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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察老張

        2016-11-23 04:13:37王劍寧
        民族文學(xué) 2016年10期
        關(guān)鍵詞:羊圈小馬老張

        王劍寧

        “在草原上,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

        說這話時,警察老張翹著二郎腿,坐在“大山”警務(wù)室門前的一塊青石上,一邊抽著煙,一邊出神地打量著遠(yuǎn)處的雪峰。淡藍(lán)色的青煙繚繞在警察老張的四周,他的眼睛微閉著,下巴微微揚(yáng)起,雙唇緊閉著,額頭的皺紋如同刀削斧刻般令人印象深刻。在正午的陽光下,警察老張顯得深沉而又淡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但他的神態(tài)中,卻透漏出一種無法言說的神秘。

        警察老張就那樣坐在青石上,抽著煙,講述著他和草原的奇聞異事。此時,草原的風(fēng)徐徐吹起,似有許多聲音在遠(yuǎn)處回響著。

        獨(dú) 狼

        警察老張說,那起牲畜盜竊案,是他在“大山”警務(wù)室工作期間,偵破的最為蹊蹺的案件之一。

        1

        過去,一進(jìn)入秋天,草原就會早早進(jìn)入雪季。雪薄薄地披在草地上,那些草就像襁褓中的孩子一樣,在雪被下呼呼大睡。牛羊們悠閑地行走在山坡上,它們不擔(dān)心餓肚子,那些掩蓋在雪下的小草,一個冬季都不會枯萎,足夠它們在寒冷中充饑了。

        然而,這個秋天,卻始終沒有下雪,雨水也不夠充分,草場在秋季干裂的陽光下略顯疲憊。牛羊們似乎預(yù)感到了即將到來的危機(jī),拼命啃食著日漸萎縮的青草,為抵御來日的寒冷積蓄足夠能量。那起牲畜盜竊案,就是在這個不尋常的秋季發(fā)生的。報案的,是牧民拜山。

        拜山是這片草場有名的養(yǎng)殖大戶,僅羊就養(yǎng)了三百多只。在那片草場上,居住的牧民本就不多,又十分分散,加之很少有外來人員活動,寬闊的草場,顯得分外寧靜。據(jù)拜山說,一直以來,那片草場就很少發(fā)生牲畜盜竊案,即使偶爾丟了幾只羊,也是自己不小心走失的。但是,這次拜山一口咬定,羊絕對是被人偷了,是兩只羊羔。

        警察老張就問拜山,為什么這么肯定羊是被偷了,而不是其他?拜山坐在氈房前的草地上,一邊抽著漠河煙,一邊一臉不屑地回答道,知道嗎?我是牧民,一個有經(jīng)驗的牧民!牧民,還能不知道自己有幾只羊嗎?不要說數(shù)量了,就是那些牲口們每天在想什么,都逃不過我的眼睛。拜山吐出一口煙,加重語氣說道,那些羊,我每天要點(diǎn)兩次名,早晨放出去點(diǎn)一次,晚上收到圈里再點(diǎn)一次,多少只?我還不知道嗎?在拜山一次緊似一次的反問中,警察老張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自信。

        的確,警察老張知道,對于一名有經(jīng)驗的牧民來說,有兩件事是他們再熟悉不過。一是草場,草場就是牧民們賴以生存的天堂。在牧民們的生活中,對草場的了解,往往決定著他們在草原的生存能力,草場有多大?哪個位置的草比較茂盛?距離有多遠(yuǎn)?地形怎么樣?能喂活多少牛羊?冬季有多厚的雪?都是他們必須了解和掌握的。否則,就無法在草原上長久地生存。遇到干旱季節(jié),草的長勢不好,就更加考驗?zāi)撩駛儗Σ菰牧私?,如果此時無法找到合適的草場,到了冬季,牛羊就很難挨過要命的寒冷。第二就是牛羊的數(shù)量,牧民們每天都在和牛羊打著交道,對它們的習(xí)性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對此,拜山揶揄著說,牧民們可以不知道老婆身上的變化,但對牛羊的情況卻是了如指掌的。特別是牛羊的數(shù)量,隨便一群牲畜,牧民們只要瞄幾眼,就可估算個八九不離十。不僅僅是數(shù)量,甚至公母各幾只?哪些喜歡打架?哪些愛沾花惹草?哪些喜歡熱鬧?哪些喜歡獨(dú)處?哪些懷孕了?什么時間下崽?牧民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至于為什么認(rèn)定羊是被偷的,拜山一口咬定,頭天傍晚,收圈時,他就守在羊圈口,一只只數(shù)過,羊一只也不少,絕沒有錯。第二天早晨出圈時,自己像往常一樣,又?jǐn)?shù)了一遍,就發(fā)現(xiàn)少了兩只羊羔。一夜之間,兩只羊不見了,不是在圈里丟的,還能在哪里?好端端在圈里睡覺的羊,第二天早晨不見了,不是人偷的,還是誰?拜山乜斜著眼,再次肯定地說

        確實數(shù)過兩次?警察老張不放心地問道。確實!拜山狠狠點(diǎn)頭回答著。頭天進(jìn)圈時確實一只也不少?警察老張又問。一只也不少!拜山不耐煩地回答道。

        于是,警察老張最終斷定,羊就是在圈里被偷的。

        2

        拜山家的羊圈在不遠(yuǎn)處的一個山坳里。當(dāng)警察老張和拜山一同來到羊圈時,拜山的兒子居馬拜正在圈門口清點(diǎn)著數(shù)目。拜山就故意問道,點(diǎn)了幾遍?是少了兩只吧?居馬拜點(diǎn)著頭說,又點(diǎn)了三遍,是少了兩只。于是,父子倆不再說話,齊刷刷看著老張。

        老張沒有言語,拿出煙,自己點(diǎn)了一根,又分別給拜山和他兒子撂了一根。拜山點(diǎn)著了,狠吸了一口。居馬拜看了一眼老子,沒敢抽,偷偷把煙藏在了褲兜里。老張和拜山抽著煙,圍著羊圈兜著圈子。羊圈挺大,都是土打的墻,前面用松樹條打著均勻的格子,格子上蒙著塑料,沒有漏洞,是用來冬季防寒的。繞了幾圈,老張沒發(fā)現(xiàn)可疑之處,就停在圈門口,盯著圈門發(fā)呆。門是木板做的,木板很厚實,老張仔細(xì)看了看,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撬動的痕跡。老張又看了看羊群,羊兒們也齊刷刷地扭過頭來,看著老張,咩咩地叫著,老張突然感到心煩,就對拜山說,要不,先讓居馬拜把羊放出去,咱們再看看。羊群走后,老張立刻感到安靜了許多,就又點(diǎn)著一根煙,向圈里走去。這次,拜山?jīng)]有接老張遞過來的煙,而是小聲嘀咕道,光抽煙有啥用?

