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昊 張 羽

金瓶梅學術(shù)之旅——王汝梅先生35年研究歷程掃描

王 昊 張 羽

【內(nèi)容提要】本文回顧了當代中國金學老一輩金學家的杰出代表王汝梅教授 35年的金學研究歷程，梳理了王汝梅教授在原著校注、資料匯錄、崇禎本研究、源流研究、張竹坡研究等多方面的建樹。指出，以《王汝梅解讀金瓶梅》、《金瓶梅版本史》為代表的創(chuàng)獲，不但是王汝梅教授金學研究的“雙璧”，而且是當代金學學術(shù)史的重要組成部分。王汝梅教授的很多重要金學研究成果，完成于退休之后；尤其新近出版的《金瓶梅版本史》，是其30余年積累和心血的結(jié)晶，標志著王汝梅教授的研究達到了一種新的境界。從整個學術(shù)史的角度來說，這是一個值得深入剖析與總結(jié)的學術(shù)個案。

金瓶梅；王汝梅；金學；研究歷程；學術(shù)史

一、有巨大潛在效應的起點

王汝梅教授走上《金瓶梅》探索、研究之路，至今已35個年頭?！敖饘W”之旅的起點始于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的1980年。

1980年春，王汝梅先生入徐中玉先生擔任班主任、郭紹虞先生為導師的華東師大中國文學批評史師訓班。當年在徐中玉先生支持和指導下，通過華東師大圖書館借閱到張竹坡評點本《金瓶梅》（乾隆丁卯刻“奇書第四種”本），深入研究張竹坡評語后，撰寫了《評張竹坡的金瓶梅評論》，提交給在武漢東湖賓館召開的中國古代文學理論學會第二屆年會。論文初步考證了張竹坡生平，肯定了張竹坡在小說理論上的貢獻，會上即引起學界師友們的關(guān)注，會后刊載于《文藝理論研究》1981年第二期，被譽為“中國大陸第一篇張竹坡研究專題論文”。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該論文給當時同會的吳敢老師以啟發(fā)，直接促成其在 1984年發(fā)現(xiàn)存世的《張氏族譜》（族譜內(nèi)有張道淵撰《仲兄竹坡傳》，具體記敘了張竹坡評點《金瓶梅》的宗旨）。

1985年12月，經(jīng)過一年搜集整理，《金瓶梅資料匯編》（與侯忠義合作）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皡R編”廣泛搜集了明清金瓶梅研究資料，輯錄張竹坡評點金瓶梅的總評、讀法、回評及生平資料，成為全書的主體；還據(jù)北大藏本輯錄了崇禎本評語。

1987年1月，王汝梅教授校點的《張竹坡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經(jīng)國家新聞出版局（86）456號檔批準，由山東齊魯書社出版。張評本在大陸排印出版，在歷史上這是第一次。校點本以吉林大學圖書館藏書本為底本，參校了其他第一奇書十幾種。在各地圖書館大力支持下，王汝梅教授查閱了國內(nèi)館藏張評本各種版本，經(jīng)過分析，基本上厘清了張評本各版本之間關(guān)系。

1988年11月，《金瓶梅詞典》由吉林文史出版社出版。《金瓶梅詞典》對詞話本《金瓶梅》中讀者不易弄懂原意的 4588條詞語予以釋義。王汝梅與劉輝、吳敢、張遠芬等 23位學者合作撰稿，王利器先生審定并撰寫前言。

《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會校本，經(jīng)國家新聞出版署（88）602號檔批準，由山東齊魯書社1989年6月出版。三聯(lián)書店（香港）有限公司 1990年 2月重?。êＭ獍l(fā)行）。此番整理會校，以北京大學圖書館藏崇禎本為底本，以日本內(nèi)閣文庫藏本、首都圖書館藏本、天津圖書館藏本、上海圖書館藏崇禎本甲乙兩種、吳曉鈴藏抄本等海內(nèi)外現(xiàn)存10種版本進行?？保炕鼗啬┏鲂Ｓ?。通過此一部會校本即可了解各崇禎本的特征。這是金瓶梅問世以來，在大陸第一次繁體直排出版的崇禎本足本，在國內(nèi)外產(chǎn)生了較大影響，引起國際漢學界關(guān)注。美國哈佛大學田曉菲認為：“《新刻繡像批評金瓶梅》會校本，這個本子校點精細，并附校記，沒有刪節(jié)，對于繡像本《金瓶梅》的研究十分重要”（《秋水堂論金瓶梅前言》）。

