰怒號的海潮倒灌,導致大批良田民房被淹沒,20000多戶鄉(xiāng)民流離失所,被迫逃亡。塘內良田被咸潮浸壞多達70000余畝。在這飛來的天災面前,時任紹興知府的趙彥倓組織山陰后海塘決堤所涉的山陰、會稽、蕭山三縣官民抗災救災、濟賑災民,并將災情火速奏報朝廷,爭取到朝廷的救災款銀近100000兩、賑米16000余石,又籌措府縣內所有可用庫銀用于恢復生產。同時,在海潮稍退后,組織大批沿塘民工夜以繼日搶修被毀與受損的海塘。其間,從湯灣至王家浦,重筑、修補毀損海塘共計6120丈。僅在海潮最易沖擊處,就新筑起石質海塘2000余丈。
為了增強本地防災、抗災與海塘整修的財力,趙彥倓又將官府罰沒諸暨縣(現諸暨市)違法鄉(xiāng)紳杜思齊的578畝農田和372畝山園、水塘變賣,將所得款項在古博嶺置辦莊園,委派官員經營管理,所得收入存入府庫,以供修筑海塘的后續(xù)備用資金。當地民間為紀念紹興知府趙彥倓抗災、救災、修筑海塘的功德,稱山陰后海塘為“趙公塘”。
明代,為了防御旱洪,彌補玉山閘不足,紹興知府戴琥等府縣主官先后在玉山閘西北興建水閘防潮泄洪設施,比如:柘林閘、扁拖閘(五眼閘)等。
由于泥沙淤漲,海岸北移,運轉達750年的玉山閘,其防咸排澇功能已日漸減退。明嘉靖十五年(1536年),在離玉山斗門5里處,紹興知府湯紹恩興建了泄水流域2500余平方公里的明代時期最大的濱海河口大閘——28孔的三江應宿閘。湯紹恩在建閘同時,為彌補因原玉山閘邊后海塘可能逐步衰落的缺陷,在周邊新建了捍海堤塘400余丈,重新連通了后海塘東西兩端,有效地保障了山陰、會稽、蕭山三縣80余萬畝農田的防咸排澇,從而正式代替了斗門玉山閘在山陰后海塘的中心地位。直到20世紀70年代,這座大閘仍然在為后人造福。
在興建三江閘中,涌現出許多可歌可泣、膾炙人口的故事,“木龍的故事”便是其中最典型的一個。木龍的真實姓名叫莫隆,是具體操辦建閘工程的一名皂隸。為了早日建成塘閘,他不辭辛勞,每天冒險出入施工現場。在一次下到閘底檢查過程中,不幸被突然落下的巨石擊中而獻身。民間傳說中,“木龍的故事”有多個版本。雖然情節(jié)有些離奇且不乏迷信色彩,但更多的則是悲壯。這樣的故事反映了當年成千上萬像莫隆一樣的下層民眾,為興建三江塘閘,有錢出錢,有力出力,流血流汗,乃至獻出生命,舍小家為大家那種無私奉獻的犧牲精神。為褒揚莫隆,后人奉其為三江閘司閘正神,并在閘旁為他設立專廟祭祀。
始于古越,成形于漢、唐,定型發(fā)展于宋、明的紹興山陰后海塘,雖然每個歷史時期的名稱、質地、規(guī)制都不盡相同,但所處地域、服務對象等大體不變。隨著海塘的發(fā)展,為清代大規(guī)模的海塘建設提供了充分的物質與精神基礎。
清代的“巨工完成”
紹興山陰后海塘在清代的大規(guī)模整修,使它進入了浙江塘閘史上的“巨工完成”時期。
這一期間,所興的塘工眾多,而且十分頻繁,堪稱歷史之最。因瀕臨沿海,臺風與海潮頻頻侵襲,山陰后海塘時有坍塌,歷朝以來一直是困擾紹興府縣安寧的心腹大患。在錢清江(西小江)入海口處未能封筑、潮洪仍溯江內侵面前,歷盡數百年風雨與潮襲,宋嘉定年間紹興知府趙彥倓在山陰后海塘所建的石塘早已毀圮無剩。由于土塘無力抗御一般潮襲,導致毀修頻發(fā)。歷任紹興知府、知縣,先后頻繁搶復潮毀之塘,不勝其苦。坍了修,修了再坍,坍了再修,投入巨資幾經整修。錢塘潮兇猛禍害可見一斑。