        老張進(jìn)到圈中,立刻感覺昏暗了不少,圈里羊膻味很大,老張禁不住打了個噴嚏。老張先是仔細(xì)看了看那層塑料布,塑料布繃得很嚴(yán)實,沒有空隙,也沒有被劃過的痕跡。老張又看了看土打墻,墻體完好無缺,只是墻角有個很小的老鼠洞。老張看了看那個洞,搖了搖頭,那個洞太小,神仙也鉆不過去,何況人?老張又抬眼看了看圈頂,圈頂上倒是有兩個不大不小的通風(fēng)口,但都有厚實的木條擋著,老張揉了揉眼睛,仔細(xì)看,木條也完好無損,間隔不大,從木條縫隙射進(jìn)來的陽光,刺得老張眼睛生疼。老張收回目光,又低頭看著腳下的地,地上到處都是厚厚的羊糞,許久,也沒看出個什么名堂。

        從圈里出來,警察老張再次點(diǎn)燃一根煙,蹲在圈門口的草地上,瞇縫著眼,盯著圈門出神。不一會兒,煙燃到了頭,燙到了老張的手指,老張突然驚醒了似的,撂掉煙頭,迫不及待地問拜山,每天晚上羊進(jìn)圈后,圈門是鎖著的嗎?鎖著!拜山有氣無力地回答道。那早晨羊出圈后呢?羊出去了,還鎖著做啥?拜山有些氣惱地回答著。鑰匙是你拿著的嗎?老張再問。是我,別人都沒有。拜山不耐煩地瞪了老張一眼。確定,晚上鎖著,白天開著?老張不放心地再次追問著,這次,拜山惱怒地不再回答,蹲在圈門口,自顧自地卷了一根漠河煙,刷地點(diǎn)著,狠狠地抽著。

        怎么會這樣?圈門鎖著,圈里沒有出口,也沒有被破壞的痕跡,羊是怎么被偷走的呢?警察老張愣愣地站在草地上,不僅倒吸了一口涼氣。

        3

        回到派出所,警察老張前思后想,仍然不可思議,難道是拜山搞錯了?他的羊根本就不是在圈中被偷的,而是在回來的路上走丟的?或者,羊根本就沒有丟,是拜山一時糊涂了,忘記了羊的數(shù)目?

        但是,回過神來,老張知道,牧民們是精明的,也是純樸的,他的那些個猜想根本就站不住腳。那么,羊到底是怎么被偷的?一連幾天,警察老張愁眉緊鎖,眼前盡是羊的影子,但左思右想,卻始終無法理出個頭緒。就在這時,情況再次發(fā)生了,拜山的兒子氣喘吁吁地來到警務(wù)室,說道,羊又被偷了!大驚之下,老張匆忙趕到羊圈,只見拜山氣恨恨地坐在馬背上,不等老張發(fā)問,就自顧自地說道,是昨天晚上的事,又丟了一只羊羔,一夜門都鎖著,是不是被偷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策馬趕著羊群走了。

        這次,老張徹底驚呆了,他無法相信,是何人有如此神通?竟敢連續(xù)作案,而又不留下任何痕跡?站在羊圈里,老張的頭隱隱有些脹痛,他覺得這個賊人一定是有穿墻術(shù)的,不然他如何能進(jìn)到鎖著的羊圈中?又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穿墻而出?老張一根根抽著煙,直到一盒煙就要抽完的時候,突然腦中電光石火般一閃!難道是這樣?老張驚叫一聲,飛快地來到圈門口,盯住門栓,許久,禁不住再次倒吸了一口涼氣。

        晚上門鎖著,第二天才打開,門鎖沒有撬動的痕跡,圈墻和塑料也沒被損壞,羊卻接連兩次被偷了,這,只有一種可能,就是賊人在白天羊圈的門打開后,乘人不備,事先就偷了羊,藏匿在了羊圈中,潛伏了一夜,第二天圈門打開,人走后,就偷了羊消失了。想到這里,老張驚出了一身冷汗。但是,思緒稍作轉(zhuǎn)彎,又一個問題出現(xiàn)了,賊人躲在羊圈里,那么大的目標(biāo),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第二天難免不被人發(fā)現(xiàn),自身都難保,又如何偷羊呢?難道……?老張不再多想,飛快地返回圈中,仔細(xì)地查看著。羊圈中沒有什么可供藏身的地方,地上依然鋪滿了羊糞和干草,到處都是被羊踩過的痕跡。突然,堆放在圈角的一堆羊糞引起了老張的注意,那些羊糞并不很多,根本無法藏下太大的物體。但是,當(dāng)老張來到那堆羊糞旁,蹲下身去,突然發(fā)現(xiàn)旁邊似有許多新土,雖然和羊糞摻合在一起,又被反復(fù)踩踏,但仔細(xì)看,仍然可以看出。老張用手撥弄著那堆糞,突然有了一個更加驚人地發(fā)現(xiàn),糞下面的土明顯是被人翻過的。

        老張先是愣了愣,隨后找了一把鐵鍬,順著那些虛土挖了下去,竟然就挖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到了這里,老張頓時明白了,賊人偷了羊后,就埋在了這里,羊羔本就不大,足可以埋下。為了躲避牧民的眼睛,賊人也將自己藏在了糞堆里,上面再蓋上些干草,乘著混亂,就沒被拜山他們發(fā)現(xiàn)。等到拜山趕著羊群走了,才放心地出來,不聲不響地拿著羊逃逸了。

        然而,是怎樣的人?會有這樣的膽量?又如何會想出這樣不可思議的伎倆?老張再次被自己的發(fā)現(xiàn)驚呆了!

