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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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國際法先占原則的合理性
王 姍
【摘 要】本文針對先占原則這一古老的原則在現(xiàn)代國際法和運用于當今領土紛爭的解決是否合理的問題進行研究。
【關鍵詞】先占原則 南極洲歸屬 島礁爭端
先占原則是國際法中國家領土變更的傳統(tǒng)方式。“先占”是最古老的取得財產(chǎn)的“自然方式”之一,早在羅馬法中已成為一項被深信不疑的原則。在他們眼中,可被先占的無主物是極為廣泛的,如野獸、第一次被發(fā)掘出來的寶石以及新發(fā)現(xiàn)或以前從未經(jīng)過耕種的土地等——完全所有權被第一個占有、意圖保留作為己有的占有人取得。國際法中,先占是一國的占有行為,該國通過這一行為有意識地取得當時不在他國主權之下的土地,即所謂的無主地,使之成為本國領土的一部分并對之行使主權。
由于歷史中這種制度在解決領土糾紛過程中的確有效,所以古羅馬法、日耳曼法和大陸法系一直沿用,于是先占與時效、添附、割讓與征服等方式構(gòu)成了國際法上傳統(tǒng)的領土變更方式。隨著法的思想的傳播與國際法的逐漸建立與健全,許多取得領土的傳統(tǒng)方式(如時效、征服)因為各種原因被廢止,先占原則卻一直被沿用。依據(jù)國際法,先占只能由一國以國家名義實行,同時被占領的客體必須是不屬于任何國家主權管轄之下的無主土地。一個國家通過先占取得領土主權必須具備兩個條件:無主土地和有效占領。
先占原則在歷史上曾有很大作用,但隨著時代發(fā)展,部分原則與理念因不滿足現(xiàn)實被廢止或替代。如今先占原則事實上造成了諸多國際紛爭,且在解決領土糾紛時也無法起到現(xiàn)實作用,故而有必要對該原則進行質(zhì)疑。下文以南極洲歸屬之爭與島礁歸屬問題為例予以敘述。
(一)南極洲歸屬問題
1738-1739年,法國人布韋在航海中發(fā)現(xiàn)了南極附近的一處島嶼;1820-1821年,美國人帕爾默、沙俄人別林斯高晉和英國人布蘭斯菲爾德先后登上南極大陸——從此,南極洲為國際社會所認知。19-20世紀,一些國家開始對南極洲提出領土要求,但由于南極洲沒有常住人口,國際法原則難以適用,最終因《南極條約》簽訂而被擱置。進入21世紀,南極洲領土問題再次以資源歸屬爭議顯現(xiàn)出來。關于南極,國際社會提出了“無主之地”論、扇形原則論、國際共管與聯(lián)合國托管等主張。但因南極洲是常年無人居住的大陸,“有人參與”的原則便缺乏現(xiàn)實意義。所以大多數(shù)國家選擇先占原則作為本國對南極洲提出領土要求的法理依據(jù)。20世紀初,對南極洲提出領土要求的國家都認為:誰發(fā)現(xiàn)了南極洲,誰就有取得南極洲領土的權利。然而,“先發(fā)現(xiàn)”并不等于“先占領”。事實上,由于南極洲自然條件的惡劣,對于南極洲的占領是不可能做到的。人無法長期居住在南極洲,只能做短暫的停留。各國在發(fā)現(xiàn)南極洲后,也不過是在南極洲升起本國的國旗來宣告自己的發(fā)現(xiàn)。這樣的“發(fā)現(xiàn)”無法造成既定的事實,因為在南極洲上沒有相應的社會經(jīng)濟生產(chǎn)活動發(fā)生。由于氣候限制和資源限制,人也無法在南極洲自給自足,長期的占領更是難以做到,更不用談賦予這種占領以主權的地位了。因此先占原則對于南極洲問題并不適用。
且使用先占原則會造成許多不良影響:
