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鄭那君
西溪,放一座大海在胸中
文/鄭那君
第一次走近西溪,西溪恬淡,涓涓溪流一路輕歌,穿過田野,繞過村莊;再次走近西溪,西溪恬淡依舊,穿過田野,繞過村莊的涓涓溪流,一路輕歌……其實,西溪不止是一條清溪,它還是這個村莊的名字。在這里,歲月放慢了腳步,與穿過田野,繞過村莊的清溪,一起汀汀淙淙,走馬吟唱。西溪的水把西溪的村莊滋潤得滿村清涼,又使得靜謐的山村有了靈動;西溪的村莊又讓西溪的水有了與世無爭、氣定神閑的風骨?!疤扉熢聘撸獧M水遠”。當我拋下城市的喧囂與浮躁,從喧囂駛?cè)腱o綠,在遼闊的靜止之中,坐擁寧靜,獨享清溪縈繞的村莊時,仿佛一瞬間走進光陰的皺褶里,走進原始閑逸的古代里。
說真的,我說不好到過幾次西溪了,只是西溪至始至終都以恬淡示我。無論我是踩著朝露涉霧水前來,還是頂著烈日大汗淋漓而至,抑或披著月色入夢而來,西溪的涓涓溪流,任一時刻都是那么悠閑地穿過田野,繞過村莊,婀娜逶迤。那臨西溪而照的岸上青山,巍峨秀美,岸邊冠蓋入云的古樹,枝繁葉茂,還有溪上那座已廢棄多年的千年古橋,它噬骨的孤獨烘托著村莊冗沉的寂寞。這座建于唐僖宗年間(784—888年)的石拱橋,風雨千年,那條石干砌而成的橋墩橋面,不但瘋長了雜草,部分石板與石板之間甚至漏著很大的空隙。顯而易見,它古老的作用早已消失了。悠閑地走在橋上,用腳底丈量古橋溫度的我,怎么也想不到,這座名叫“暗橋”的千年古橋,竟是當年欽定的官道,這里曾輝煌如市??涩F(xiàn)在,它只靜靜地睡躺在那里,任橋上野草雜生,任橋下溪流變瘦,那鋪在天與地之間的寂靜,或許就是它修行千年的道行,也或許是春秋刻意封存起來的歷史。
一條溪水可以走多遠?一座古橋,究竟改變過多少人,改變過多少歷史走向?立于橋上,黑白的畫面仿佛回到當年馬幫穿過的場景,汗褂、鞭影、濁酒、蹄聲……在岑寂的山澗幽谷飄來蕩去。也許每一塊石頭都有記憶,每一個記憶都記載著一段故事;也許每一次的鑿鐫馬踏,暗橋也都銘記于心,刻骨難忘。但我知道,在恬淡的西溪里,一定沒有喧囂浮躁,沒有爾虞我詐,甚至連高昂的樂聲,也不屑有?;蛟S能打破這份寧靜的,只有偶爾顫動的樹枝,輕輕一揚,如素指滑過古琴弦,太古之音,便幽然響起,催開遍地山花?;ㄓ熬b綽里,有泉的色彩,月的皎潔,風的長吟,還有花兒自個的笑音。
“我記得很清楚,孫紹振老師下放來這里的那天是農(nóng)歷二十七了,唉,過個一兩天就是家人團聚的大年除夕了?!薄耙粋€北京的娃下放到這么偏的小地方,真心苦了他。”“那時的他和我家男人玩得好,有事沒事常上我家來,要不就是自己待在房間看書、寫字?!薄拔液退g,他的文化水平那么高,我都不太敢靠近他?!薄霸趺磿??孫老師可好相處了。那時的我才11歲,他都愿意和我一起玩,他教我讀書認字,我?guī)侥圉q撿柴禾,玩得不亦樂乎。”“嗯嗯,孫老師幽默有趣的很,記得……”悠遠的歷史,就在這個初秋的午后,被一群可愛的人生動地憶起、描述。一位老奶奶還不惜腳力,返家把掛在墻上近五十年的相框給抱了過來,指著已掉了漆的棗紅色相框里的一張黑白照片說:“諾,這就是當年的孫老師,孫老師他還好吧?”照片上的孫老師年輕稚嫩得像在校的大學生,眉發(fā)濃密,面龐清秀,眼神卻深邃如炬,似乎在思考歷史的深沉和那些曾經(jīng)流淌在時光里的細膩?!皩O老師他好著呢,如今他是享譽文壇的著名文藝評論家,八十多歲了,身體還是棒棒的,他常提起西溪,說泉州人好德化人好,而最好的莫過于西溪人?!币?guī)穪淼膶ぴL者,望著照片唏噓不已,帶著哽咽說,“孫老師還說過,第一天來時,生產(chǎn)隊長告訴他,給他安置的西溪是一個最寬闊的地方。那時的他不懂,但隨著離開的時間越長,他越發(fā)地感受到……”
我不是這座村莊的孩子,卻在一次次地靠近中,一次次動容于它的美麗與胸襟。無論是迎面而來的牽牛荷鋤老人,菜園里侍弄蔬果的婦人,還是那些默默無聞的護林員們,他們身上的親善、樸實、熱情,與這座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貢獻給保護區(qū)的村莊,有著驚人的相似。都說一方水土養(yǎng)育一方人,或許我用不著這樣的大驚小怪,只是在面對這個處處散發(fā)著悠遠光芒,扇動著神性翅膀的村莊,作為保護區(qū)工作者的我難免失控,——古琴,身長不過數(shù)尺,青弦不過七根,卻胸襟博大,行云流水,演繹乾坤。西溪,不足二十平方公里,人口只有一千有余,卻胸懷寬廣,含蓄恬淡,美到極致。
此時此刻,我的耳里盡是遠古的震蕩和鳴唱,我知道,那是我心里另一條的溪流在緩緩流淌。
(作者單位:福建戴云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qū)管理局)
責任編輯/羅美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