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虛掩著門

時間存放在雪的表面。夕陽

晃了晃身子。

趕路人的心情沉到山脊背后。

他的棗紅馬，指引著前往客棧的近道。

裊裊炊煙之下，石階

望不到虛掩的門。鵝毛般的雪兒

聆聽時間甩手的聲音。掌柜迎上前：

“老大，這趟下來，費了不少時日吧??？”

他驚訝道：“立冬之前，我不是才路過的嗎？”

像時間的沙漏，沙丘從屋后的山腳包抄。

后院的馬廄開始安靜下來。

老板娘指使著女兒：

“大妮，收馬燈去。別磨蹭！”

女兒從廚房丟出一句：“俺沒時間，忙著呢！”

燒酒，使趕到的客人貪杯。

在爆炒花生米的久香之中，消弭倦意。

白熾燈。行酒令。閑言碎語。煙草味道。

掌柜酒意盎然，從這桌竄到那桌嘮嗑。

沒有人陪他斟酌打烊前的時間。

他自己喝多了。

——他脫下靴子，抖落風沙：

“你們！看到我的時間了嗎？

你們！把它藏到了哪兒？”

掌柜和老板娘面面相覷。大妮急中生智：

“哈哈！時間就藏在你的靴子里！”

——他穿上靴子，叫來了馬燈。

溜到馬廄看望他的棗紅馬：

“馬兒呀！趕明兒，咱哥倆，與時間比試賽跑！”

五月，與巖鴿一起聽海

在懶散的晌午，和木屋酣暢而眠

“咕咕”聲叫醒我，叫醒昨夜的獨醉

從此不敢再與大海遠握，或者對酌

哦，那樘木門吱吱作響

天藍，海藍，窗藍，酒樽也是藍的

巖鴿，從身后那處懸崖頻頻點頭

頸和上胸綴著金屬般的銅綠

她們亭亭溫馴，勝于鏗鏘的海濤

我多想尋來種子，果實，球莖，塊根

喂之以麥粒，玉米，稻谷，豌豆

沒人告知我：大海是柔軟的刀鋒

五月，與巖鴿一起聽海

營巢的枯枝盤起，萎草盤起，羽毛盤起

我不堪驚擾那些雪白的卵

以及她們跋涉的種群和祖先

時光在她們的血脈輪回

而我仰慕的碼頭，常有她們靈巧之身

常見她們脆弱的子孫，共鳴海天

有人告訴我：絕美是無聲的霸道

“瞭望吧！既然不能放歌。”

借助更多的冥想，我倒流三千年

抵達遙古埃及，尋訪信鴿傳書

進入美索不達米亞，觀察進化的羽冠

記憶為車呵，直通絕美之遠——

在伊斯塔女神身旁，她們歡唱

挪亞方舟停泊的亞拉臘山邊，她們振趐

我仍想尋來種子，果實，球莖，塊根

以麥粒，玉米，稻谷，豌豆，繼續(xù)喂養(yǎng)巖鴿

【敘事性詩歌詩論】

我以為，敘事詩重在“事”，巧于“敘”。敘述是為主體之“事”服務，同時，“事”又必然由“敘述”承載。它們內(nèi)在的聯(lián)系是指向性，機理是確認與節(jié)制。由此，詞語進入文本需要這樣的節(jié)奏:指向的途徑，確認的方式，節(jié)制的功效。

敘事與抒情是文本之中的一對“孿生兄弟”。兩者融合的程度要看詩人的目標、經(jīng)驗、節(jié)制、堅守、視界和技藝。這些因素都是變化的，而最大的變量是節(jié)制，即詩人要努力實踐并形成自己的抒寫規(guī)制：一是如何節(jié)制萬物之言語進入心靈，二是如何節(jié)制經(jīng)由心靈“篩查”的詩性語言進入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