觸摸上海的洋藝術家
上海藝術聚集區(qū)田子坊內世界各國國旗飄蕩
無論是紐約、巴黎還是柏林,這些被稱作國際藝術之都的城市,一個顯著的共同點是,它們都能源源不斷地吸引并滋養(yǎng)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成為他們藝術的精神故鄉(xiāng)。
今天的上海,越來越多的外國藝術家,無論有所成就還是初出茅廬,都不再只是匆匆過客,而是選擇在這座城市稍作停留,在這里開始全新的生活、全新的創(chuàng)作。他們用異鄉(xiāng)人的方式去觀察、傾聽、觸摸和創(chuàng)造這座城市。是什么誘惑吸引他們來到上海?上海帶給了他們什么?
巴黎出生的貝靈悅(Nathalie Perakis-Valat),2010年舉家搬到上海,開始背著相機整日穿梭在弄堂里。在康定路600弄,貝靈悅背著照相機進入一片正在拆遷的里弄。她經過一片低矮破損的白墻,上面有一行涂鴉文字“這個城市是我的最古老的朋友”。貝靈悅說:“一切都像是命運的安排”。5年來,貝靈悅從這座城市汲取了不可思議的靈感和能量,也慢慢被這個城市所改變。
剛到上海,她受到一種強烈的文化和情感的沖擊。攝影成為她與這座城市產生關系的方式,她整日帶著相機在城市里漫游,捕捉那些打動她的地點、面孔和情景。她的系列作品《真實的上海》表達了她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時最直接和強烈的印象。對她來說,上海就像一個充滿真實人物的非真實環(huán)境。數碼技術幫她強化了這一印象,這種不真實感變得更加明顯。
一個晴天,貝靈悅走在1933老場坊附近的一條里弄,眼光突然被窗戶上的雨篷所吸引。她無數次按下快門,去捕捉一道光、一條裂縫、一片紋理。那些破敗的雨篷在她的鏡頭中產生了一種陌生而抽象的美,讓她興奮不已。這瞬間的發(fā)現(xiàn)讓她意識到美是無處不在的,取決于你看待事物的方式。于是她反復穿梭在城市的各個角落:新天地、董家渡路、廣州路、合肥路、虹橋。她熟悉了每一條里弄的迂回曲折,在無數不同色彩、圖案、材質的雨篷中發(fā)現(xiàn)了獨特的美。
但貝靈悅并不滿足,似乎有什么東西缺失了。她反復看自己的照片,逐漸意識到這背后更復雜的東西,居住者的歷史、文化和靈魂。她決定重回里弄,了解里弄居民的日常生活和文化,開始一場尋寶游戲。她用蹩腳的中文與居民交流,收集了許多里弄里的廢棄品,邀請居民在紙上寫下他們想寫的任何東西:幾句古詩、一則謎語、一個小小的期望。就這樣,一個新的系列作品《里弄寶藏》誕生了。
2014年年初,藝術+上海畫廊舉辦了“舉頭三尺”貝靈悅攝影展。這些影像中的斑駁和殘缺,在她看來是她所收集的時間的痕跡,帶給人們關于時空、歸屬及價值的思考。
上海里弄帶給貝靈悅的,是一種全然陌生的環(huán)境、文化和創(chuàng)造欲望和靈感。而貝靈悅賦予上海里弄的,是一種興許只有異鄉(xiāng)人才能賦予的美。就像偉大的法國攝影師布勒松1949年在上海的抓拍,就像同樣來自法國的馬克·呂布的作品集《明日上?!?,異鄉(xiāng)人的鏡頭總讓我們習以為常的人和事物因為距離生出一種別樣的況味。
過去5年,貝靈悅見證了上海藝術市場的飛速發(fā)展:新的私人博物館、畫廊不斷出現(xiàn),她有許多歐洲的藝術家朋友都想來上海尋找機會。但想要在上海取得成功并不是那么容易,“你需要得到一家好的值得信賴的畫廊的支持,同時你必須了解這個城市,融入這個城市,找到歸屬感,并從城市中得到持續(xù)的啟發(fā)?!?/p>
哈維爾《那些有光的事物》展覽現(xiàn)場
2000年,澳大利亞人羅恩·金斯頓(Ron Kingston)開始了他的亞洲巡演之旅,他走遍了香港、巴厘島、日本、韓國、印度尼西亞、巴西和印度等15個國家和地區(qū)。他作為用印尼語譜寫歌曲的西方藝術家為人所知。一年前,羅恩來到上海,開始夜夜在南京西路的麗嘉酒吧唱爵士。
在世界的哪里能像在外灘漫步一樣愜意?羅恩說。
一邊是黃浦江,一邊是精美的歷史建筑,這讓他想起泰晤士河岸。視野越過黃浦江,他看到中國的曼哈頓——東方明珠和陸家嘴金融中心。這座城市匯聚了來自不同地域、不同國度的人,能接觸不同的文化、吃到不同的食物。這種融合的文化給他的融合爵士創(chuàng)作以新的靈感。
