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內(nèi)學者對于西羅馬帝國滅亡時間的研究現(xiàn)狀

摘要：公元476年，羅慕路斯·奧古斯都路斯的退位往往被看成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標志性事件。近年來，我國研究者參考了東、西羅馬帝國和意大利以外的西部地區(qū)的歷史文獻，以及近現(xiàn)代學者的研究成果，進一步探究了西羅馬帝國的滅亡時間。一方面，研究者對“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這一歷史問題提出了質(zhì)疑，認為西羅馬帝國在歷史上并不存在，476年羅慕路斯被廢事件也不能成為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標志，它更像是羅馬內(nèi)部的又一次政變。而“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這一觀點可能來源于查士丁尼一世政權，為其再征服戰(zhàn)爭進行辯護。另一方面，就西羅馬帝國的滅亡時間提出了各自的不同意見。

關鍵字：476年；羅慕路斯退位；西羅馬帝國滅亡

羅馬帝國是西方文明史的重要內(nèi)容，其興衰的歷史向來是學界關注的重點。近代來，傳統(tǒng)上認為476年羅慕路斯·奧古斯都路斯（Romulus Augustulus，475-476年在位）（以下簡稱羅慕路斯）被第一位意大利王奧多瓦克(Odoacer，476-493年在位)流放到康帕尼亞(Campania)這一事件，標志著西羅馬帝國滅亡[1]?！?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觀點廣為傳播，一直影響了史學家近兩個世紀。隨著我國研究者對西羅馬帝國衰亡問題的研究的深入，更多新史料被挖掘與利用，越來越多的研究者開始挑戰(zhàn)“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這一觀點，比如余迺康的《羅馬帝國分裂說與西羅馬帝國滅亡說辨》、李隆國的《認識羅馬帝國的滅亡（公元476-800年）》、康凱的《“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觀念的形成》等。同時，他們就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時間問題提出了不同意見，主要集中于西羅馬帝國在497年或751年滅亡這兩種觀點。

一、對“476年西部羅馬滅亡”可信度的質(zhì)疑

20世紀初，質(zhì)疑“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的觀點陸續(xù)在史學界出現(xiàn)。

1.“西羅馬帝國”是否存在。

余迺康、史真從羅馬帝國的數(shù)帝共治體制著眼，認為羅馬帝國的分域而治并不等同于分裂為東、西羅馬帝國，因此“西羅馬帝國”并不存在。余迺康認為395年羅馬帝國的分治，并無羅馬帝國分裂為兩個國家的意義[2]。161年，奧里略（Aurelius，161-180年在位）和其弟維魯斯（Verus，161-169年在位）共同統(tǒng)治帝國，開創(chuàng)了兩帝共治的先河。后來經(jīng)過戴克里先（Diocletioan，284-305年在位）的改革，數(shù)帝共治的體制為法律確定下來，雖然羅馬皇帝不只一個，但是國家確是單一的[2]。因此，羅馬帝國在395年的再次分治，只是數(shù)帝共治的體現(xiàn)，并不是羅馬帝國分裂為兩個帝國。因此，絕不能把一個帝國的兩個皇帝、兩大區(qū)域等視為兩個政府、兩個國家。徐家玲提出：“分治帝國并不意味著帝國的完全分裂，帝國的東西兩部仍然保持著由兩個皇帝同時簽字頒布法令、政令的傳統(tǒng)”[3]。劉津瑜也認同395年帝國雖然分治，但理論上是同一個帝國，并非分裂[4]。因此，所謂的公元395年從羅馬帝國分裂出來的“西羅馬帝國”在歷史上并不存在[5]。

2.羅慕路斯被廢事件不能成為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標志。

近年來，隨著我國學者對羅馬史研究的深入，對于“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這一觀點提出了質(zhì)疑，認為羅慕路斯被廢事件只是羅馬帝國西部發(fā)生的又一次廢黜皇帝的政變，不能代表西羅馬帝國就此滅亡。

第一，在羅馬帝國的歷史上，羅慕路斯并不是第一位被蠻族將領廢黜的羅馬皇帝。在3世紀的100年中，共出現(xiàn)了26位國家元首，出現(xiàn)了第一位蠻族皇帝——馬克西米努斯（Maximinus，235-238年在位）[6]。公元3世紀危機之后，軍事將領（包括“蠻族”出身的將領）任意廢立皇帝司空見慣，蠻族皇帝不時出現(xiàn)。454年，專權的埃提烏（Aetius）被皇帝瓦倫提尼（Valentian III,425-455年在位）派人暗殺，次年，埃提烏的支持者成功暗殺皇帝，提奧多西王朝滅亡。從455年到476年羅慕路斯被廢黜為止，出現(xiàn)了9位皇帝，其中有5位皇帝被軍事將領廢黜或殺害，羅慕路斯只是其中之一?？梢哉f，476年事件只是羅馬歷史上軍事將領廢黜皇帝的再現(xiàn)。余迺康提到：“就以被奧多瓦克廢黜的羅慕路斯來說，他本人也是靠軍事政變上臺的。而政變的發(fā)動者，羅慕路斯的父親奧雷斯蒂茲（Orestes）就是一個“蠻族’將領。所以用“蠻族”將領對皇帝的廢立來作為“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標志，是缺乏說服力的”[2]。