        4

        接下來的幾天,老張開始實施蹲守,他要會會這個膽大包天的賊人,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每天,等到拜山和兒子趕著羊群出圈后,老張就不聲不響地躲在離羊圈不遠(yuǎn)處的一個土包后,目不轉(zhuǎn)睛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老張藏身的地方雖地勢不是很高,但由于周邊地形十分開闊的緣故,放眼看去,一切仍然盡在眼中。前三天,沒有任何動靜。第四天早上,依然沒有動靜,到了午后,情況發(fā)生了,老張發(fā)現(xiàn),在午后的陽光下,遠(yuǎn)處的一片小樹林里,突然閃出一個黑影,黑影并沒有急于向羊圈方向移動,而是在樹林附近來回徘徊,直到?jīng)]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才放膽向羊圈走來。開始,由于距離過遠(yuǎn),加之刺眼的光線,老張不能確定那個黑點(diǎn)的具體情況。但是,當(dāng)黑點(diǎn)接近老張的視力范圍之內(nèi)后,老張驚異地發(fā)現(xiàn),那個黑點(diǎn)竟然是一匹灰色的狼!

        難道,盜賊不是人,竟然是狼?

        老張揉揉眼睛,他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看到的情況,他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那不是一匹狼,而是哪個牧民家的狗。然而,再次仔細(xì)地觀察后,老張確定,那個黑點(diǎn)的確是一匹狼。此時,那匹狼似乎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走著,每走幾步,就停下來,左右看看,沒有什么異常,就繼續(xù)向前走。等到接近羊圈時,那匹狼突然蹲了下來,側(cè)著耳朵傾聽,良久,才又開始行動。這次,老張完全看清了這匹狼。這匹狼身軀并不很大,毛色發(fā)黃,也許是長時間沒有吃飽的緣故,它的肚子干癟,整個形態(tài)顯得有些萎靡。但是,從它的眼睛里,老張仍然看到了只有狼才有的狡詐、兇殘和犀利的目光。

        起先,老張沒有驚動那匹狼,他要看個究竟,看看這匹狼到底是怎么隱身的。那匹狼走到羊圈門口,再次蹲了下來,似乎十分悠閑地瞇著眼睛,甚至愜意地打了個哈欠,直到接近黃昏,才不緊不慢地走進(jìn)了羊圈。老張低頭看了看手表,離拜山的羊群返回的時間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看來,這匹狼對牧民的生活習(xí)慣是早就做了周密調(diào)查了的,它早已算好了潛伏的時間。

        稍后,估摸那匹狼已經(jīng)潛伏后,老張從藏身處離開,俯身向羊圈不聲不響地走去,快接近羊圈門口時,意外突然發(fā)生了,那匹狼大概聽到了圈外的聲響,突然就從圈里竄了出來,老張一時愣在了那里。狼看到了老張,似乎也是一驚,等到發(fā)現(xiàn)老張手里沒有任何武器后,才大搖大擺地向樹林方向走去。等到老張回過神來,那匹狼已經(jīng)接近了樹林,好像仍不死心似的,又在樹林邊蹲望了一會兒,才不緊不慢地走進(jìn)樹林,消失了。

        事后,老張將自己的驚人發(fā)現(xiàn)告訴了牧民們,起先,牧民們并不相信,要知道,在這片草原上,已經(jīng)很久沒有野狼出沒了。即使在狼群泛濫的年代,牧民們也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狡猾而又膽大的狼。拜山更是掏出戴在脖子上的一顆狼牙,嬉笑著說道,看看,狼的牙都被咱拔了,壁式被卸了,還敢來嗎?但是,當(dāng)老張一再解釋后,牧民們終于相信了。于是,從那天開始,牧民們終于警惕起來,偷羊的事情就再也沒有發(fā)生過。

        就這樣,一個干旱的秋季悄悄結(jié)束了。

        5

        轉(zhuǎn)眼冬季到了,好像是為了釋放積蓄已久的能量似的,這個冬季的雪特別地大。進(jìn)入三九天后,雪就更大了,寒風(fēng)刺骨,特別地冷。就是在這樣的冰天雪地里,意外突然再次來臨了,拜山的羊又丟了!

        這次,拜山的羊不是在羊圈里丟的,而是在雪地里。據(jù)拜山說,羊出圈時,他數(shù)了兩遍,一只也不少。由于秋季干旱,草不旺,拜山?jīng)]有儲藏足夠的草,就只好在雪天把羊放出去。這次,由于附近的草都吃得差不多了,拜山就把羊趕到了事先選好的一處草場,這片草場雖遠(yuǎn),但由于避風(fēng),雪不厚,草又旺,羊就能夠比較容易吃飽。沒想到,回來后,拜山發(fā)現(xiàn),羊少了兩只。

        不可能走丟!當(dāng)警察老張仔細(xì)詢問時,拜山不容置疑地說道。這次,老張沒有再問,他知道拜山的性格,問也白問。那就是被偷了,會是誰偷的呢?老張抽著煙暗自尋思,難道又是那匹狼?那么,如果就是那匹狼,這次,它又是如何下手的呢?經(jīng)歷了秋季的那次奇遇,老張相信,那匹狼如此狡猾,如果這次還是它干的,手段一定非同一般。

        老張決定到羊群經(jīng)過的雪地看看。按照拜山放牧的路線,老張騎著馬,先是來到羊群吃草的山坳里勘察。那處山坳雖然避風(fēng),但并不狹窄。由于左面有一座山梁擋著,山坳里的雪就不是很厚。老張伸手在雪被下探了探,這里的草果然茂盛,老張就對拜山的經(jīng)驗有了許多欽佩。但是,幾經(jīng)觀察,老張斷定,這片草場沒有狼可供藏身的地方,也不是最佳的伏擊點(diǎn),那么,如果就是那匹狼干的,它會在哪個部位下手呢?

        老張騎上馬,在羊群返回的路線上仔細(xì)尋覓著。拜山所選擇的路途都比較平坦開闊,雪雖然很厚,但并不妨礙羊群通過。老張騎著馬,放眼看去,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沒有任何遮蔽物,狼要不聲不響地襲擊羊,又不留下任何痕跡,簡直是不可能的事。無奈,老張決定先回到牧區(qū)再說。就在老張打馬經(jīng)過一個緩坡時,左面的一塊凹地引起了老張的注意。那塊凹地由于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并不顯眼。老張下馬走過去,兩腿一下就陷在了深深的雪中。老張眼前一亮,他想起了那匹狼在羊圈的潛伏方式,這次,如果它故伎重演,就隱身在這堆雪里,待羊群經(jīng)過時,突然出擊,得手后再潛伏回去,肯定不會被發(fā)現(xiàn)。

        對,那匹狼一定就是在這里打的伏擊!