到了周末麗嘉酒吧總是擠滿了人。上海人似乎特別能聽懂羅恩,因為爵士樂的節(jié)奏仿佛這座城市由來已久的心跳。上世紀20年代,美國人奧斯邦(E.G.Osborn)在上海創(chuàng)辦了中國第一家電臺“奧斯邦電臺”,爵士樂就開始隨著電波在洋房和里弄里飄蕩。上世紀30年代,西洋爵士樂隊活躍在百樂門和上海各大舞廳。《天涯歌女》、《四季歌》等膾炙人口的上海老歌,全跟隨爵士伴奏娓娓唱來。改革開放后,和平飯店的老年爵士樂隊成為這座城市的一張古老而經典的名片。爵士樂濃郁的都市情調、浪漫自由的氣質和這座城市完美契合。
羅恩每天作曲、運動、堅持在麗嘉酒吧演唱4個小時爵士,節(jié)假日無休。他發(fā)現(xiàn)生活在上海的大多數人都日夜奔忙,所以希望自己的音樂讓人從疲憊中放松下來,思考一些日常工作和生活之外的東西,跟隨他一起進入音樂故事之旅。他的經驗是,要想在上海獲得成功必須從當地文化中汲取養(yǎng)分,并給人們提供獨一無二的東西。他唱經典的爵士歌曲,也唱自己在上海創(chuàng)作的作品,還常常拿來人們喜歡的中文歌重新填詞編曲,用自己的方式演唱。
羅恩原計劃結束麗嘉酒吧的駐唱就離開上海繼續(xù)他的世界巡演。但他留了下來,還開始在延安西路的CCBar繼續(xù)每夜的演出。他還錄制了自己的現(xiàn)場表演作為專輯發(fā)布,名字叫作《羅恩·金斯頓在上?!?。
滿世界跑的西班牙人哈維爾·韋爾(Javier Viver),2013年接受了斯沃琪和平飯店的邀請來到上海,成為駐場藝術家。上海讓哈維爾興奮,他本來只打算在這里待滿半年就離開,但兩年過去了,他的上海故事還沒完。
在上海弄堂里,或斑駁、或殘缺的雨棚,成為了貝靈悅的作品《里弄寶藏》中靈動別致的微觀抽象元素。在她看來,雨棚是弄堂居民的保護傘,幫人們遮風擋雨,也是時間流逝的見證,默默注視著弄堂里的喜怒哀樂
哈維爾非常自律,他每天早上6點多起床,去工作室附近走走,然后回來工作到晚上10點。2014年2月,他展覽了在和平飯店駐場半年的創(chuàng)作成果《那些有光的事物》。他和助手從世界各地找來植物的花朵、葉子、枝干、果實局部,用3D打印技術制作出橡膠模型,再用油脂和丙烯顏料一層一層描畫出它們原本的紋路。他還打印了自己早期在巴黎一家醫(yī)院拍攝的精神病人的臉和身體,用壓克力漆在上面涂畫,或將身體的局部做成雕塑。他的作品里,人和事物都單純肅穆,被賦予一種神秘的東方氣韻。
駐場結束后,哈維爾開始籌備自己在上海的新工作室“歐亞”?!皻W亞”的概念來自于1967年德國藝術家約瑟夫·博伊斯(Joseph Beuys)。博伊斯認為,藝術創(chuàng)新是促進社會復興的烏托邦,他試圖通過藝術重建信仰,重建人與人、人與物以及人與自然的親密關系。哈維爾希望“歐亞”能打破地域的藩籬,成為一個西方與東方、現(xiàn)實主義與神秘主義融合的空間。在這個空間里他可以自由創(chuàng)作,不同國家的藝術家和藝術理念可以進行自由的交流。
將哈維爾·韋爾留在上海的,是上海的開放和活力。他認為當代藝術仍然十分年輕,上海在整個國際藝術版圖上亟待發(fā)揮作用。下一個10年,上海的藝術家、收藏家、畫廊商、博物館、民辦和公共機構、政府需要齊心協(xié)力,提高當代藝術市場的專業(yè)化和國際化。藝術家的國籍和膚色將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具有國際影響力的藝術作品。
《那些有光的事物》展覽現(xiàn)場
哈維爾認為,一個城市之所以能成為國際藝術之都,最重要的不是從國際知名的藝術家那里購買作品,而是去吸引和發(fā)現(xiàn)未來的藝術大師,并把他們推向社區(qū)、城市、國家甚至世界,就像上世紀中期的佩吉·古根海姆、上世紀末的查爾斯·薩奇、文藝復興時期的美第奇家族所做的那樣。
哈維爾相信,上海有機會讓一切成為可能。未來10年的上海,應該變得更加包容更加開放,支持來自世界各地的藝術家在此生活和工作,委托他們創(chuàng)造作品,支持國際藝術活動,讓個人投資和購買藝術更加便捷,就像紐約、倫敦、柏林等國際文化和藝術中心城市已經發(fā)生和正在發(fā)生的那樣。(上海市外國專家局供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