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鴻志

臺灣青年是決定2016年臺灣選舉的重要力量。圖為臺灣高校的師生在山東威海參加第十屆臺灣大學生中華文化研習營。

2016年1月16日，臺灣“大選”和“立委”選舉落幕，結果可謂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其中“跌碎眼鏡”的事件，是一個還未滿周歲的新興“第三勢力”政黨——“時代力量”，竟然在臺北、新北、臺中的三個藍營傳統(tǒng)優(yōu)勢選區(qū)一舉擊敗國民黨籍政壇老將，拿下三席“區(qū)域立委”，同時以6.1%的政黨票、約74萬票取得兩席“不分區(qū)立委”，一舉成為臺灣“立法院”第三大黨。這個突然殺出的“時代力量”是何出身，為什么擁有如此強的爆發(fā)力，其出現(xiàn)是否預示臺灣政治新世代來臨？

揭開“時代力量”的神秘面紗

“時代力量”的成立與前民進黨主席林義雄密不可分。林義雄從民進黨出走后，致力于推動公民運動，近年來發(fā)起了“反核四抗爭”等社會運動，在島內擁有一定道德威望和影響力。2014年以來，林義雄與一批左派社運人士籌組“公民組合”社運團體，“時代力量”從該組織中分離而出，并奉林義雄為精神領袖。2015年1月，“時代力量”籌組建黨工程隊，2015年9月13日正式建黨。該黨規(guī)定，只要年滿15歲、在官網完成身份驗證、繳納黨費并經兩位黨員推薦即可入黨，黨內選舉一律通過網絡進行。該黨主席非由黨員直選產生，而是由黨員選出七位主席團成員，由七人互選執(zhí)行主席。據(jù)其首次黨內選舉資料，共有427位黨員選出了黃國昌、林峯正、林昶佐、徐永明等七位主席團成員，前“中研院”研究員黃國昌獲最高票而被推舉為執(zhí)行主席。

選舉日當晚，“時代力量”臺北市第5選區(qū)候選人林昶佐得知自己擊敗了國民黨資深“立委”林郁方后，激動地歡呼“我長發(fā)，我刺青，我將進入立法院”?！皶r代力量”的特征極其鮮明：一是成員與支持群體年輕化，15歲即可入黨并擔任黨主席，堪稱是“高中生、大學生的校外社團”。二是理念激進化，視“追求臺灣國家地位正?；癁閯?chuàng)黨DNA”，主張“廢除一國兩區(qū)”架構和“兩岸人民條例”;以“臺灣名義參與國際活動”，“與中國建立正常的外交關系”等。三是受到新老“臺獨”勢力厚愛。該黨成員多為新世代的“臺獨主張者”，蔡英文稱之為有“天然獨”特質，該黨不但在年輕人中影響力大，傳統(tǒng)“臺獨”勢力也期望能由它傳承“獨派”理念、完成新老交替。

“時代力量”投入2016年臺灣“立委”選舉以來，以“2016人民的立法院”為主要訴求，推出四位“區(qū)域立委”候選人——黃國昌、林昶佐、邱顯智、洪慈庸，六位“不分區(qū)立委”候選人——高潞·以用·巴魕剌、徐永明、鄭秀玲、柯劭臻、林依瑩、柯一正。三位“區(qū)域立委”當選人黃國昌、林昶佐、洪慈庸等人皆因學運及社會運動聞名，其中黃國昌被稱為“學運戰(zhàn)神”，林昶佐為知名樂團“閃靈”的主唱，洪慈庸則是疑遭虐致死的臺軍士兵洪仲丘的姐姐。

“時代力量”為何能“火”

“時代力量”能成為這次選舉的贏家和黑馬，是“時勢造英雄”的結果，其背后反映了臺灣政治社會領域的新變化與新趨勢。

臺灣藍大綠小的政治格局被解構。臺灣因獨特的歷史原因形成藍綠對立的二元結構，基于國家認同的統(tǒng)“獨”因素是其背后的支撐要素。但在李登輝、陳水扁的“去中國化”施政及“臺獨”分裂勢力的長期操作下，加之國民黨也未能及時撥亂反正，最終導致“臺灣人不是中國人、中華民國是臺灣”等錯誤的國家認同觀念在臺灣大行其道。這種認同改變又被民進黨加以利用，給國民黨貼上了“賣臺”標簽，進而訴諸民粹進行政治動員。其結果就是從2014年底“九合一”選舉開始，臺灣長期“藍大于綠”的政治版圖發(fā)生結構性翻轉，原來支持國民黨的泛藍及中間選民大量流失，這是“時代力量”在藍營選區(qū)能夠取勝的大環(huán)境因素。同時，“時代力量”成功借助民進黨的選戰(zhàn)策略調整，實現(xiàn)了自身“跨越式發(fā)展”。蔡英文及民進黨抓住近年來島內左派政治勢力抬頭、社會運動風起云涌、青年政治參與熱情高漲和新興政治勢力崛起的新契機，在一些民進黨的艱困選區(qū)大量啟用新興政治力量，給他們挑戰(zhàn)國民黨、尋求政治舞臺的機會。

