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秋山的落葉
——記周春梅老師（節(jié)選）

周春梅：任教于南京師范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中學(xué)高級教師?！段磥斫逃摇穭?chuàng)刊專欄作者，詩文散見于多種刊物。希望和學(xué)生一起讀美好的書，做美好的人。

如果問我思念多重不重的

像一座秋山的落葉

我高中時候的語文老師名叫周春梅，是一個直到今天進(jìn)校門還會被詢問為什么沒穿校服的嬌小而美麗的女子。白凈清瘦的她戴一副眼鏡，額上有幾縷彎彎的劉海，笑起來眉眼彎彎，卻永遠(yuǎn)顯著微微有點拘謹(jǐn)?shù)臉幼?。認(rèn)真說話的時候眉頭會小小地皺起，微低下頭來眼珠稍稍向上地看著對方，頗有些孩子氣的姿勢。記得我們高一的時候，她還是一副剛出校門的大學(xué)生樣子，夏天穿長及腳踝的淑女屋式的大擺白裙子，梳一條長長的麻花辮垂在腦后。后來她的頭發(fā)剪短了些，就梳馬尾。一直都是簡簡單單清清爽爽的。冬天，她會穿大地色系或者黑色系的長裙加靴子，配一條色調(diào)相近的絲巾。在南京這種冬天的冷能浸入骨頭的天氣里，看她永遠(yuǎn)優(yōu)雅素凈地邁著急促的碎步，長裙微擺，走在懸鈴木落光了葉子的枝杈的影子上，足以讓我們這幫由于幾乎天天有體育課只能天天穿肥大的運動褲加運動鞋的女孩子們怨念不已。她手里總是抱著深褐色的備課本，里面滿滿地塞著白色的紙張。那紙上寫著什么呢？課間時候瞟過一兩眼，滿滿地都是她工整秀氣的字，都是一些片言碎語式的感想，這根本就不像是備課筆記，而只是這個書卷氣的女子在認(rèn)真而坦白地向她的筆記和她的學(xué)生表露閱讀中閃現(xiàn)的吉光片羽般細(xì)小的碎片罷了。

……

到了高三的時候，年級里姓周的老師莫名其妙地多，有十來個。但班里同學(xué)提到“周老師”時，十有八九是指周春梅老師。本來附中學(xué)生背地里毫不客氣地直呼老師大名乃至外號是家常便飯，而這冠以“老師”稱呼的尊敬，我們卻給了這樣一個年輕柔弱的女老師。

……

想起高中時代，總也忘不了的一個場景，那是2000年春天的某個陽光燦爛到不真實的周五上午。在高中樓一樓最靠近天井的那個教室里，投影儀里放的是巖井俊二的《情書》。白窗簾在灑滿薄櫻的風(fēng)里飄啊飄，看書的少年們被陽光鍍了一道金邊的半側(cè)臉隱隱現(xiàn)現(xiàn)。十五六歲正處于最鬧騰年齡的學(xué)生們安靜地坐滿了整間教室，而年輕的周老師坐在最后一排，靜靜地溫和地看著屏幕上和屏幕下的學(xué)生。那兩節(jié)課似乎本來該是作文課的……午休時，好多女孩都哭了，有幾個幾乎是抱頭痛哭。為電影里的藤井樹，為無法實現(xiàn)的愛情。

……

周老師喜歡楊絳先生熨帖而不張揚的文字。她在課堂上讀過《將飲茶》和《干校六記》。她辦公室玻璃臺板下面壓著一頁復(fù)印下來的楊絳先生手書蘭德詩——“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愛生命/其次愛藝術(shù)/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該走了”。其實一直覺得這首詩和周老師這個人很配，雖然可能在有些外人看來，多少有些書生式的不食人間煙火，但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