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0年梧州學(xué)院院級科研項目(一般項目)“基于勒菲弗爾操縱理論的《紅樓夢》兩個英譯本中關(guān)于性描述翻譯的對比研究”(編號:2010C003)的成果之一;2012年度廣西高等學(xué)校立項科研項目“基于操縱理論的《紅樓夢》兩個英譯本中性描述翻譯的對比研究”(編號:201204LX370)的成果之一。
摘 要:《紅樓夢》是中國古典小說的巔峰之作。作為文學(xué)巨作,它的英譯也備受關(guān)注。許多學(xué)者從方方面面對《紅樓夢》的不同英譯本進行過研究。本文著重以楊譯和霍譯為對象,從說話者的人物形象、說話的語氣以及語境等方面對《紅樓夢》里直白或隱晦的有關(guān)性器官的臟話或性行為描寫的翻譯的一些相似之處進行對比賞析,從底本差異、文化誤解以及其他因素對譯本的操控等方面對一些差異部分進行對比賞析,并對極個別的誤譯或漏譯進行嘗試性的翻譯。
關(guān)鍵詞:《紅樓夢》兩個英譯本;人物形象;語氣;性描述翻譯;異同賞析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17--03
《紅樓夢》是中國乃至世界文學(xué)界的巨作,它的英譯本,尤其是兩個較為出名的英譯本(楊譯本A Dream of Red Mansions和霍譯本The Story of the Stone)更是引起了無數(shù)文人學(xué)者的研究熱情。而對于《紅樓夢》中的臟話或有關(guān)性行為的翻譯也引起了一些學(xué)者的關(guān)注。本文從說話者的人物形象、說話的語氣以及語境等方面對《紅樓夢》里直白或隱晦的有關(guān)性器官的臟話或性行為描寫的翻譯的一些相似之處進行對比賞析,從底本差異、文化誤解以及其他因素對譯本的操控等方面對一些差異部分進行對比賞析,并對極個別的誤譯或漏譯進行嘗試性的翻譯。
一、楊譯和霍譯的譯本底本選擇
要研究譯本,首先必須搞清楚譯本的底本選擇。否則,這種譯本的對比研究就沒有可比性。在譯本底本選擇上,楊譯本在引言部分明確說到前80回的底本是戚序本,后40回的底本是修訂版的程乙本。但在自傳《漏船載酒憶當年》里,關(guān)于《紅樓夢》的翻譯,在提到譯本底本問題時,楊憲益先生說:“從1972年我倆從事的惟一認真的翻譯工作就是把清代著名長篇小說《紅樓夢》譯完。有一位年長的中國學(xué)者名叫吳世昌,他是研究這部長篇小說的權(quán)威。他幫助我倆參照了該書多種手抄本和印刷本,擇善而從,編成了我們翻譯的這個本子?!?/p>
霍克思在其譯本第一卷的序言中曾說“翻譯這部小說時,我無法完全忠實于任何一個單獨的底本。在第一回中,我主要參照高鶚的底本,因為相對其它版本而言,它更完整而連貫,盡管趣味性不強。不過在后來的章回中我還是參照了其他的抄本,甚至還自我做了些修訂”。
由此可見,我們不能籠統(tǒng)地說楊譯和霍譯的底本到底是哪一個版本,因為譯者們自己都說了譯本參照的底本不固定是某一種。研究譯本時,必要的時候,我們可能要根據(jù)譯本去推論底本。
二、楊譯本和霍譯本中性描述翻譯的對比賞析以及極個別的改譯
《紅樓夢》是一部具有世界影響力的人情小說作品,描寫了許許多多男男女女之間的感情故事。說它是一部“淫書”雖說言過其實,但《紅樓夢》里確實不乏有關(guān)性器官的臟話或性行為的描寫?!都t樓夢》兩個英譯本在這方面的翻譯上既存在相似之處,但也由于種種原因存在著一些的差異。
1.楊譯和霍譯本的相似翻譯
(1)第六回里有兩處描寫寶玉和他的貼身丫頭襲人之間的男女之情:“襲人本是個聰明女子,年紀本又比寶玉大兩歲,近來也漸通人事?!焙汀皩氂褚嗨叵惨u人柔媚嬌俏,遂強襲人同領(lǐng)警幻所訓(xùn)云雨之事?!薄皾u通人事”意思就是漸漸懂得了男女性事。“同領(lǐng)云雨之事”就是寶玉和襲人一起做了寶玉從警幻仙子那里學(xué)來的夫妻之事。這兩處描述在翻譯時都是可雅可俗的。賈寶玉是封建貴族家庭的叛逆者,與賈府里其他男子不同,他與眾多女孩相處但卻只是欣賞而不奸淫,是作者所大力肯定的人物。襲人貼身侍奉寶玉,深得賈母和王夫人的賞識,形象還算正派。因而在“漸通人事”的翻譯上,楊譯(Now Xiren was an intelligent girl, and being a couple of years older than Baoyu she already knew the facts of life.)