清康熙五十一年(1712年)八月臺風疊加錢塘江天文大潮,加上會稽山南池等處山洪暴發(fā),山陰后海塘沿線30里土塘轉瞬坍塌,沖毀的莊稼、房屋難以計數。災民遍地,民不聊生。這年十二月,云南陸涼州(今云南省陸良縣東北部)人俞卿接任紹興知府。剛到任交接兩天,便趕赴災區(qū),遍訪農戶,查看了所有被毀海塘。于次年(1713年)春,雇用民夫千余、貸金3000余兩,親自督導、指揮百姓搶修了土塘30余里,以防潮侵。但不久,這年七八月間,臺風又至,山水彌漫,海塘再次被毀。俞知府便決定以石易土,再筑海塘。為籌集修塘資金,俞卿號召官紳捐款,并帶頭捐出自己的俸祿,做出表率。同時,兩次向浙省督府申報災情,爭取搶修補海塘的費用。俞卿還下令清理出自康熙二十年(1681年)起,當地豪強隱匿的20000余畝江田,在山陰后海塘受益93000余畝江田中,按田畝受益等級征集捐銀,共計募得銀27700余兩。于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四月,再次興工。自九墩至宋家溇的40佘里海塘,牝牡相銜,相繼疊以巨石。塘成不久,臺風與天文大潮又洶涌而至,但石塘最終巋然不動。百姓為感念俞卿恩德,建造了俞公祠,還將山陰后海塘稱為“俞公塘”。
據史載:清代自順治元年(1644年)至宣統三年(1911年)的268年間,有記載的較大海塘工程,山陰后海塘為53年次,也就是說,平均五年左右山陰后海塘就須興工修復一次。充分體現了山陰官民在與大自然抗爭中,傳承發(fā)揚“愚公移山”“精衛(wèi)填海”的精神和不屈不撓的堅強決心與毅力。
清代山陰后海塘的塘工特色汲取了前人捍海的教訓與歷年塘工修筑經驗,從失敗中不斷摸索規(guī)律,逐步提高技術水平。塘工工程,注重以史為鑒,從海塘構筑、材料工藝等方面,加以不斷完善。根據后海塘所處地理位置、險要程度、潮侵的不同現狀,分別將土塘、柴塘、竹篰石塘,改建為各種類型的重力型石塘,主要類型有:魚鱗塘、丁由塘、條塊石塘、丁石塘、塊石塘、石板塘等。
正是在此期間,結束了千百年間山陰縣塘工利用土塘、柴塘等抗御海潮的歷史。在海塘工程規(guī)模、工藝技術、材料運用等方面,山陰后海塘實現了質的飛躍,從而達到封建時代海塘建筑的歷史巔峰。
現存山陰后海塘的重力型石塘遺址中,基本是在清代新建,或清代時從明代殘剩塘基上加以改建。這些石塘的險峻地段還筑有備塘,以防主塘一旦出險潰堤,應急使用。塘前筑有坦水,塘后有塘河、護塘地,用于儲料、運料、取土、搶險,形成了一整套布局合理、富有實效的防御體系。
也許是地處富庶的江南魚米之鄉(xiāng)的緣故,清代山陰后海塘塘閘的修護經費來源,與其他地段的海塘有所不同。雖然朝廷對因遭風災毀損海塘修復與賑濟災民上有過一些行政撥款,但是,不乏朝廷命官與紹興府及各縣樂善好施的鄉(xiāng)紳主動捐助。
在民間捐助海塘建設中,最突出的代表人物當數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自費大修三江塘閘的福建總督姚啟圣。
面對一天兩次潮汐洶涌肆虐,與海浪日積月累的侵襲,每隔數十年或上百年,便會因泥沙淤積封堵閘門,或閘門破損影響抗旱排澇等。在三江閘建成至新中國成立前,400多年的歷史記載中,曾先后大修過6次。唯一完全由民間出資的水利維修工程,便是由時任兵部尚書、福建總督的當朝一品官員會稽縣馬山姚家埭人姚啟圣完成的。這并非是他行政職權范圍,更無責任與義務,純粹出于桑梓之情。據康熙《會稽縣志》載: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西江塘決堤危及山、會、蕭三邑,洪災肆虐,民力匱乏。當事者欲再興工役,但囿于經費而踟躕未決。當時,作為封疆大吏的姚啟圣正在總督閩越,光復臺灣任上。聞訊后,深為父母之邦擔憂,他慨然把此事作為己任,承諾由他出資大修,并親筆修書給府縣主官,委派其弟、候選別駕姚起(啟)鳳與屬員、候選縣令張錆,千里返鄉(xiāng),會同當地共同主持修閘事宜。
姚啟圣發(fā)動的這次塘閘大修中,雇用大批民夫工匠,灰鐵竹木,置田起土皆以數百萬計?!安患佣愐划€,不擅役一丁,不科派一家,獨捐數千金”。當年九月初四開工,十一月十五完工。從工程質量上看,其余5次大修的間隔時間,大多在50年左右。唯有姚啟圣發(fā)起出資的大修,自1682年完工后,延至1795再次大修,其間相隔了113年,是6次大修中,間隔時間最長的一次。
