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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香樟樹下生活

        2016-11-19 19:21:39鮑安順
        安徽文學 2016年4期
        關鍵詞:樟樹下香樟樟樹

        鮑安順

        去夏日公園的湖畔走一走,路遇堤岸的兩排綠樹,樹兒不高,樹蔭雖然不能遮擋烈日炎炎,可是蔥郁的樹葉,卻讓我感覺到正午時光的寧靜渴望。

        樹冠是球形,或者說是半球形的,密密的樹葉千枚萬枚地疊在半空中,一點一點地讓我目不暇接。我走在小道上,汗水澆濕了我的周身,我想獨立成排的低矮之樹,遠遠比不上一片大樹濃蔭的清涼世界。然而我選擇了正午時光來徜徉,也就無法逃避烈日煎熬的苦難。

        這些樹沒有柳樹的婀娜多姿,沒有青松的蒼翠挺拔,沒有白楊的高聳入云……但是,細細看它時,像一位俊朗的年輕人風姿綽然。其實,我早就知道,這樹的名字叫香樟樹,一個很多人熟悉的好聽的名字。

        我在仰視香樟樹上的一片一片的樹葉,似乎在尋找一絲一毫的發(fā)現(xiàn)。其實,這樹葉與我是無關的,我可以漠然走過或者淡忘一切,也可以去湖邊的涼亭避蔭納涼,看湖水中的野鴨,眺望天空中的飛鳥,或者什么也不想地享受正午的寂寞和寧靜。

        我用心地發(fā)現(xiàn),在葉和葉之間,在樹干之上,我沒有看見一只螞蟻、飛蝶、蚊蠅、鳴蟬、飛鳥……也可以說,我在這樹葉上沒有發(fā)現(xiàn)一點蟲斑,一絲腐變,一毫病態(tài)變異。這樹葉出奇地健康,令人狐疑的綠色有一種生命蓬勃的熱切生機。

        其實,這香樟的樹葉,你摘下一片輕輕地在掌心搓揉,然后放在鼻尖聞一聞,一股濃郁撲鼻的芳香會讓你為之一振。那是一種藥香之味,讓蚊蟲害怕,讓蝴蝶遠離,讓蜜蜂無蜜可采,讓鳴蟬無意歌唱,讓飛鳥逃之夭夭……

        我終于明白了,有些人也像這香樟葉,孤僻高傲又令人恐懼,身影秀美又苦意深長,藥香濃郁又遭人冷落……這樹雖然擁有一份善良忠誠的良藥苦心,最終也擺脫不了倍受歧視和唾棄的悲憤命運。

        走在小道之上,仰視一枚枚香樟樹葉,無法不想起生命中的失落,還有不遠處隱約聽見的汽車鳴笛聲。我是在尋找寧靜,可是寧靜之外的世界永遠在纏繞著我,只要你是一位有心之人,你永遠也逃不脫香樟樹葉的芳香流年。

        突然,我想起一位名人說:一切都可有可無,但是只要你擁有了,你必然會大徹大悟地發(fā)現(xiàn),你像一片樹葉一樣真實、自然、純樸……

        對于香樟樹葉,我早就認識它了。記得有一位植物學老師告訴我,這種樹葉是有顯著特征的:葉面從基部叉狀分射三條主脈,主脈的基部有兩只腺點,這是香樟樹非常芬芳的植物腺點,擠出來的香味可以讓你眩暈或驚悸。

        從那時起,我記憶中的香樟樹葉,形象逼真——在夢里或者任何一種生命狀態(tài)里,只要想起樹葉,就會想起香樟樹葉的主脈、腺點和芳香。

        記得鄉(xiāng)下表姐頭上生了虱子,她抓破了頭皮,非常難受。母親弄來了一些香樟葉,擠出汁灑在頭發(fā)上,再用毛巾捂了半天,虱子就沒了。那時我還不知道香樟,卻對香樟葉的神奇功效產(chǎn)生一種敬仰之情。

        后來表姐上了大學,畢業(yè)后嫁給了一個城里人,鄉(xiāng)下的舅母送給表姐的嫁妝是兩只樟木箱,那箱子造型粗笨,有點像四四方方的大土墩子。表姐一直珍愛樟木箱,二十年后還保存在家里。她說,樟木箱儲放衣物不會遭蟲蛀,尤其是毛衣、毛料,樟木箱是一個庇護所。表姐把樟木箱放在家里閣樓上的儲藏室里,箱內(nèi)整齊擺放著滿滿的羊毛衫,還有許多毛料衣服。表姐風趣地告訴我,樟木箱不可能退居二線,它老是老了,清香依然,永遠是她們家最親切的傳家寶。

        表姐上大學是林學專業(yè),她說她選擇這個專業(yè),完全是因為那次“去虱”往事,觸發(fā)了她對植物的濃厚興趣。后來,表姐告訴我,香樟與楠、梓、桐合稱為江南四大名木。它是一種常綠喬木,可以制作貴重家具,作為高級建筑裝潢材料,以及造船和雕刻的理想用材。香樟一身是寶,香樟根莖、枝葉提煉出來的樟腦和樟腦油,是制造膠卷、膠片、賽璐珞的重要原料。香樟葉可提制栲膠,在農(nóng)業(yè)上可防治水稻螟蟲。更有趣的是,用香樟葉飼養(yǎng)的樟蠶,其蠶絲是編織魚網(wǎng)的材料,還可作為外科手術的縫線。

        也許正因為表姐潛移默化的影響,我后來也學了林學專業(yè),在林業(yè)局工作了多年,可是后來還是改行了。表姐見到我,她說:淡忘了香樟樹下的生活,就是缺少了香樟樹最普通而根本的信念。我聽了,仔細思考后才明白,表姐是一個與香樟樹有約定的人,就像她一生普通的生活和愛情一樣,永遠唱著香樟樹下不變的戀歌。記得她曾經(jīng)對我說,她是一個鄉(xiāng)下人,她對香樟樹的情感,就像是走進香樟樹下的某個茶館,在那兒聽香樟樹之戀,那曲聽得很熟悉的歌謠,一生一世,怎么也不覺得厭倦。

        我能說什么呢?雖然很了解表姐,也對香樟充滿熱情,可是缺少姐姐的那種執(zhí)著,那種堅守,那種不輕易脫胎換骨的氣節(jié)。我想到表姐,自然想到初夏盛開的香樟樹花,黃綠色的圓錐花序中,散發(fā)出特殊的香氣,讓我無法抗拒它神秘天香之氣的侵襲,我變得迷茫而無所適從了。表姐一生沒有改行,做著她默默無聞的事業(yè),她像香樟樹的果子,很小,與高大的樹很不相稱,可是成熟了,就紛紛跌落在草叢、道路、屋頂和行駛的汽車上……表姐說得有趣,她說她是落地就摔裂的香樟果,摔碎了的紫色漿液,散發(fā)出好聞的苦味兒。

        表姐是搞園林設計施工的,她說香樟是最好的綠化樹,它對栽種的環(huán)境和培育都沒有什么特殊要求,仿佛是一位樂于助人的慈善人士,品行謙遜而淡然,神態(tài)自若而從容,精神安詳而深刻。我被表姐說得有點眩暈了,香樟好得如此充滿詩意,這是我始料不及的,我想表姐就是一棵普通高大的香樟,比我走路穩(wěn)重,比我生活實在,比我精神充實……當我站在香樟樹下,眺望夕陽西下,那灑落的一片余暉中,有藍天白云,還有香樟樹下寧靜而悠悠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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