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然

瓦礫金玉

亦然

灼灼桃樹下，一個精壯漢子在春天的薰風(fēng)里直起腰來，他得意地打量著手底下剛做好的一排瓦當(dāng)泥坯，目光越過青煙裊裊的瓦窯，極目茫茫天邊。他在望什么？想望穿千年歷史的去處么？

一千多年之后的江南瑞園，一群書生圍著半塊已經(jīng)殘缺的瓦當(dāng)，小心翼翼，屏息靜氣，打量、猜度、唏噓、贊嘆。隨著聯(lián)一先生的娓娓解說，大家的目光都柔情起來，仔細地在瓦當(dāng)上摩挲、感受。

這塊瓦當(dāng)是怎樣穿越千年時光來到二十一世紀的？這是一個永遠無解的謎。它精氣神十足，帶著一個時代的氣息和無數(shù)謎一般的細節(jié)，靜穆地沉思著，細細想來，真的是一個奇跡。

在它身邊追隨著它的，還有聯(lián)一先生帶來的許多拓片，那是一群它同族的影子——美妙得如同歌吟和舞蹈的影子，正如郁嵐在一張拓片上題寫的：妙不可言。

同樣美妙的是聯(lián)一先生的神采，顯然在他的眼里，這些拓片都是有生命的，有青春的，甚至，是他一個個心有靈犀的紅粉知己。我看，有幾張簡直是他的情人——這樣說有點輕佻，但那表情還真像。

想想聯(lián)一的日常生活：白天他和別人一樣，上班，上課，開會，家務(wù)，難以逃脫的俗務(wù)，這些俗，也許可耐，也許不可耐，但是他和別人一樣，都一一耐下來了。而且，我想他一定比別人更容易耐一些，因為他知道，有美妙的事情等著他呢。深夜，無論是風(fēng)雨如磐，或是秋蟲唧唧，對他來說都無所謂，那些都是可以忽略的背景，重要的是他與他的心愛風(fēng)雨無阻地見面，重要的是，他約會里涌出來的多少喜悅與會心。別人羨慕古代才子的紅袖添香，卻不知道他擁有多少紅顏知己呢。

每個人都應(yīng)該找到自己的靈魂之愛，聯(lián)一有福，他的人生就此擁有溫馨的依傍。

拓片，藝術(shù)的影子，又自成一體，圍成了一塊風(fēng)景獨好的藝術(shù)疆域。拓片讓更多的人在更久的時光里瞻仰藝術(shù)，拓片把一個時代的氣息與細節(jié)傳向久遠。在一個文明的繼承和延續(xù)里沉浮的人們，其實是在巨大的影子中間踉蹌跋涉。這文明的影子是重重疊疊斑駁難辨的，幸虧在我們中間有一群眼力好又心靈敏感的人，由于他們的辨識、勞作與吟哦，我們才能在碌碌之中領(lǐng)略到更多的價值和意義。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亦如是，情與貌，略相似。千年前那位大西北制作瓦當(dāng)?shù)臐h子遙望東南天邊，是在尋找遠方朋友、隔世知己嗎？我想，聯(lián)一先生肯定算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