1991年8月，在王汝梅教授籌辦下，吉林大學召開“中華全國第五次金瓶梅學術(shù)研討會”，促進了“金學”的研究。1994年 10月，吉林大學出版社出版了王汝梅教授的《皋鶴堂批評第一奇書金瓶梅》校注本。大連圖藏本是一部完整的張評康熙原刊本，總評中不缺《第一奇書非淫書論》和《凡例》兩篇。1993年10月，王汝梅教授與加拿大多倫多大學東亞系米列娜教授共同考察大連圖藏本時，發(fā)現(xiàn)《寓意說》最后227字為其他張評本所無，這部張評本使我們得見張評原刊的完璧，是繼《張氏族譜》之后，《金瓶梅》研究史上令人興奮的可喜發(fā)現(xiàn)。

王汝梅教授還走出書齋，熱心向大眾傳播金學知識和自己最新的學術(shù)見解。他先后在大連圖書館等地演講《金瓶梅：晚明世情的斑斕畫卷》、《〈金瓶梅〉〈紅樓夢〉合璧閱讀》，演講稿后刊載于《光明日報·光明講壇》2011年5月9日、2013年1月7日。王汝梅教授在演講中總論《金瓶梅》對女性形象的新塑造，對小說藝術(shù)的新開拓；分析晚明社會轉(zhuǎn)型期的富商西門慶形象；認為《紅樓夢》與《金瓶梅》不但有繼承關(guān)系還是互補的，應當“合璧閱讀”；論證崇禎本評改者是謝肇淛等，都是王汝梅教授多年研究而形成的新論斷，對我們閱讀、理解《金瓶梅》的藝術(shù)成就與價值都有新啟發(fā)。

2015年10月在吉林大學舉辦了“金瓶梅文化高端論壇與版本文獻展覽”。會上許多著名專家學者做了主題發(fā)言，為金學史書寫了光彩一筆。版本文獻展覽，重點展示了改革開放新時期版本整理成果。會議上還舉辦了王汝梅教授新著《金瓶梅版本史》首發(fā)式。中國金瓶梅研究會副會長兼秘書長吳敢教授在閉幕辭中對王汝梅先生的 35年金學研究做了如下評價：“王汝梅的《金瓶梅》研究，涉及金學諸多課題，是一位名副其實的‘金學全能’，尤其在原著校注、資料匯錄、繡像本研究、源流研究、張竹坡研究等方面，卓有成效。王汝梅與寧宗一可為當今中國金學老一輩金學家的杰出代表，他們不但筆耕不輟，老當益壯，而且獎掖后進，關(guān)心金學發(fā)展?！?/p>

王汝梅教授在一篇回憶文章中說：“從論張竹坡金瓶梅評點論文發(fā)表，到張評原刊本發(fā)現(xiàn)，再到張評《金瓶梅》校注本出版、《金瓶梅版本史》出版，經(jīng)歷了三十五年。這是一個值得深入剖析與總結(jié)的學術(shù)個案。這一課題對整個社會的發(fā)展來說是微不足道的，但對個人來說，它影響了個人人生志趣，決定了研究方向。對個人來說，這一課題的起點與新文獻的發(fā)現(xiàn)，其潛在效應又是巨大的?！?/p>

二、“金學”雙璧

王汝梅教授認為，《金瓶梅》是一部十分耐讀的經(jīng)典著作，要走進《金瓶梅》，愛上《金瓶梅》，需把一百回當一回讀，從整體形象和內(nèi)涵上把握。粗讀、略讀，是不可能愛上，甚至還可能有錯覺、誤解。

