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海濤

在夜里接近西安（組詩）

◆ 夏海濤

老 墻

它悄無聲息地隱在夜里

就像一叢偶爾露頭的灌木

把古老的部分

埋進塵土里

我們在夜里接近它 在夜里

成群結隊地走近

不是害怕更與崇拜無關

我們只是一群過客

無意中觸碰到了時間的機關

過分鋒利的聚光燈

用光 鏤空了夏夜

把多余的黑覆蓋在磚上

城墻下的洞口

空出了鐵一樣的堅硬

巨大的想象力 像飛射的箭簇

擊中隱藏的痛

而今夜 我們這些

來自山西山東北京四川湖北內蒙的詩人

從四面八方向著圓心飛來

向著這個兀立的城墻飛來

把自己的影子 牢牢釘在

老墻厚厚的黑里

老 土

一定不是最老的土

卻一定是比古老更有老的理由

在臨潼的一口水井邊

我們找到了進去的入口

那是從黃土進入彩陶的入口

軟糯進入堅硬

無知進入無知

冷進入更加的冷

排比并不能改變秩序

卻讓我們從整齊劃一中看到

統(tǒng)一的意志 也看到了

不同

我寧愿叫他們兄弟

那些陶俑曾經(jīng)叱咤在塵世

他們刺破鮮紅的火焰

把熱埋進心中 然后握住

時光中一個微微的顫動

讓自己冷靜下來

冷成一團寂寞

冷成一團黃土的 深淵

我只夠撫摸一下掩埋他的土

卻永遠無法觸摸到他們的身體和微笑

無論完整還是破碎

他們都是時間的蛻

是穿破了物質的 神的停頓

老 湯

低溫的泉水

養(yǎng)育了盛開的蓮花

高溫的湯水 洗滌蓮花下的泥垢

山中流下來的水

被時間圈起

養(yǎng)著一串串傳說

我們穿過夜

半裸的月亮 照亮竹簡小篆

現(xiàn)代的比基尼掩在水中

欲望起伏

夢想遭遇前朝的皇娘

從一萬年到一千年

從藍田猿人到藍田溫泉

熱水流過的地方

浸潤著蜜香

今夜 空有這樣一池老湯

我蘸著一顆蒜瓣月牙

品著不一樣的味道

老 腔

沿著鞭子的尾稍炸出

秦腔 甩動閃電

掛上黑夜的彎曲

我們路過的時候

被它掃了一下

一鞭子的痛 直達心的虛空

用一團柔軟的面 埋住麥香

打破虛妄的承諾

一碗褲帶面

拴住滑落的鄉(xiāng)音

秦腔勾住火辣辣的日頭

無論過了多久

依舊還是那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