        6

        后面的故事就簡單了許多。

        促使老張下決心干掉那只狼的,是因為拜山的一句話。起先,老張還是暗藏著一絲惻隱之心的,他覺得狼有血性,有激情,有韌性,有耐力,活的現(xiàn)實而又浪漫。而自己,缺的就是狼的那股狠勁。他更珍愛狼的處事哲學(xué),狼團(tuán)結(jié),講究戰(zhàn)術(shù),敢于突擊,也懂得迂回。也許,狼的世界有些另類,但是,另類的東西難道就全是壞的?然而,拜山聽了老張的話,卻冷笑著說道,幼稚,太幼稚!你知道個啥?那是一匹獨(dú)狼,知道嗎?什么是獨(dú)狼?獨(dú)狼就是比一個狼群都要厲害的狼。不相信?就那么一只狼活了下來,如果不是特別的毒,特別的狠,特別的狡詐兇險,能嗎?拜山連著用了三個“特別”,隨后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說道,你以為就你心善?就你知道狼?告訴你,該下手的時候就得下手,不然,這匹獨(dú)狼遲早會襲擊人的。就是拜山最后的那句話,讓老張的惻隱之心蕩然無存了,是啊!自己是警察,如果就因為自己的那點(diǎn)惻隱之心,狼傷了人,誰負(fù)責(zé)?

        有了上次在羊圈的經(jīng)歷,這次,老張的行動就直指目標(biāo)。他到局里領(lǐng)了一支長槍,在那塊凹地附近,老張選了一個合適的地方,將自己埋在雪地里,只露出兩只眼睛,和一管黑洞洞的槍口。

        槍響的時候,老張感覺,自己的心中似乎突然就少了一點(diǎn)什么。

        獵 鷹

        那只鷹不知是何時飛臨頭頂?shù)?,?dāng)人們聽到第一聲凄厲的鳴叫聲,慘禍就突然發(fā)生了。

        1

        那是五月的一天,特克斯縣喀拉峻大草原春色怡人,天剛放亮,一隊迎親的哈薩克族青年彈著冬不拉、唱著歡快的情歌從遠(yuǎn)處的山頭緩緩行來,身穿白色婚紗、頭戴錐形“薩烏貝里”帽的新娘被幾個穿著粉色衣衫的姑娘簇?fù)碓谌巳旱闹虚g,遠(yuǎn)遠(yuǎn)看去,仿佛朵朵盛開在草原身上的美麗的牡丹花。新娘叫白仙古麗,俊美的面龐雖然掛滿了離別親人的悲傷,卻依然無法掩飾住那份新婚的企盼和喜悅。

        “白仙古麗,唱首歌吧!今天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呀!”幾個手持冬不拉的哈薩克族漢子大聲起哄著。

        “閉上你們的臭嘴吧,沒見新娘臉上的淚花嗎?”簇?fù)碓谛履镏車哪贻p姑娘們極力維護(hù)著新娘。

        “行了吧,誰不知道新娘臉上的淚花是流給別人看的!”漢子們依然不依不饒。

        就在年輕人們相互吵鬧的時候,一聲尖厲的鷹鳴突然傳來,還未等歡鬧的人群反應(yīng)過來,一只鷹如幽靈般臨空飛下,凌厲的雙爪直向新娘的頭部抓去,突如其來的橫禍?zhǔn)勾髦_烏貝里帽的新娘呆若木雞。鷹的襲擊眨眼便已結(jié)束,等到人們反應(yīng)過來,那只鷹早已不知去向。而新娘卻已滾下了山坡,鮮血從她的面部噴涌而出,那只鷹啄傷了她的眼睛。

        鷹襲擊人的事件迅速傳遍了大草原。然而,除了對新娘的遭遇感到極大的悲傷外,人們并沒有對此事產(chǎn)生過多的思考。在神秘的大草原,動物襲擊人的事情并不少見,對此,草原上的人們早已司空見慣。也許,鷹襲擊人的事件本就是一次意外,草原上的人們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

        警察老張聽到鷹襲擊人的消息時,已經(jīng)是一個月以后的事情了。

        在草原上工作多年,警察老張雖然沉默寡言,卻有著極為嚴(yán)密的思維能力,遇到什么新鮮的事情,警察老張都要在頭腦中多畫幾個問號。

        “鷹怎么會襲擊人呢?”警察老張抽著煙,臉上布滿了疑惑。

        “那有什么奇怪的,鷹是猛禽,聽說草原上的鷹可以叨起一只羊羔呢!”同事小馬不置可否地回應(yīng)著。

        “是的,鷹的確十分兇猛,然而,對于人,鷹仍然是十分畏懼的,何況是一群彈著冬不拉、唱著歌的人。”煙霧繚繞中,警察老張臉上的疑團(tuán)更加濃厚。

        “草原上的事,很難說?!毙●R小聲嘀咕著。

        “從警幾年了,小馬?”警察老張掐滅香煙,突然問道。

        “還不到半年?!毙●R略感奇怪地抬起頭,對于警察老張思維上的起伏,小馬時常難以適應(yīng)。

        “還沒到過大草原吧!”警察老張的雙眼凝視著遠(yuǎn)處的天空,充滿了向往之情。

        “是的,沒有?!表樦炖蠌埖哪抗?,小馬也將目光探向了遠(yuǎn)處的天空,然而,視野中卻只有幾片白色的云。

        “那好,我?guī)愕酱蟛菰纯?,只有到過草原的人,才能了解那里的山和那里的云?!本炖蠌堉赜贮c(diǎn)起了香煙,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2