專著《王汝梅解讀金瓶梅》2007年出版，受到讀者的歡迎，2015年出版增訂精華版。此著是王汝梅教授金學研究三十多年研究成果的結(jié)晶。黃霖先生在序文中說，這部論著有“獨特的滋味”，意在說有著者自己的閱讀體會感受。全書分十個專題，從文本、文化內(nèi)、外部系統(tǒng)地解讀《金瓶梅》，涉及讀法介紹、題旨探索、價值認定、形象分析、版本評介、作者考索、詞語解說、源流探溯、續(xù)書評說、合璧閱讀、繪畫賞析、文化思考等諸多方面。

王汝梅教授經(jīng)過35年的積累，取得國內(nèi)外幾十家圖書館大力支持，于2015年10月又推出《金瓶梅版本史》這一專著，評述了近百種《金瓶梅》版本，全面記錄了《金瓶梅》的傳播歷史。該著集《金瓶梅》版本之大成，圖與文相輔相成，使文獻價值、學術(shù)價值和欣賞價值完美統(tǒng)一；既有可讀性，又有永久珍藏價值。

《王汝梅解讀金瓶梅》與《金瓶梅版本史》是王汝梅教授金學研究的雙璧。

三、保持學術(shù)青春，壯心不已

王汝梅先生是當代“金學”大家，他的《金瓶梅》研究，是當代“金學”學術(shù)史上的重要組成部分。尤其需指出的，王汝梅教授的很多重要金學研究成果，是于其退休之后完成的。他把退休以后的歲月視為人生旅程繼續(xù)發(fā)展、成長、創(chuàng)造的新階段，始終保持童心、好奇心，保持學術(shù)青春。

對自己35年的金學研究歷程，王汝梅先生無怨無悔。上個世紀90年代他曾感慨地說：“所做的學術(shù)研究和形成的學術(shù)觀點均應完成在青年或中年時期，然而由于歷史的延緩與失誤，卻不得不完成在不惑之年以后，深感人生‘補課’（很難找回失去的時間）所帶來的不完滿不深刻不豐厚?！保ā蹲呱咸剿髦贰?，載《我的學術(shù)思想》，吉林大學建校50周年紀念集）老一輩學者能工作到95歲，創(chuàng)造生命奇跡、學術(shù)奇跡，顯示青春再現(xiàn)，實現(xiàn)人生的成熟之美。正是老一輩學者的榜樣，啟示王汝梅教授樹立新型的老年觀，在退休之后，又信心滿懷地踏上新的學術(shù)征程。

透過《金瓶梅版本史》的撰寫這一“窗口”，可以了解到他近10余年來的工作進程：

2005年6月18日—20日，西北大學文學院主辦中國古代文學理論學會第十四屆年會暨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他參加此次學術(shù)會，提前到西安，在西北大學原黨委書記董丁誠教授大力支持下，到西北大學圖書館珍藏部，查閱了館藏古佚小說刊行會影印北平圖書館購藏本《新刻金瓶梅詞話》。

2010年8月，到韓國首爾參加學術(shù)會議。趁此時機，由宋真榮教授做向?qū)В剿哪感＠婊ㄅ哟髮W圖書館考察了張竹坡評點本的原刊本（《寓意說》不缺227字）。

2011年4月，應邀到中央民族大學作學術(shù)講座。在講演之后，由傅承洲教授做向?qū)У叫D書館考察了鎮(zhèn)館之寶滿文譯本《金瓶梅》康熙四十七年（1708）序刻本。