在清代268年里,面對如此頻繁的海毀工程,僅憑官紳捐資修塘閘,畢竟是權宜之計。從總體與長遠看,山陰后海塘的修護經費來源,主要是從海塘周邊93000多畝的江田及三江閘直接受益的地區(qū)按田畝派捐所得。
這種“官辦民捐”的籌資方式,雖然在一定程度上調動了沿塘民眾護塘的責任感,但這種“捐”,實質上并非屬于自愿認捐,而是在已征收田地賦稅基礎上,又額外向農戶攤派的費用,具有一定的強制性。由于類似的攤派并不僅僅只有這一種,再加上地棍、衙役渾水摸魚、從中漁利等積弊,因此,的確加重了田戶的負擔。
為了給山陰等縣田戶“減負”,弘歷皇帝在乾隆元年(1736年)三月初五,在接到浙江總督李衛(wèi)的上奏后下旨決定取消這一做法:“朕聞浙江紹興府屬山陰、會稽、蕭山、余姚、上虞五縣,有沿江海堤岸工程,向系附近里民按照田畝派費修筑,而地棍衙役于中包攬分肥,用少報多,甚為民累。嗣經督臣李衛(wèi)檄行府縣,定議每畝捐錢二文至五文不等……計值銀三千余兩,民累較前減輕,而胥吏仍不免有借端苛索之事。朕以愛養(yǎng)百姓為心,欲使閭閻毫無科擾,著將按畝派錢之例即行停止。其堤岸工程遇有應修段落,著地方大員確估,于存公項內動支銀兩興修,報部核,永著為例”。
由于修塘費用支出巨大,而且小修不斷,大修常有,因此,地方府、縣財政捉襟見肘,難以承受。因此,乾隆皇帝的這道“圣諭”,不僅沒有得到認真貫徹,更難以做到“永著為例”,事實上成了一紙“白條”。隨后,一俟海塘出險,除了部分賑災款外,修復海塘毀損一般均先奏明朝廷,暫從官府厘庫中借支若干銀兩以應塘工急需。到期時,仍須從收繳的“捐費”中如數扣還。
毋庸贅言,清代山陰后海塘塘工的史實,無法脫離封建社會的深刻影響與歷史的局限。其中的成敗得失,僅僅只是封建時代錢塘江塘閘史上的一個印記??陀^地說,隨著清王朝的終結,它身后宏大的后海塘工程,還是為爾后的民國和新中國成立后的水利塘閘部門,化潮為利、興利除弊、造福桑梓,打下了相應的物質基礎。歷代積累的海塘整治經驗教訓,以及那種不畏艱險,勇于和惡劣的自然環(huán)境做斗爭的精神,更是后世水利人享用不盡的精神財富。
新中國成立后,特別是改革開放30多年來,紹興的海塘結構、施工技術不斷發(fā)展,早已由清代筑魚鱗石塘、丁由石塘,與民國期間的漿砌塊石斜坡塘,發(fā)展為現代漿砌塊石護坡塘。施工方式也由幾千年一貫制約人力筑塘,改為了機械筑塘,從而使抗御潮洪能力大增。如今的一線海塘,漿砌塊石護坡塘,已達50~100年一遇防洪標準。拋石土塘已達20年以上一遇的防洪標準。
光陰荏苒,2000多年彈指一揮。昔日滄海,今已桑田。重覓數十年前還發(fā)揮作用的山陰后海塘。如今,一些地段已不復存在,一些地段則成了公路等行道的路基。隨著海岸線的北移與新時期中國最大河口大閘——紹興曹娥江大閘等一批水利設施的建成,千百年間,那年復一年、波濤洶涌,威脅后海塘沿岸民眾生存的錢江怒潮,已被大片現代化的標準海塘拒之于數十公里開外,而遠離了人們的視野。當年的古海塘,與其地段內的明代三江應宿閘等,都分別在數十年前成了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胼胝深感昔人旁,百尺洪梁壓巨鰲。潮應三江天塹逼,山分兩岸海門高。濺空飛雪和天白,激石沖雷地動號。圣代不憂陵谷變,坤維千古護江皋”。重吟南宋狀元王十朋在玉山閘觀潮所吟誦出的傳世詩篇,自然而然地便會浮現出當年山陰后海塘前的壯觀場景與歷代越人捍海的不易。
山陰后海塘存廢的數千年史實,與越地人民與惡劣環(huán)境抗爭中的堅韌不拔的精神,所共同演繹出的一個個可歌可泣的捍海故事,必將與浙東沿海的諸多水利歷史遺存一起,而永垂史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