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鄭浩承

人面鳥

□[韓]鄭浩承

少年的父親是雕刻石塔石佛的石匠，少年還不到七歲就每天幫著跑腿。端水、拿錘子，每當這時候，父親就會撫摸著他的頭說：“兒子呀，你長大了要接我的班啊。”

少年可不想像爸爸那樣當個石匠。雖然人們都夸爸爸擺弄石頭就跟玩一樣，可在少年眼里卻不是那樣。爸爸動不動就會被石頭磕傷，手指頭、膝蓋受傷更是常事。他覺得爸爸實在是太累了。

少年過十五歲生日的那天早上，爸爸把鑿子和錘子遞給他，指著一塊比他還大的巖石說：“你都十五歲了，來，過來，把這塊石頭倒騰一下看看?！?/p>

就這樣，爸爸只把鑿子和錘子遞給少年，卻沒教他鑿子怎么抓，錘子怎么拿。不，話倒是說了一句。就在少年拿著錘子砸鑿子，不慎砸傷了手指頭，頓時鮮血直流時，爸爸咂著嘴說了一句：“舉起錘子之前，先要弄懂石頭的心?！?/p>

理解石頭的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少年觀察著石頭，撫摸著石頭，甚至還把臉貼在石頭上跟它談心，但他怎么也弄不懂石頭的心。他越是急著想弄懂，手指頭就越受傷。

“爸，我想幫媽媽種地?！?/p>

爸爸只是愣愣地看著少年，什么話也沒說。少年放下鑿子和錘子，拿起鐵鍬和鎬頭開始干農(nóng)活兒了。

時間一年一年過去了，少年也長成膀大腰圓的小伙子了。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爸爸在雕刻智異山燕谷寺佛塔時，不慎讓石頭碎屑崩進了眼睛，一雙眼睛失明了。

爸爸把少年叫過來，說：“現(xiàn)在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見東西了，燕谷寺的那個佛塔就要靠你來完成了。”

少年心里很內(nèi)疚，要是自己早接替爸爸當石匠的話，爸爸的眼睛也許就不會瞎……

“爸爸，現(xiàn)在開始由我來完成那個佛塔吧。”

從那天開始，少年拿起爸爸使用過的鑿子和錘子，開始鑿石頭。少年的手馬上就受傷了，鮮血直流，可他怎么也鑿不動石頭?！跋纫^的心”，他沒有忘記爸爸曾說過的這句話，可他就是不知道怎樣才能懂得石頭的心。

少年坐在燕谷寺大雄寶殿的前面，望著黃色的山茱萸發(fā)呆。山茱萸上飛過來了一只鳥，這種鳥是他從沒見過的。那只鳥用炯炯有神的眼睛盯著少年。

少年有氣無力地問道：“你知道，怎樣才可以弄懂石頭的心嗎？”

鳥飛過來，落到石頭上說：“你要是答應(yīng)我的要求，我就告訴你?！?/p>

“好，我答應(yīng)你?！?/p>

“我的愿望是成為一只長著人臉的鳥，人們管那種鳥叫人面鳥，到現(xiàn)在為止，還沒有一只鳥成為人面鳥。我為了成為人面鳥，做出了許多努力，可還是沒有實現(xiàn)?，F(xiàn)在我剩下的時間不多了，所以請求你，等我死后，就在你雕刻的佛塔上，把我雕刻成一只人面鳥，好嗎？”

“好，我答應(yīng)你?！?/p>

“那我告訴你吧，你不要認為你是在雕刻石頭，而是要認為你在挖掘石頭的心?！?/p>

鳥說完這句話，便消失在了月色中。

少年突然茅塞頓開。鳥的意思就是讓少年不要以為自己是在用石頭做什么，而是要把石頭心中的形象和之所以成為石頭的心態(tài)，原原本本地展現(xiàn)出來。少年重新拿起鑿子和錘子雕琢石頭，頓時感覺石頭像泥土一樣松軟。少年不分晝夜地雕刻，并按照鳥的要求，在石塔形的佛塔下部，精心地雕刻了一只人面鳥。

現(xiàn)在如果你到智異山稷田谷的燕谷寺，就能看到少年雕刻的那只人面鳥。

（原載《壇子》華中科技大學(xué)出版社 福建呂麗妮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