        警察老張和小馬來到喀拉峻大草原時,那里已開滿了六月的“打碗花”。

        “剛好有一場賽馬會,客人們不妨去看看?!绷糁窖蚝拥睦献彘L盛情地邀請警察老張和小馬。

        “也好,好久沒有領(lǐng)略草原牧民們的英姿了?!本炖蠌埿廊唤邮?。

        賽馬會在距部落八公里處一塊寬廣平坦的草地進(jìn)行,當(dāng)警察老張和小馬趕到時,那里已圍滿了看熱鬧的人群。對于草原上的哈薩克族牧民們來說,賽馬是他們最鐘愛的體育運(yùn)動,能夠在賽馬中取得第一的青年,往往會被哈薩克人們譽(yù)為草原上的英雄。因此,在賽馬中奪冠,就成了每位哈薩克年輕人最大的心愿。

        “你猜誰會贏?”牧民們紛紛議論著。

        “一定是居馬伙加!”幾個年輕姑娘口氣堅定地說道。

        “不,肯定是達(dá)吾列提!”旁邊的幾個年輕漢子不滿地提出了不同意見。

        賽馬還沒開始,草原上空已飄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居馬伙加和達(dá)吾列提是誰?”警察老張抽著煙,隨意地向坐在旁邊的族長探尋著。

        “他們兩個?。】墒俏覀冞@片草原上的英雄,等會兒你就會看到他們的。”族長捋著胡子滿臉得意地回答道。

        隨著一聲哨響,賽馬正式開始,十幾個哈薩克族青年揚(yáng)鞭越馬,沿著草場邊早已畫好的白色跑道,展開了激烈的角逐,歡呼聲頓時此起彼伏,淹沒了整個大草原。

        當(dāng)賽馬進(jìn)行到最后兩圈時,場上的形勢發(fā)生了重大轉(zhuǎn)折,沖在最前邊的是兩個騎著白馬和黑馬的青年,在他們身后,其他參賽的人馬足足被落下了半圈。

        “看,那個騎白馬的是居馬伙加,騎黑馬的就是達(dá)吾列提!”老族長大聲指點(diǎn)道。

        順著老族長手指方向,警察老張看到:白馬與黑馬幾乎是齊頭并進(jìn),然而當(dāng)賽程只剩下半圈時,白馬突然超過黑馬半個馬身,騎黑馬的哈薩克族青年顯然急壞了,拼命揮鞭抽打著馬身,卻怎么也無法超過跑在前面的白馬,眨眼間,白馬沖過了終點(diǎn)線,而黑馬距白馬依然還有半個馬身,騎黑馬的青年氣極了,雖然比賽結(jié)束了,卻依然發(fā)泄似地抽打著那匹可憐的馬。

        “居馬伙加!居馬伙加!”

        牧民們大聲呼喊著英雄的名字。此時,騎著黑馬的達(dá)吾列提卻顯得異常失落。就在人們歡呼雀躍的時候,從人群中翩然走出一位哈薩克少婦,少婦的雙手捧著一碗水,俊美的臉上蕩滿了無限的愛戀和祝福,就在少婦抬頭注視的一剎那,警察老張發(fā)現(xiàn):少婦的左眼緊閉,顯然,曾經(jīng)受到過極大的傷害。

        少婦輕輕地來到居馬伙加的馬前,深情地將水遞了上去,居馬伙加俯身接過碗,仰頭飲下,顯得異常的英俊瀟灑。這時,警察老張意外發(fā)現(xiàn),就在少婦遞水的一瞬間,達(dá)吾列提的眼中布滿了憤恨和嫉妒,并掉轉(zhuǎn)馬頭,憤憤地說道:“哼,那只鷹早晚會啄瞎你的另一只眼!”隨后,策馬而去。

        賽馬會雖然結(jié)束了,警察老張卻似乎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達(dá)吾列提的話在腦海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跡。

        “那少婦就叫白仙古麗,她就是那個被鷹襲擊的新娘?!蓖砩希炖蠌堖咃嬛鴩娤愕哪滩柽吪c老族長攀談起來。

        “那么,那個獲得第一名的,叫居馬伙加的漢子,就是白仙古麗的丈夫了?!本炖蠌埶坪趼唤?jīng)心地尋問著。

        “是的,居馬伙加就是白仙古麗的丈夫,自從白仙古麗的左眼被鷹啄瞎后,居馬伙加曾經(jīng)深深地痛苦過,好在居馬伙加是個有良心的漢子,并沒有嫌棄殘疾的新娘,仍然娶白仙古麗作了自己的妻子,如今,他們的感情很好!”

        聽了老族長的一席話,警察老張的腦海中又一次掠過了賽馬會結(jié)束時,白仙古麗送水的那一幕。與此同時,達(dá)吾列提那歹毒的目光也再一次閃現(xiàn)在眼前。

        “其實,那個叫達(dá)吾列提的小伙子騎馬的技術(shù)也真的不錯?!本炖蠌埖皖^拿起一塊馕,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道。

        “誰說不是呢?在我們這片草地上,達(dá)吾列提也算是一個數(shù)得上的漢子。”族長一邊附合,一邊喘著粗氣繼續(xù)說道:“只是,他的運(yùn)氣不太好,每次賽馬都差一點(diǎn)就超過了居馬伙加,唉!就連情場上,他也不是居馬伙加的對手!”

        “情場上?”警察老張手中的碗輕輕地抖了一下,他迅速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注視著老族長那蒼老的面孔。

        “是呀!達(dá)吾列提一直喜歡著白仙古麗,而白仙古麗卻對居馬伙加情有獨(dú)鐘,不過,達(dá)吾列提也的確比不上居馬伙加?!崩献彘L仰頭喝了一口奶茶,嘆息著說道。

        “為什么呢?”警察老張突然來了精神,使勁地挺了挺早已酸痛的腰。

        “唉!達(dá)吾列提一直想在馬會上超過居馬伙加,以迎取白仙古麗的歡心。有一次,竟然在居馬伙加的馬料里下了藥。下藥的事情發(fā)生后,白仙古麗對達(dá)吾列提就徹底失望了,并毅然答應(yīng)了居馬伙加的求婚,唉!”