和霍譯(Aroma had always been an intelligent girl. She was, in any case, a year or two older than Bao-yu and had recently begun to have some understanding of the facts of life.)不約而同使用了隱喻the facts of life(the details about sex and how babies are born, especially as told to children性知識)。在翻譯“同領(lǐng)云雨之事”,楊譯(urged her to carry out the instructions with him)與霍譯(share with her the lesson he had learned from Disenchantment)又同樣是采用了婉約的翻譯。
(2)第12回,賈蓉說:“瑞大叔要臊我呢?!边@一幕發(fā)生在第12回賈瑞對王熙鳳起了色心,王熙鳳設(shè)計讓賈蓉代替自己去跟賈瑞幽會從而將賈瑞捉“奸”在床。賈蓉與王熙鳳交好,因此在揭穿賈瑞的丑惡面目時毫不留情?!半北局负﹄?,此指賈瑞意圖強奸賈蓉。賈瑞和賈蓉同為男性,男性間的性行為,也叫雞奸。楊譯(Uncle Rui was trying to bugger me.)和霍譯(Uncle Rui is trying to bugger me.)都準確直白地使用“bugger”【to have anal(肛門的)sex with sb,雞奸】這個動詞,將賈瑞的淫亂行徑暴露無余。但兩個譯本在時態(tài)上有區(qū)別,楊譯用過去進行時態(tài),而霍譯用現(xiàn)在進行時態(tài)。從語法角度來說,說話內(nèi)容發(fā)生在被說之前,因此本文認為楊譯用過去進行時態(tài)更勝一籌。
(3)第29回里小道士不小心一頭扎到了王熙鳳的懷里,王熙鳳氣急而罵“野牛肏的”。楊譯用“l(fā)ittle bastard!”,“bastard” is used to insult sb, especially a man, who has been rude, unpleasant or cruel(雜種;渾蛋;惡棍)。霍譯用了“Clumsy brat!”,“Clumsy”笨拙的,“brat”means a person, especially a child, who behaves badly沒有規(guī)矩的人。兩個譯本都簡單確切地表達了王熙鳳的意思,也符合當時王熙鳳在眾人面前惱羞成怒而又刻意壓制的氛圍。
2.楊譯和霍譯本的翻譯差異
(1)第九回小廝茗煙罵人時說:“我們肏屁股不肏,管你雞巴相干,橫豎沒肏你爹罷了”?;糇g ‘Whether we fuck arseholes or not, he said, ‘what fucking business is it of yours? You should be bloody grateful we havent fucked your dad. 與原文相符,霍克斯三次使用“fuck”這個極其粗陋的詞,傳神地譯出了茗煙罵人的臟話。而楊譯則是“What we do is no business of yours”,與霍譯差別甚大。經(jīng)洪濤先生研究,楊、戴二人第九回翻譯的底本很可能是戚序本:“我們的事,管你什么相干”!而霍譯本的底本可能是庚辰本:“我們肏屁股不肏,管你雞巴相干,橫豎沒肏你爹罷了”。所以,洪濤先生認為,此處的楊譯沒有漏譯,也沒有故意凈化粗話。此處翻譯的不同是因為譯本底本不同所致。
(2)第六十五回喜兒說的那句臟話,主要有兩個版本:“咱們今兒可要公公道道的貼一爐子燒餅,要有一個充正經(jīng)的人,我痛把他媽一肏”和“咱們今兒可要公公道道的貼一爐子燒餅”。吳曉龍在《紅樓夢學(xué)刊》2008年第5期上發(fā)表論文‘《紅樓夢》“貼燒餅”考釋,指出“貼燒餅”實為古代對同性戀的一種隱稱。“貼燒餅”和“翻燒餅”詞義有些微差異,“貼燒餅”是單向的同性戀性行為,“翻燒餅”則是交易性的雙向同性戀性行為。楊譯是“ Must play fair tonight, each get a good fuck,” His-erh mumbled, “Anyone who poses as proper ???