2012年8月，參加在臺北召開的《金瓶梅》國際學術(shù)研討會。會間抽出時間，由陳益源教授陪同到臺北故宮博物院考察北平圖書館購藏本《新刻金瓶梅詞話》。

2013年6月，應邀到大連圖書館白云書院作《金瓶梅紅樓夢合璧閱讀》演講。趁此機會，得到館長批準，考察館藏《翻譯世態(tài)炎涼》（抄本滿文譯本《金瓶梅》）。

2014年11月，參加蘭陵《金瓶梅》研討會后，自棗莊到南京。在蕭相愷、苗懷明兩位教授陪同下，到南京圖書館借閱館藏孤本、崇禎本評改者謝肇淛在東昌任職時的文集《居東集》。

2014年12月，到北京大學，在潘建國教授幫助下，在圖書館古籍部借閱《金瓶梅》抄本。

如果再往前回溯，最繁忙該是1989年春。為在較短時間合作完成崇禎本會校工作，王汝梅教授在大年除夕乘火車到濟南，入住鐵路公寓。正月初二即到齊魯書社進行會校工作。初稿完成后，又身背書稿乘火車到上海，在上海圖書館查閱館藏崇禎本兩種。之后，北上天津，在南開大學朱一玄先生親自陪同下，到天津圖書館借閱崇禎本。

可見，《金瓶梅版本史》一書從積累到撰寫，從20世紀80年代研究張竹坡小說評點、整理校注張評本、崇禎本開始，經(jīng)過了跨世紀的研究歷程。王汝梅教授能葆有學術(shù)青春，保持濃厚學術(shù)興趣，在學術(shù)陣地上持續(xù)戰(zhàn)斗，達到了一種新境界。

如何評價《金瓶梅》中的性描寫，也是“金學”諸多難題之一?！督鹌棵贰分行悦鑼懳淖旨s有一萬兩千字，分散在二十五個回目之中。為了科學地評價，退休后的王汝梅先生用了五年時間學習性科學知識，了解與研究中國傳統(tǒng)性文化。2004年10月，在人民大會堂出席中國性學會成立十周年首屆中國性科學高層論壇，聆聽了吳階平院士《普及性教育關(guān)注性健康》講話。2008年10月，參加亞洲大洋洲性學研討會。

王汝梅教授學習中外性科學專家的論著，開闊了視野，補充了知識結(jié)構(gòu)的欠缺，促進了對《金瓶梅》性描寫的科學評價，提升了對《金瓶梅》的研究水平。他把中國傳統(tǒng)性文化的優(yōu)秀部分概括為三點：陰陽合和；樂而有節(jié)；精神與肉體并重。他認為，應以嚴肅的態(tài)度、高尚的心理，以現(xiàn)代性科學知識為指導，閱讀理解《金瓶梅》的性描寫。他認為，《金瓶梅》不是單純孤立地寫性，描寫欲望和生命的真實，批判虛偽，批判縱欲，探索人性，把性描寫與廣闊的社會生活、刻畫人物性格、探索人性相聯(lián)系。另一方面，《金瓶梅》中的兩性不是互愛與平等的，更不是和諧與美好的。性愛生活的更新、美化，是未來社會的一項偉大工程。以寫實見長的《金瓶梅》，不可能寫出這種理想的性愛。從現(xiàn)在的觀點和文學審美角度看，《金瓶梅》中的性描寫，多屬純感官的再現(xiàn)，實多虛少，缺少情愛的升華，并濃重地反映了晚明文人的性情趣、性觀念與性恐怖，這些都是應加以分析批判的。

讀過王汝梅教授的金學論著，會使讀者更深刻地認識到：《金瓶梅》與《紅樓夢》是中國小說史上的兩座高峰，可與世界上最偉大的小說相媲美?！督鹌棵贰肥恰都t樓夢》之祖，《紅樓夢》繼承與發(fā)展了《金瓶梅》的藝術(shù)經(jīng)驗，二書不但有繼承關(guān)系，還是互補的。《金瓶梅》像《紅樓夢》一樣，不但屬于我們民族，更是屬于全人類的瑰寶。

回顧王汝梅教授35年的“金學”之旅，正是：風光無限，邁向高峰。

王昊，男，1967年生，吉林大學文學院教授；張羽，女，1972年生，歷史學博士，吉林大學文學院副教授（長春130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