        在老族長無奈的嘆息聲中,警察老張仿佛突然悟出了什么。

        “明天,我們就到草原上去看一看!”警察老張仰脖一口氣喝干了碗中的奶茶,興致勃勃地說道。

        3

        六月的大草原,格外的美,羊群像白色的云朵一樣飄動在綠色的草地上,隨著草原的風(fēng)輕輕吹起,到處都蕩漾著花草的清香味。

        “?。〈蟛菰?,我來了!”小馬意氣風(fēng)發(fā)地騎著馬兒,盡情地享受著大草原那寬廣渾厚的美,禁不住放聲大叫著。

        警察老張卻沒有像小馬那樣撒歡兒,從警十幾年來,他已不止一次來過大草原,對于草原那奇異的美,早有領(lǐng)略。

        翻過一座山梁后,警察老張和小馬來到了那片鷹襲擊過人的草地,凝視著天空中朵朵飄動的云,警察老張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所長,兔子!”小馬的疾呼聲打斷了沉思。

        順著小馬手指方向,警察老張看到一只受驚的兔子正向谷底躥去。

        “追!”警察老張突然來了興趣,策馬急追而去。

        就在警察老張和小馬快要接近兔子時,一聲尖厲的鳴叫突然傳來,緊接著,一只鷹凌空飛下,一個俯沖就將那只兔子抓了起來。隨后,拍打著翅膀向山頂飛去。

        待警察老張和小馬回過神來后,發(fā)現(xiàn)山頭上立著一個手持獵槍的哈薩克老人,老人伸出手臂,那只鷹就輕輕地落在了老人的手臂上。

        “原來是一位放鷹的獵人!”警察老張輕抖韁繩,熱情地迎了上去。

        草原上的哈薩克族人在放牧的同時,多以狩獵為生,而一只訓(xùn)練有素的鷹,往往就成了獵人狩獵的得力武器,對此,警察老張早有耳聞。

        “哈!好大的鷹啊!”警察老張大聲贊嘆道。

        “是?。∮辛诉@只鷹,我狩獵可容易多了!”獵人拎著兔子高聲說道!

        “難道鷹也通人性嗎?它能領(lǐng)會人的意圖嗎?”警察老張故作不解地自語著。

        “嘿!別看鷹十分兇猛,可只要經(jīng)過認(rèn)真的訓(xùn)練,就能夠聽懂人的話哩!在大草原上,任何兇猛動物都會被有經(jīng)驗的獵人馴服的?!鲍C人邊回答著警察老張的疑問邊自豪地?fù)崦直凵夏侵机棥?/p>

        “哦!真是難得!”警察老張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只鷹。

        4

        “去,調(diào)查一下這個部落共有多少個獵人養(yǎng)有鷹?”一回到自己住宿的氈房,警察老張便迫不及待地吩咐小馬。

        “嗨!那有什么可調(diào)查的!”余興未盡的小馬很不情愿。

        “讓你去就去,一個也不能漏?!本炖蠌垏?yán)厲地說道。

        小馬回來時,已是傍晚,太陽在遠(yuǎn)處的山頭只露出了半個臉兒,披上霞光的大草原顯得更加嫵媚動人。

        “共有七家養(yǎng)有鷹。”跑了大半天的小馬邊喝著水邊向警察老張匯報著。

        “哦!七家?”警察老張的神情變得更加嚴(yán)肅。

        “其實,不止七家,據(jù)牧民們說,達(dá)吾列提也曾經(jīng)養(yǎng)過一只鷹,只是,最近沒見他放過鷹?!憋嬜懔怂男●R依然不緊不慢匯報著。

        “你可立了大功了,小馬!”聽了這句話,警察老張緊鎖的眉頭意外地舒展了許多,他抓起身旁的大蓋帽,果斷地說道:“走,去達(dá)吾列提家看看”。

        “立了大功了?”小馬莫名其妙地嘀咕著,他實在無法跟上警察老張那變化過快的思維,看到警察老張已閃出門外,便疾步跟了出去。

        5

        草原上的人居住十分分散,達(dá)吾列提的氈房距他們住宿的地方大概有七公里之遙,當(dāng)警察老張和小馬趕到時,天已逐漸黑了下來。

        達(dá)吾列提不在家,但氈房的門卻敞開著,當(dāng)警察老張和小馬走進(jìn)氈房時,赫然看到一只關(guān)在籠里的鷹。

        “果然不出所料!”警察老張說。

        第二天,警察老張和小馬給部落的牧民們上演了一場精彩的節(jié)目,他們提來了達(dá)吾列提那只關(guān)在籠中的鷹,又用草編了一個人的模型。隨后,給模型戴上了那個只有哈薩克姑娘結(jié)婚時才戴的錐形“薩烏貝里帽”。

        “看吧!這可是一只訓(xùn)練有素的鷹?!贝綔?zhǔn)備工作全部就緒后,警察老張打開了那個關(guān)鷹的籠子。

        立時,那只鷹箭一般飛出籠子,雙爪狠狠地向戴著薩烏貝里帽的草人抓去,只一瞬間,草人便被鷹的利爪抓得失去了原形。

        “哦!原來如此!”草原上的人們終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憤怒的目光一起逼向了達(dá)吾列提。

        6

        “嗨,老張,你可真神了!”回來的路上,小馬羨慕地說道。

        警察老張仿佛沒有聽到小馬的話語,只是出神地凝視著陽光下那片綠色的圣地,目光中隱含著深深的愛意!

        “其實,真正神奇的是大草原,比起這大草原,我們又算個什么?”良久,警察老張才意味深長地說道,隨后策馬疾馳而去。

        野 貓

        1

        早春的一天,警察老張碰到了一個難題。

        原來,草原要發(fā)展旅游,修一條柏油路,沿途有一老屋,據(jù)說是解放前所建,正好位于道路必經(jīng)之地。此屋年代久遠(yuǎn),且有傳說,被沿途一些群眾尊為神屋。當(dāng)包工頭帶領(lǐng)民工欲拆此屋時,遭到周邊群眾的強(qiáng)烈反對。迫不得已,包工頭找了一些人,實施強(qiáng)拆。不想沿路群眾集體抗議,并聚眾與包工頭對抗,致使修路工程受阻。

        得到消息,警察老張心下一驚:當(dāng)?shù)厝罕姸嘈沤?,會不會有什么蹊蹺?警察老張立刻派人傳話給包工頭:雖然只是一座老屋,卻干系重大,決不可貿(mào)然行事。從警多年,警察老張?zhí)幚砑m紛眾多,深知凡涉及拆遷問題,都不可小視。特別是在一些古建筑眾多的地區(qū),這類拆遷往往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稍有不慎,就可引發(fā)糾紛。修復(fù)道路雖是利民大業(yè),卻涉及拆遷移民等諸多敏感問題,處理不當(dāng),不但工程受阻,而且極易造成誤解,好事就會變成壞事。