首先,南極洲無人居住,使得無法判斷哪個國家的人經(jīng)常在哪里活動,因而無法合理承認哪些領土應當劃分給某一個國家。其次,各國領土之確定具有不確定性。南極洲自然條件特殊,各國無法采取有效手段對南極洲加以控制,難以在土地上實現(xiàn)排他性,這給其他國家隨意進入提供了可能。在19-20世紀在南極洲的勢力范圍還可以因西方工業(yè)國家的國力優(yōu)勢而得以維持。但是在21世紀,隨著多極化趨勢的加深,沒有一個國家能夠主宰世界秩序,因此8個工業(yè)國家對于南極洲的領土劃分必然也會面臨著日益深重的挑戰(zhàn)。即使一些國家因為先占而獲得了南極洲的部分領土,其他國際行為體的干預也越來越使這種“先占”徒勞無功。
(二)中國東海、南海島礁爭端
比起南極洲,中國與周邊國家的島礁爭端近年來更炙手可熱。
在東海,中日海洋權益爭端包括釣魚島爭端和東海海洋劃界爭端,核心問題是前者。二戰(zhàn)結(jié)束后《開羅宣言》、《波茨坦公告》等明確釣魚島應歸還中國,美日卻單獨媾和簽署《舊金山和約》將釣魚島諸島連同沖繩交予美國托管。1971年美日達成《沖繩歸還協(xié)定》將琉球群島連同釣魚島一起交給日本,埋下中日島嶼糾紛的根源。中日建交后雙方同意擱置釣魚島爭議,冷戰(zhàn)結(jié)束后日本對釣魚島的政策卻嚴重倒退,不斷制造“先占”和實際控制的假象,為霸占釣魚島造勢,如20世紀70年代日本右翼不斷登島、日本在釣魚島臨時修建直升機場,再到后來建設燈塔、插設日本國旗等。至今為止,中日兩國在釣魚島爭端上仍未找到有效的解決機制,每當中國提出擱置爭議,日本方面即提出先占與有效管理,致使談判難以為繼。
中國在南海爭議的主要對象包括島礁、專屬經(jīng)濟區(qū)和大陸架,島礁是爭議的中心,其中南沙群島由多個國家占領,情況最為復雜。與中國有島礁爭端的主要是越南、菲律賓與馬來西亞。在南沙群島189個已命名的島、礁和暗灘暗沙中越南占29個、菲律賓占9個、馬來西亞占5個。主要爭端國越南、菲律賓均先后以“先占”為由強占中國島礁。越南認為1951年的《舊金山和約》未明確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的歸屬,因此越南占領未侵犯哪國的主權,并屢次提出越南自17世紀起就對西沙群島和南沙群島進行有效管理。菲律賓“1596號總統(tǒng)令”聲稱南沙群島的一些島嶼原為無人占據(jù)的島嶼,由菲律賓人先占并進行有效管理,主權屬菲。
對于越南與菲律賓所提的“先占”,中國不能認同。針對越南政府追溯的歷史,中國可追溯到秦漢時代對南海諸島實行管治并一直延續(xù)至今,且《舊金山和約》從未被我國乃至國際社會廣泛承認,越南對南沙群島為無主地的認知有誤。而菲律賓的先占更加缺乏事實依據(jù),20世紀70年代菲律賓開始占領中國的島礁,而中國卻在二戰(zhàn)結(jié)束時就以斷續(xù)線的形式劃定了中國海域邊界。
中、越、菲以及其他爭端國家各執(zhí)己見,均有所謂“先占”的理由,南海爭端愈演愈烈。
以上兩例并非從根源上完全質(zhì)疑先占原則,只是隨著時代變遷許多問題變得不再簡單,過去適用的方法原則無法解決越來越復雜的問題。尤其在國家間利益高度競爭的時代,面對資源同國家發(fā)展需求不平衡的情況,沒有哪個國家不會努力增加本國的戰(zhàn)略資源以求進一步發(fā)展。但是與物質(zhì)需求的增長相比,法律的生長是緩慢的——特別是需要更大范圍認同的國際法——法律相對滯后與模糊制造了盲點,不僅無法解決國際糾紛,反而會成為不同立場的國家爭先利用的幌子,使得糾紛升級。
(一)先占原則之條件無統(tǒng)一標準
上文中陳述過,先占原則的兩個前提條件在于“無主地”與“有效占領”,但如何判斷是否無主、怎樣是有效?