第二，羅慕路斯被廢除只不過是羅馬帝國西部又一次廢黜皇帝的政變。余迺康先生認為廢黜羅慕路斯只是一次政變，不等于西羅馬帝國的覆滅。奧多瓦克雖然廢黜了羅慕路斯，但是他通過西羅馬元老院上書東羅馬皇帝芝諾（Zeno，474-491年在位）：“帝國不再需要分治了，一個共同擁戴的皇帝對兩邊來說就已經(jīng)足夠了。此外元老院還說，他們已經(jīng)選擇了奧多瓦克這位有軍事和政治經(jīng)驗的人來處理西部的事務，芝諾皇帝可以給他權貴的地位，將意大利托付給他?！盵7]并將所有的宮廷儀仗送到了君士坦丁堡。顯然奧多瓦克在名義上是承認東帝國皇帝的最高權力的，承認自己不過是東帝國皇帝統(tǒng)治下一個有貴族尊號的地方大吏。根據(jù)東部和西部當時的歷史文獻資料，康凱在其《“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觀念的形成》一文中探討了476年之后羅馬帝國西部的狀況。從東部的歷史學家馬爾庫斯（Malchus）的記載看，476年的羅慕路斯退位事件更像是一場羅馬帝國內(nèi)部的政治糾紛，而非羅馬帝國的滅亡。西部實際統(tǒng)治者的奧多瓦克也沒有將自己視為一個與羅馬帝國對立的蠻族統(tǒng)治者[7]：在奧多瓦克統(tǒng)治期間，羅馬元老院仍在正常運作，羅馬帝國的執(zhí)政官也基本上保持著東部和西部各自推選一名的傳統(tǒng)；羅馬帝國西部的政府仍然在以奈波斯（Nepos，473-474年在位）和芝諾這兩位皇帝的名義發(fā)行錢幣。由此可見，對奧多瓦克和羅馬元老院而言，476年以后他們?nèi)匀簧钤诹_馬帝國中。綜合來說，476年羅慕路斯被廢事件不能成為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標志，更不能確定西羅馬帝國在476年滅亡。

二、“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觀點的來源

近年來，國內(nèi)學者在質(zhì)疑“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論的同時，還進一步探討了該觀點的歷史來源。上世紀末，帕特里克·阿莫里首次提出“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觀點來源于查士丁尼一世（Justinians I，527-565年在位）政權，是為查士丁尼一世政權所發(fā)動的再征服戰(zhàn)爭進行辯護[8]。近年來，李隆國、康凱在認同帕特里克·阿莫里的這一觀點的同時，表達了與之約有不同的看法?？祫P認為“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的說法出現(xiàn)于東部歷史學家馬凱利努斯(Marcellinus)完成于534年的《編年史》中：“羅馬人帝國的西部，自第一位奧古斯都，即屋大維·奧古斯都（Augustus，公元前27-14年在位）在建城以后第709年開始統(tǒng)治以來，隨著這位羅慕路斯·奧古斯都路斯而滅亡了”[7]。這種“西羅馬滅亡觀點”提出的目的是以此來彰顯査士丁尼一世發(fā)動東哥特戰(zhàn)爭、收復失地的正當性。李隆國提出，普羅柯比在其《戰(zhàn)爭史》中把奧多瓦克看成是篡奪統(tǒng)治大權者，查士丁尼對其戰(zhàn)爭是希望收復被蠻族占領的羅馬帝國的領土，是正義之戰(zhàn)。馬凱利努斯和普羅柯比都是東羅馬帝國的歷史學家，同時也是查士丁尼王朝的官員，因此，兩者的觀點不可避免的受到作者的政治背景和東羅馬帝國的政治走向的影響。

我國學者李隆國、康凱認為東羅馬帝國歷史學家馬凱利努斯的觀點可能參考了同時代的西部史料，他所參考的史料可能是西部元老敘馬庫斯（Symmachus）寫作的《羅馬史》[7]。李隆國引用了克羅克的觀點：“這部編年史（馬凱利努斯的《編年史》）可能抄自羅馬元老敘馬庫斯已失傳的《羅馬史》。經(jīng)過考證，他認為這部編年史反映的是拜占庭地方編年史的歷史認識，即拜占庭方面的看法，而不是羅馬元老院的觀點。[9]”康凱則介紹了另一位研究者魏斯（M.A.Wes）的觀點：“‘476年西部政權滅亡’體現(xiàn)了當時羅馬帝國西部元老階層的普遍觀念，以敘馬庫斯為首的元老階層將蠻族在西部的統(tǒng)治看成對羅馬傳統(tǒng)的一種威脅?！盵7]從羅馬帝國東部和西部當時的史料來看，“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這一觀點更有可能來源于查士丁尼一世政權，為其再征服戰(zhàn)爭辯護。