        不容多想,警察老張快速趕赴出事地點(diǎn)。

        但見圍觀之人甚眾,而不遠(yuǎn)處的村莊里,依然有大量村民陸續(xù)趕來,眼見情勢已變得十分復(fù)雜。包工頭的建筑隊被黑壓壓的人群圍在中間,手持棍棒,警惕地注視著人群。穿過人群,走到近前,警察老張看到:正有幾個老人跪在地上,面向那座老屋,默默念叨著什么。圍觀數(shù)百之眾,盡皆在靜默祈禱,氣氛壓抑得一觸即發(fā)。

        細(xì)觀那座老屋,警察老張發(fā)現(xiàn),老屋的規(guī)模并不大,但由于建于高處,從下面仰視,就顯得分外高大。由于年代久遠(yuǎn),屋身已多處潰塌,顯得異常破敗和蒼涼。屋門卻建得十分高大,兩個門柱用厚重的青磚雕刻而成,盤旋而上,依稀可見過去的輝煌。正值初夏時節(jié),清風(fēng)習(xí)習(xí),白云悠悠,整個老屋顯得莊嚴(yán)肅穆。

        稍做思考,警察老張快步走到包工頭近前,大聲呵斥道:“不能這么做,趕快收去棍棒,立刻散去!”包工頭無奈,即刻帶領(lǐng)民工撤離。

        警察老張又來到那幾個老人身邊,躬下腰聲,雙手將老人輕輕扶起道:“老人家不要這樣,趕快起來吧!”

        老人看到警察老張禮數(shù)周到,隨即起身說道:“警察同志??!這老屋是咱們這片村莊的命根子,拆了這老屋,上天可是要怪罪的!如果強(qiáng)拆,我們決不能答應(yīng)!”

        警察老張十分不解地詢問:“修路是利民的大事,你看村莊的路都破成了這個樣子,再不修都不能通車了,你們原本應(yīng)該大力支持,為何因為一座老屋而阻礙呢?”

        老人們隨即回答:“聽說政府要重修道路,我們都很高興。這么多年了,我們被這條路害苦了??墒?,那座老屋名堂大著呢!神都來過,一定不能拆!”

        “神都來過?”警察老張不禁詫異。

        “每到夜里,月亮呢都會落到老屋上,那不是神遣派使者來了嗎?有時候,屋里會傳出念經(jīng)的聲音,大家都說是神的使者在里面做法事呢!很久以前,有一個小伙子喝醉了酒,糊里糊涂地睡在了老屋旁,得罪了神的使者,就給雷劈死在了那里。這么多年了,村里的人們都不敢進(jìn)去,遠(yuǎn)遠(yuǎn)的就繞道走。如果拆了那座老屋,還不知會發(fā)生啥事呢!”老人們紛紛說道。

        聽了老人們的敘說,警察老張越發(fā)感到其中必有蹊蹺??磥?,如果不把老屋的謎底打探清楚,想要拆去,恐怕是很難。

        2

        當(dāng)天夜里,警察老張僅帶一名隨從,向老屋走去。

        月夜里的老屋,與白日里所見的,又是另一種景象。由于坐向背光,老屋正面靜立在巨大的陰影里。像是一位站在高處的圣人,面色含霜,默默地看著世間百態(tài)。在月色星光的襯托下,老屋向光的部分色彩斑斕,與背光部分形成明顯的光影反差,從側(cè)面遠(yuǎn)遠(yuǎn)看去,顯得厚重深邃,給人強(qiáng)大的震懾感。警察老張心下暗想:怪不得村里的人會如此敬仰這座老屋。

        然而,等了許久,警察老張卻始終未看到月亮落到老屋的上面。據(jù)老人們說,月亮是落在屋的頂上,恰巧就懸在那個檐角上?,F(xiàn)在,時間尚在上半夜,由于夜空晴朗,月亮更顯渾圓而飽滿,像一個誘人的奶酪,懸在東面的天空,與老屋所在位置是兩個方向。不要說月亮?xí)湎聛?,根本離老屋還遠(yuǎn)著呢!

        “老張,那些老人根本就是胡說,你看這月亮怎會落到老屋的上面呢?”又等了兩個小時,隨從不耐煩地說道。

        “時間還早,再等等!”警察老張看著月亮,耐心地說道。

        后半夜,月亮的移動更加明顯,浩大的星空深遠(yuǎn)而安靜,似乎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不知不覺中,月亮原來在正東方向,現(xiàn)在漸漸向西靠近。從所處位置看去,警察老張發(fā)現(xiàn):月亮已經(jīng)悄悄接近了老屋,不覺心中似有所悟。

        又過了一個時辰,突然就刮起了一陣小風(fēng),萬里晴空碎云點(diǎn)點(diǎn)。再看那輪月亮,突然就由先前的圓月變成了上弦月,而且更加接近了老屋。但是,從警察老張所在位置看去,月亮雖然接近了老屋,如果說要落在上面,似是沒有可能。

        警察老張立起身來,重新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地形,突然驚喜地喊道:“快,快跟我來!”隨后,飛快地向坡下跑去。站在坡下,再看那輪月亮,已經(jīng)真正接近了老屋。只是剛才警察老張所在位置過高,比較而言,月亮正在頭側(cè),顯得離老屋尚遠(yuǎn)。

        按著月亮移動的方向,警察老張也不斷變換著位置,當(dāng)移動到西面偏側(cè)的一個位置時,警察老張驚異地發(fā)現(xiàn):從這個方向看去,那輪上弦月竟然真就與老屋上的那個檐角重合到了一起。遠(yuǎn)遠(yuǎn)看去,不就是掛在上面了嗎?僅僅重合了幾秒鐘,月亮就滑向了一邊。再看時,已經(jīng)難以重合。警察老張心下釋然:想必在某個夜晚里,有人凌晨起得早,偶然經(jīng)過時,恰巧在這個時間站在了這個位置,當(dāng)下看到月亮“落到”老屋上面,實在純屬巧合。而對于那些虔誠的村民們來說,這種巧合,就足以讓他們大惑不解,從而心生敬畏了。

        3

        可是,那些夜半誦經(jīng)聲,又是什么來頭?

