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端剛

陰山筆記：夏殤（組詩）

馬端剛

1

不會再流淚

流淚也是在心里

滿懷疲憊的日子，細雨纏綿

夢不斷，由遠及近，堆積蔓延

身體的寺廟，十年之后燒香拜佛

吟誦，念珠不停地滾動著物是人非

一個又一個影子，相遇分離

窗口的鴿子低聲傾訴，這樣的時間

你聽到不僅僅是木魚聲聲

還有流水潺潺，環(huán)繞在白墻紅瓦的花朵

悄無聲息地盛開，獻出了芬芳的心

2

夜深，眼眶里那些樹木，燈火

依然如故，一整夜，風吹，星星落

一段時光，一條街道，有些涼意

默默地生，默默地死，月圓了又缺

空空的城市散落了一地紙錢

夜幕慘淡，飄蕩的面孔熟悉陌生

聚散之間，天空飄起了雨

孤獨的紙上滴滿泛黃的水跡

漸漸漫過了我們經歷的道路

一些舊事沸沸揚揚，一匹匹脫韁的馬

3

每個失去的夜，都有親人哭泣

一條河湮沒了他們的目光，多少思念都付諸流水

鉛云滿布，哀悼的水傾盆而瀉

冰涼的世界，從陰山到長江，不停翻滾的生命

暗流洶涌的夏，尖叫，呼喊，拍著著堤岸

一場雨，一股風，美好瞬間消逝

黑暗的傷口上，一道閃電切割著生與死的距離

所有的夢，夜與晝之間

成為像天空，像江河一樣寬闊的痛

這時我唯一能做的

與你相互依靠，與你守候黎明

4

午后，沙塵彌漫了孤獨的心

遠處模糊不清的人群，街道，樓房

搖蕩，奔跑，時間的留香若隱若現

棲居的窗口，漸漸衰老的眼睛

一個字一個字地想念曾經的藍

我在這里，你在何方

十八歲的少女和手中的玫瑰

在一支支香煙里燃燒，繚繞

在夏天眺望的人

害怕記憶迷蒙了眼前的風景

因為風景里的萬物茂盛

還可以找到已經長大的那個孩子

5

云朵流走了

無風的時候，才想起一池的漣漪

黑暗中，秘密的詞語不斷靠近

落下的雨滴，密密匝匝卻消無聲息

大地上無數顫抖的花火，熱烈燃燒

一束夏天毀滅了一生的期待

深愛過的目光，迷離彷徨

你看見的我不再年輕，已經蒼老

我擁有的只是無邊的夜色

和一顆被雨水洗刷的心

它們在燈火下傾聽

天地萬物，喜怒哀樂

看一只只鳥飛過，卻沒留下我的影子

6

少年的自行車騎到了黃昏

穿越中年的田野村莊，夕陽演奏著離別的戀曲

從樹梢到眼眶，鳥鳴和陰山被黑暗掠奪

所有的風景被埋葬，夏日深，流水深

在深不見底的鏡子里顫抖，看不見云朵，月光

沒有字跡的墻壁，夜定格，空空蕩蕩的白紙

一陣風來，窗內外被雨水淋濕的距離

遙遠，模糊，在我們死亡之前

能否找到迷失的路途

在塵世，高枕無憂地做一場屬于自己夢

7

已經忘記那匹走失的馬

漫長的遷徙，風景開始變得陳舊

潛伏在草叢的眼睛，尋找來時的腳印

五顏六色，從盛開到衰敗

哪些才是屬于我的，從熱愛到絕望

經過了多少懸崖峭壁

喧囂的流水，驚起的飛鳥

當伸開雙臂擁抱的時候

不得不承認，夜包裹了一顆顫抖的心

一場夢，一場雨，都那么遙遠

8

看不見，在紙的邊界，猶疑徘徊

起點，終點，舊病復發(fā)，被白色的海收復

那些橫平豎直的糧食，被時間揮霍

一張又一張陌生的面孔，疾駛而過

面對花朵，不斷被竊取的暗香

被一幕幕黑白電影滋養(yǎng)

干渴的頭腦里，記憶和忘卻你爭我奪

一只飛不出夜的的鳥，驚慌地張望

前世來生，被一枚呼嘯的子彈穿透

9

隨風起伏，五月，夏天的身體漫過陰山

千萬滴被摔碎的鏡子，不停地落下來

早晨或黃昏，霧氣遮蓋了所有的景象

發(fā)光的物體，如心事，如露珠

在枝葉上滾動，晨曦落日都默默不語

窗外，眼睛的奔跑，成為虛妄

恐懼與眷戀之間，是一只空空的酒杯

抵達不了的陰山，是一種神秘的美

你只好繼續(xù)回憶，繼續(xù)想象

像個孩子迷戀著手中的玩具

責任編輯張小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