三、西羅馬帝國的滅亡時間

愛德華·吉本提出的“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的觀點在我國影響深遠。由吳于厪、齊世榮兩位學者編纂的《世界上古史》是許多大學院校的歷史教科書，書中認同西羅馬帝國在476年滅亡，在我國的影響最大。之后有大批國內(nèi)研究者也同意這一觀點，徐家玲的《拜占庭文明》、劉津瑜的《羅馬史研究入門》、陳志強的《拜占庭帝國通史》、厲以寧《羅馬-拜占庭經(jīng)濟史》等著作都提到西哥特人在奧多瓦克的領導下于476年滅亡了西羅馬帝國。從傳統(tǒng)上講，476年，羅慕路斯被廢標志著西羅馬帝國的滅亡。

近年來，研究者對“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觀點提出了質(zhì)疑，并且給出了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時間的不同意見。上世紀80年代，余迺康提出東羅馬帝國皇帝對帝國西部的統(tǒng)治一直繼續(xù)到751 年[2]。事實上，西奧多里克的西征及其殺死奧多瓦克的行為，是受了芝諾皇帝的派遣。在他成為羅馬帝國西部的實際統(tǒng)治者后，他以羅馬皇帝在意大利的總督身份來管理意大利[2]。在法理上看，羅馬帝國的西部依然屬于羅馬帝國。之后查士丁尼一世派兵東征，收復了原屬羅馬帝國西部的大部分領土，雖然倫巴第人在之后奪走了大部分查士丁尼一世東征的成功果實，但是意大利的政治中心拉文納一直在東羅馬帝國皇帝手中，東羅馬帝國并沒有完全失去對羅馬帝國西部的統(tǒng)治，在一定程度上來說，西羅馬帝國還沒有滅亡。到了744年，法蘭克人矮子丕平(Pepin the short，751-768年在位）之子查理（Charles）打敗倫巴第人，占領了意大利大部分地區(qū)。為了得到法蘭克人對東羅馬帝國在南意大利的主權的承認，君士坦丁五世（Constantine V，741-775年在位）在751年接受查理為西羅馬帝國皇帝，至此羅馬帝國在西部的大片領土完全喪失，東羅馬皇帝對帝國西部的統(tǒng)治權不復存在[2]。另一位學者。李隆國先生在其《認識羅馬帝國的滅亡（公元476-800年）》一書中大量參考了當時意大利以外西部地區(qū)的歷史文獻，他提出了一種與“西羅馬帝國滅亡”觀點完全不一樣的看法，他認為：“在意大利以外的西部帝國，歷史作品普遍地忽略了這一歷史現(xiàn)象，而是認為羅馬帝國一直存在，以東部皇帝為嫡傳”[9]。意味著羅馬帝國是個“永恒的”存在，如果帝國西部沒有皇帝，他們就會以帝國東部的皇帝代之，即西羅馬帝國不僅沒有滅亡，而且不存在東、西羅馬帝國之分。

四、結語

羅馬帝國的衰亡問題一直是史學界關注的焦點。對西羅馬帝國衰亡的原因的探究是國內(nèi)學者研究最深入的課題之一，不僅從傳統(tǒng)的政治、經(jīng)濟、軍事、文化等方面尋找其衰亡的原因，而且從鉛、瘟疫、自然災害等新的研究領域來討論西羅馬帝國的衰亡問題。而對于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時間的探究在國內(nèi)的研究成果較少。一方面，自愛德華·吉本的《羅馬帝國衰亡史》被引進國內(nèi)后，吉本在其中提出的“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的觀點對我國史學界的影響深遠，大部分國內(nèi)學者基本上沿用了這一觀點。另一方面，部分學者針對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時間問題收集了大量的歷史文獻資料，對“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觀點提出了質(zhì)疑，同時給出了西羅馬帝國滅亡時間的不同意見。雖然，學界對于“西羅馬帝國滅亡的時間”的研究成果較少，但是從其中利用的新史料來看，這一課題是值得探討的，同時也是有必要的。

參考文獻：

[1][英]愛德華·吉本.羅馬帝國衰亡史.第3卷[M].席代岳譯.北京:吉林出版社,2008.

[2]余迺康.羅馬帝國分裂說與西羅馬帝國滅亡說辨[J].史學月刊,1985(4).

[3]徐家玲.拜占庭文明[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4]劉津瑜.羅馬史研究入門[M].北京大學出版社,2014.

[5]史真.歷史上存在過兩個羅馬帝國嗎一一關于古羅馬歷史上兩個問題芻議[J].河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5).

[6]張曉校.羅馬軍隊與帝位嬗遞[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

[7]康凱.“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觀念的形成[J].世界歷史,2014(4).

[8]Patrick Amory.People and Identity in Ostrogothic Italy,489-554[M].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9]李隆國.認識羅馬帝國的滅亡（公元476-800年）[J].北大史學,2012(總第17卷).

漆懷梅 張娓
指導教師：劉榕榕
（廣西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1）

中圖分類號：K411.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035（2016）02-0067-02

作者簡介：漆懷梅，女，漢族，現(xiàn)廣西師范大學歷史文化與旅游學院14級在讀研究生，主要研究拜占庭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