        第二天夜里,警察老張帶領(lǐng)隨從,再次來到老屋。這次,警察老張徑直向老屋走去。從警多年,警察老張經(jīng)手的案件可謂無奇不有,有的說得上驚世駭俗??墒牵谄岷诘囊雇?,如此近距離地走進(jìn)一個老屋,而且心頭又揣著幾分神秘和許多傳說,這還是頭一次,警察老張的心中難免忐忑。老屋的門巨大而厚重,一看就是用上好的木料作成。雖然經(jīng)過了歲月風(fēng)云的消磨,風(fēng)吹雨淋的損耗,顯得班駁陳舊,傷痕累累,卻依然暗藏著非凡的氣勢。站在那個門前,警察老張再次體驗到一種神秘的威力。當(dāng)你的心中有了一種信仰,當(dāng)這種信仰既現(xiàn)實又遙遠(yuǎn)時,就會布滿神秘的色彩。而當(dāng)這種神秘再加上許多傳說,就會使你萌生敬畏和膜拜。其實,每個人的心中,都是有一扇門的。只是要看這扇門是開著,還是關(guān)著。關(guān)著的是什么?而開著的,又會通向哪里?只要你能夠把握好心中這扇門,也就把握了自己的心靈、生活或者命運(yùn)。即使外力再大,都無法迫使你改變自己。

        “吱呀”,尖利的開門聲在寂靜中顯得十分刺耳。警察老張緩步走進(jìn)了屋內(nèi),這大概是近年來,第一個敢于走進(jìn)這座老屋的人。或許,許多的發(fā)現(xiàn),就來源于這第一次。沒有第一次,就沒有生活的演變?;蛟S,生活本就是一扇門,而你先要走出自己心中的門,然后才能走進(jìn)生活的門!

        屋內(nèi)顯得沉悶而昏暗。但是,由于屋的頂部有部分塌陷,月光依然散照了進(jìn)來。駐足片刻,警察老張的眼睛終于適應(yīng)了屋內(nèi)的光線。借著微弱的月光,警察老張才發(fā)現(xiàn),屋的頂部跨度很大,用幾個粗壯的圓柱支撐著,顯得冷峻而肅穆。貼近柱子細(xì)看,依稀可見鏤刻著一些字畫,十分精致。警察老張和隨從走到老屋左側(cè)的一個角落,從這個角度看去,光線恰巧從塌陷的房頂射入,屋內(nèi)的一切依稀可見。然而,等了一夜,卻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除了聽到幾只老鼠的吵鬧聲,根本沒有什么誦經(jīng)聲。

        第二日,警察老張帶著隨從再來,依然一無所獲。

        4

        第三日,天空下起了小雨,直到子夜方才停歇。

        當(dāng)警察老張和隨從來到老屋內(nèi)時,又已是明月當(dāng)空,屋內(nèi)一切依舊。警察老張靠在大廳角落的墻壁上,靜靜地等待那種可能的發(fā)生。在警察老張看來,可能與不可能,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在人的一生中,有許多個可能和不可能在浮現(xiàn)。當(dāng)你在實踐中否定了可能的存在,那么不可能就變成了一種現(xiàn)實。然而,如果你不去親身印證不可能的存在,那么,可能也許就會在不經(jīng)意間成為一種現(xiàn)實。因此,為了印證那飄忽不定的可能的存在,我們必須在等待中,去守住無數(shù)個不可能。

        就在警察老張在等待中有了一絲睡意時,屋內(nèi)突然有了響動,警察老張立刻驚醒,凝目看時,正有兩個黑影一前一后,從老屋頂部的塌陷處躥了進(jìn)來。警察老張揉了揉眼睛,這才看清,那兩位不速之客,竟然是兩只體態(tài)碩大的野貓。兩只野貓似在為何事打斗,你追我趕,上躥下跳,老屋內(nèi)頓時塵煙滾滾,嘶鳴聲聲。

        不久,從屋頂再次躥入幾只野貓,卻不參戰(zhàn),而是蹲在一個傾斜的木樁上,頸毛豎起,相互逼視,口中發(fā)出森然之聲。此時,兩只打斗的野貓依然緊緊糾纏在一起,口中發(fā)出的聲音高亢而激烈,而旁邊觀戰(zhàn)的野貓,發(fā)出的聲音則低沉而有力。這些聲音混合在一起,有高有低,相互映襯,妙趣橫生,突然就有了合奏的感覺。警察老張當(dāng)下大悟:難道竟是如此?

        乘著野貓打斗,警察老張和隨從悄悄潛出屋外,倚在近處再聽,不覺釋然。但聽那聲音從屋內(nèi)傳出,依稀可聞。正有輕風(fēng)掠過,使聲音時斷時續(xù),高低起伏。加之,剛有小雨下過,屋角的房檐上不時有雨水滴下,恰巧落在下面的青石上,滴答之聲清晰可聞。如此幾種聲音交雜,竟顯得你應(yīng)我答,錯落有序。加上心理因素作祟,那種聲音的組合,儼然就是幾個人在輕聲誦經(jīng)……

        至于傳說中的醉漢之死,警察老張通過現(xiàn)場勘驗,發(fā)現(xiàn)醉漢喪生之處,挺立著一棵大樹。大樹歲月已久,盤根錯節(jié),枝繁葉茂,樹冠高聳。想必是那醉漢在無意之間,靠著大樹酣睡,恰巧天空下起大雨,電閃雷鳴。閃電通過潮濕的樹干,瞬間傳下,醉漢便在酣睡之中喪了性命。只不過當(dāng)時村寨信息封閉,文化落后,而村民們無法解釋,自然就將這些事件穿梭在一起,你來我往,耳耳相傳,并多有夸大,終于將一些原本平凡的事件,硬生生搞出了許多傳說。這在當(dāng)時,并不奇怪!

        5

        次日,警察老張將幾日來的所見所聞如實告訴了村民。村民們不信,警察老張便帶著他們前往觀察,一連數(shù)天,終于探悉了究竟。疑團(tuán)即解,村民們不再阻擋拆除那座老屋,畢竟誰都知道:修路乃利民之舉,如果無端生事,老天也會怪罪的!

        責(zé)任編輯 郭金達(d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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