涉及領土,它所關系的不僅僅是領土面積的增加,更有它所代表的資源、地理位置乃至國家國際戰(zhàn)略部署等問題,所以并不像在古羅馬時期的野獸、寶石那么簡單。
越南、菲律賓先后通過各種方式提出某南沙島礁是無主地,本國第一次發(fā)現(xiàn)從而主權在己;中國可以追溯幾千年前的歷史說明那些被占島礁自古就是中國的領土,而那時一些國家甚至不存在。日本也不斷制造釣魚島無主的借口意圖將之塑造成既成事實,并以《舊金山條約》為由說明釣魚島屬日的合法性;中國可以拿出代表二戰(zhàn)后國際秩序的文件說明主權屬中。可見當事國為維護本國利益均可追溯不同的歷史時期、列舉不同的國際文件國際制度,對孰先孰后的時間標準并不統(tǒng)一。這些問題都是簡單的“先占原則”無法解決的。
相比南沙的復雜情勢,南極洲的無主性比較顯然,但“先發(fā)現(xiàn)”并不等于“先占領”。事實上,由于南極洲自然條件的惡劣,對于南極洲的占領是不可能做到的,更無法用有效的社會經(jīng)濟活動造成事實;由于南極洲氣候惡劣,長期的占領幾乎成為奢望。所以確定無主性后,怎樣才是符合有效占領的標準成為又一無解的爭端。
可見,隨著國際問題的復雜化,過去簡單的原則或多或少地不再適應當今的形勢。國際法上的模糊規(guī)定造就了各國對它的解讀各執(zhí)一詞不肯妥協(xié),使問題因國際法的爭論而升級為巨大的矛盾,甚至牽扯進域外大國。
(二)先占原則后的領土劃分問題
即使沖突國之間可以通過談判對衡量無主性與有效占領的標準達成一致意見,此后的領土分配問題依然沖突十足。南沙島礁與釣魚島問題在標準統(tǒng)一的問題上似乎不甚可能,故暫且只對南極洲劃分問題做分析。
南極洲無人居住,根本無法判斷哪個國家的人經(jīng)常在哪里活動所以對于哪些國家有權擁有南極洲是一個棘手的問題。即使確定了哪些國家可以占有南極洲,也很難確定哪些領土應當劃分給某一個國家。即使有各國達成共識的扇形原則,對南極洲的劃分依然具有不確定性。南極洲自然條件特殊,各國無法采取有效手段對南極洲加以控制,難以在土地上實現(xiàn)排他性,為其他國家的隨意進入打開了方便之門。如今,隨著多極化的發(fā)展,沒有一個國家能夠主導整個世界秩序,因此工業(yè)國家對于南極洲的領土劃分必然充斥著諸多矛盾。
綜上足以證明以先占原則意圖獲取領土在當今的國際社會是充滿問題的。國際法中僅簡單對先占原則進行了釋義與條件說明,但對它的補充說明遠遠不夠消除可能制造糾紛的空白與盲點。
面對先占原則繼續(xù)作為國家合法獲取領土方式的不合理性必須要有所措施——這個“措施”未必一定是將之廢止,但至少要所有改進。
先占原則在國際法中的篇幅僅寥寥數(shù)語,可見對它的界定并不明確。對此,必須對它做出更為嚴格的說明,包括先占的主體、客體;成為先占的客體的條件——究竟什么樣的土地可被視為無主物、“無主”的時間多長可被視為無主、有效管理的真正內(nèi)涵是什么、所謂占有和管理的歷史追溯期有多久、需要有什么樣的文件或材料予以證明等等;甚至對于先占的目的也應盡可能像國內(nèi)物權法的分類一樣細化——是有目的的先占還是無目的先占,或者更準確地說來是“故意”先占還是合理先占等等。總之,國際法學家應該在原則的細節(jié)界定上加以完善,否則只會讓不懷好意者鉆國際法的空子,有悖國際法建立的初衷。
再有,狹隘的國家利益觀是上文中所提兩例的根本原因,更是國際法作用分散性的根本原因。不論外界的環(huán)境、制度等如何進步發(fā)展,如果這種狹隘的國家利益觀不能真正向合作共贏、和平發(fā)展的信念轉(zhuǎn)變,那么一切都是枉然。針對這個方面,國際社會,尤其是學者應當努力推動國家政府與領導人的思想與政策的變化——最直接地說,應當摒棄冷戰(zhàn)思維,減輕“敵對國家”的思想,尤其是在沒有宗教教義沖突、根本價值觀沖突的情況下。
古人有古人的智慧,所以有優(yōu)良的東西為后人所繼承。不可否認,歷史一步步發(fā)展至今,古時的原則與慣例確實幫助人們解決了許多糾紛,但不意味著歷史的遺產(chǎn)是萬能的,更不意味著抓住了慣例的借口就占住了道理和公義。國際法是應運國際大勢的發(fā)展應運而生的,它所代表的公平、爭議的精神是不可磨滅的。國際法中既存的各項規(guī)定、原則等等雖是人為構(gòu)建、商議和妥協(xié)而來的,但卻不只是強權的代表,正義的精神依然存在。如果現(xiàn)存國際法之中的規(guī)則無法體現(xiàn)這種精神或者無力維護這種精神,反而使紛爭愈演愈烈的話,那么它終將被歷史和人類廢棄。
參考文獻:
[1]王鐵崖.中華法學大辭典·國際法學卷[M].北京:中國檢察出版社,1996(705).
[2]楊青.正確處理南海權益爭端[J].瞭望新聞周刊.2006(1).
作者簡介:王姍,女,中共中央黨校國際戰(zhàn)略研究所2014級國際政治專業(yè)在讀碩士,研究方向:歐洲一體化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