“時代力量”利用了本次選舉中的分裂投票傾向。隨著臺灣政治現(xiàn)代化進程深化，民眾對選舉政治漸由早期的狂熱轉趨理性，越來越多的選民開始反思藍綠惡斗造成的政治文化低劣、政治效能不足對社會造成的影響。雖然民眾對馬英九執(zhí)政八年未能交出一份滿意的成績單非常失望，要用選票教訓國民黨，但很多支持蔡英文的年輕人也并不喜歡民進黨，加之青年人對傳統(tǒng)政黨缺乏認同，因此分裂投票就成為本次選舉的一大特色。據(jù)民調顯示，39.77%的受訪民眾表示，“總統(tǒng)”和“立委”選舉會采取分裂式投票。表態(tài)“總統(tǒng)”票投蔡英文的選民，有33.4%表示“區(qū)域立委”要投給他黨候選人。從選舉結果來看，蔡英文拿下約689萬的“總統(tǒng)”票，而民進黨的政黨票為約537萬，支持蔡英文但不支持民進黨的分裂投票數(shù)達到約152萬。而國民黨的分裂投票數(shù)也達到53萬上下。

“打青春牌”、“抓青年票”。臺灣20?39歲的青年人超過715萬，占1800萬選民的39.7%。這群數(shù)量龐大的青年人過去對政治相對冷漠，但以2014年為分水嶺，政治參與度急劇上升。“首投族”是青年選民中首次擁有投票權的部分，該群體每年增加約32萬，到本次選舉“首投族”總數(shù)達129萬。“太陽花學運”之后，臺灣政治進入年輕化的快車道，以“首投族”為代表的青年選民成為左右選舉結果的關鍵性因素?！皶r代力量”在選舉中的目標群定位非常清晰，即以年輕人和“首投族”為基本盤。加之其候選人黃國昌、林昶佐、洪慈庸、徐永明、柯一正等都屬社會名人，更易贏得年輕選民的青睞。此外，網絡信息時代政治參與途徑便捷化也為“時代力量”爭取青年選民提供了良機?！皶r代力量”借助互聯(lián)網平臺，以青年人最熟悉和愿意接受的方式，完成從發(fā)展吸收黨員到選舉組織動員的過程，節(jié)省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和時間成本。

“庶民政治路線”符合選民胃口。國民黨與民進黨作為島內實力最強的兩大政黨，都難免流于官僚化和脫離群眾。“時代力量”看到了“國民黨老化、民進黨僵化”，缺乏感召力，強力訴求“站在人民一邊，追求公平正義”的“庶民政治路線”。其在選舉結果聲明稿中宣稱：“我們永遠記得，時代力量的力量，始終來自于人民。人民的力量，就是時代最大的力量”“我們也允諾所有人民，將首先推動國會改革及還權于民的相關法案”。這種以升斗小民代言人自居的定位和口號，對于近年來推崇“小確幸”生活方式、又對現(xiàn)狀不甚滿意的許多臺灣青年產生了較強吸引力。

是曇花一現(xiàn)還是新政治信號

臺灣從2007年開始就出現(xiàn)過形形色色打著“第三勢力”旗號的政黨或團體，卻都猶如天空中的流星，璀璨過后消失得無影無蹤。那么“時代力量”這支新興政治勢力又會如何？

看好“時代力量”的人士認為，“時代力量”不但有五席“立委”攥入手中，而且能夠在“立法院”成立黨團，在現(xiàn)行黨團協(xié)商體制下成為四個參與協(xié)商的政黨之一，其影響力和政治地位不容置疑。此外，其已跨越政黨票得票率3.5%的補助金門檻，未來四年每年可拿到3721萬新臺幣的補助款，為其發(fā)展提供了資金保障。

更有樂觀者認為，從2014年“九合一”選舉開始，島內青年選民的政治參與熱情正進入一個上升通道，“時代力量”與傳統(tǒng)政黨相比，更能夠迎合青年選民的胃口，因而后勢看好。本次選舉“時代力量”上演了“少年戰(zhàn)神”擊潰“資深老將”的經典戰(zhàn)例，也反映了選民求新求變、愿意給年輕人機會的心理，這也意味著臺灣政治正展開一場快速的世代交替，新政治序幕或將開啟。但幾家歡喜幾家愁，“時代力量”崛起又讓同屬綠營的臺聯(lián)黨慘遭邊緣化，從上屆獲政黨票9%、拿下三席“不分區(qū)立委”的“立法院”第三大黨，被擠壓至僅獲2.5%政黨票、“立委”席次掛零。

未來，“時代力量”能否真正坐穩(wěn)“立法院”第三把交椅，成長為島內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至少還面臨兩大挑戰(zhàn)。

一是根基尚淺，經驗不足?！澳贻p”既是“時代力量”的資本，也是其缺陷，本次選舉動員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民進黨及柯文哲等政治盟友的拉抬，若失去政治襁褓，“時代力量”能否盡快站穩(wěn)腳跟，將考驗這些政壇新寵。

二是如何避免成為民進黨附庸。未來民進黨自然希望擁有五席“立委”的“時代力量”扮演“綠色側翼”，與民進黨在“立法院”結成緊密聯(lián)盟。而年輕的“時代力量”又不愿被當做“僅僅是穿了黃馬甲的民進黨”（黃色為“時代力量”的標志），期待發(fā)揮自主性，扮演“關鍵少數(shù)”。該矛盾如何解決對雙方也是考驗。

（作者為中國社科院臺灣研究所副研究員、政治學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