--Ill fuck his mother”,非常準確地譯出了原文的意思,也符合說話人的語氣。而霍譯則是:‘What about a bit of bum-cake? mumbled Happy, momentarily returning to consciousness. ‘Turn and turn about. Fair shares for all.,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里沒有“bum-cake”的釋義,維基百科也沒有這個詞,百度翻譯的意思是蛋糕。“Turn and turn about”是轉(zhuǎn)動和翻轉(zhuǎn),“Fair shares for all”意思是恰當?shù)臄?shù)量。霍譯采取了字面直譯,把同性戀間的性行為翻譯成了真正的貼燒餅,屬于明顯的誤譯。
(3)第九回頑童鬧學(xué)堂,金榮只一口咬定說:“方才明明的撞見他兩個在后院子里親嘴摸屁股,一對一肏,撅草根兒抽長短,誰長誰先干。”楊譯是“I saw them just now as plain as day in the back yard,” insisted Jin Rong. “They were discussing where and how to meet.” 如果將楊譯再翻譯成中文,就成了“我明明看見他們在院子里,商量著如何以及去哪兒碰面”,完全沒有了原作濃濃的“基情”。很明顯,楊譯本輕描淡寫地將此處的性描述掩蓋過去,沒譯出原文意思甚至改變了原文的意思。楊憲益先生在他的自傳《漏船載酒憶當年》中曾說到:“但有時候即使是古典詩歌的選擇也要視其“意識形態(tài)”和整治內(nèi)容而定。有一篇非常精美的小說,叫《蔣興哥重會珍珠衫》,原來的版本里有幾處很精致的性愛描寫,盡管我們是根據(jù)未刪減的原本翻譯的,但英譯本最終出版時,這篇小說還是在審稿中被刪除了”。 由此說來,我們很難判斷出,此處同性間性愛活動的漏譯是譯者故意為之,還是最初的楊譯本其實沒有漏譯而是譯稿在被審核時被刻意刪減了。
霍譯:I ran into them in the back courtyard, kissing each other and feeling arses as plain as anything. I tell you they had it all worked out. They were just measuring themselves for size before getting down to business. 霍譯先用了“kissing”和“feeling arses”,非常清楚翻譯了秦鐘和香戀的愛撫動作,雖然后面的翻譯沒那么直白,但讀者也能讀出其中的意思來。
我們再來細細推敲金榮的后三半句話?!耙粚σ幻H”如果在這里就理解為已經(jīng)“肏”上了,那么后面的“撅草根兒抽長短,誰長誰先干”還有意義嗎?另外,“撅草根兒抽長短”是拿草根來量他們penis的長短呢,還是一人撅一個草根來比較草根的長短?本文試譯此處時選擇忽略“一對一肏”,并把“撅草根兒抽長短”理解為以草根長短來抽簽,試譯為:I saw them just in the back courtyard, kissing each other and feeling arses as plain as anything. And they even measured the length of grass roots, saying that the one with longer one would fuck first.
三、結(jié)論
《紅樓夢》中的臟話和性行為描述遠不止本文中所列舉,可研究的角度和方法也遠不止本文之所及。楊譯本和霍譯本在這方面翻譯的選詞造句上既有驚人相似又有著較大差異,差異的原因有底本原因,有因為文化誤解所產(chǎn)生的翻譯差異,也有可能因為譯稿在被審核時,某些內(nèi)容被刻意刪減而導(dǎo)致的差異。無論怎樣,作為迄今為止中西方獨一無二的《紅樓夢》的全譯本,楊譯本和霍譯本博大精深,有太多值得我們學(xué)習(xí)研究的地方,而譯者們執(zhí)著認真的翻譯精神更是鼓舞激勵著后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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