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施呂普 董繼平
與詩人查爾斯·西密克互通電郵,成為我職業(yè)生涯中最令人激動的事情之一。我是他詩歌和散文的忠實追隨者,我不清楚自己怎樣才會超越這種狀態(tài)。
我曾嘗試去解決怎樣描述西密克詩歌對于我的意義,他為什么會成為我最愛的詩人,但要用語言來表達那種經(jīng)驗,則很困難。我所能盡力而為說明的就是:在我的一生中,老師和朋友曾經(jīng)給我介紹過很多詩人,我偶然還會發(fā)現(xiàn)其他詩人,但是西密克無疑是我想主動去發(fā)現(xiàn)的唯一詩人,因為他使用了一個特別的聲音來寫作——直到我開始深度閱讀其作品,我才在腦海中聆聽到那個聲音。
當然,我絕不是唯一發(fā)現(xiàn)他的人,盡管我依然認為他就是我所認定的那種特別詩人,在這一認知當中與《國際詩集》不謀而合。西密克于1938年生于貝爾格萊德,16歲時移居到美國,曾獲普利策詩歌獎,并擔任過美國桂冠詩人,在他活躍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還獲得過多種國際文學獎,時至今日,并且一直保持了持續(xù)的寫作狀態(tài)。對他作品的深度閱讀和研究,已然于世界范圍展開。而對于廣泛的讀者來講,本次《西密克詩集》無疑將是一次全方位的閱讀體驗,正如我在前面所說,通過這樣的閱讀,我們完全可以體會并聆聽到那一個特別的聲音。
施呂普:你最初是在什么時候開始寫詩的?
西密克:在高中的最后一學期。那個時候,我已經(jīng)讀了好些小說,但對詩歌幾乎毫無涉獵,然而就在那時,發(fā)現(xiàn)了我的兩個朋友在文學上雄心勃勃,他們都在寫詩,因此我就決定試一試。
施呂普:我讀到過你寫詩的部分原因是為了跟女孩子約會。你愿意把這當成一種忠告提示給當今的年輕人嗎?
西密克:如果你告訴女孩子,稱自己為她們寫了一首詩,就會激發(fā)起她們的好奇心。即使這首詩寫得很陳腐、粗制濫造,她們也同樣會留下這樣的印象:有人以詩歌的形式來想著她們。因此,我的確會推薦這種方式。
施呂普:你欽佩什么樣的作家?他們對你自己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過什么影響?
西密克:我最喜愛的美國詩人是沃爾特·惠特曼、艾米莉·迪金森和華萊士·斯蒂文斯。我不能說惠特曼影響了我,但另外兩位詩人的確影響過我。當然,他們還不是全部影響我的人。在我過去的生涯中,我向很多詩人和作家學習過,在我二十多歲的時候,這類詩人、作家就已經(jīng)不計其數(shù)了。
施呂普:你對自己移居巴黎、再移居美國之前的童年,記憶還清晰嗎?你在芝加哥定居之后的最初經(jīng)歷是什么?
西密克:我的記憶當然清晰。我生于1938年,1941年4月6日清晨5點,德軍的炸彈就開始落在我的頭上。我經(jīng)歷了德軍占領(lǐng)貝爾格萊德、南斯拉夫內(nèi)戰(zhàn)、盟軍在1944年的大轟炸,還有蘇聯(lián)紅軍解放貝爾格萊德。你可以想象,我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情,即使是孩子也不可能忘記。
芝加哥是我的第二站。二戰(zhàn)爆發(fā)前,我的父親就已經(jīng)在歐洲為一家公司工作,后來又在其總部得到了一份工作,在此之前,我們在紐約生活了一年。我進了橡樹公園高中——海明威曾經(jīng)上過學的優(yōu)秀公立學校。芝加哥是一個巨大的工業(yè)城市,擠滿了移民,因此成為他們當中的一員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大家似乎都有著濃重的鄉(xiāng)音和滑稽的名字。我感到就像在家里一樣舒適。
施呂普:在你開始以發(fā)表詩歌和教學為生之前,你怎樣維持生計呢?
西密克:我的第一份工作,是1955年在長島的一家小公司清點航空螺絲釘。那之后,我在辦公室、書店、百貨公司、報紙和攝影雜志干過。我熟悉記賬和所有相關(guān)的辦公技能,因此我要找到工作是毫無問題的。至于上大學,我最初在芝加哥然后在紐約上夜校。
施呂普:你的創(chuàng)作頗豐。你每天有固定的寫作時間嗎?你怎樣平衡散文、翻譯和詩歌呢?請對你的方法稍加描述。
西密克:這很難概括。因為在過去55年里,我的工作習慣已經(jīng)發(fā)生了變化。在我年輕的時候,我在夜間寫作,因為我在白天不得不上班。既然我已經(jīng)七十多歲了,我就在上午和下午寫作,既寫詩也寫散文。沒有慣例。我干自己當天想干的事情。
施呂普:對于你,成為桂冠詩人意味著什么呢?那是否對你的創(chuàng)作過程產(chǎn)生了更大的壓力?
西密克:成為桂冠詩人后,我常常旅行,參加比平常更多的朗誦會,每個月都要在華盛頓待上幾天。沒有任何壓力,因為在這里,我們不像英國桂冠詩人那樣具有御用性,我們不必寫詩祝賀總統(tǒng)生日快樂,或者慶賀他的愛犬生了狗仔。
施呂普:請描述一下你在《巴黎評論》度過的時光。你享受挑選和編輯其他詩人的作品所帶來的樂趣嗎?那種經(jīng)歷教給你什么呢?
西密克:盡管那里的工作十分繁瑣,但我很享受。作為這個國家的一份重要文學雜志,每一周的詩歌投稿量都會有成百上千件,因此一個編輯始終在閱讀,始終在拖拉,并且對自己當天只審讀了50-60首詩而感到內(nèi)疚。盡管如此,一首好詩時不時會出現(xiàn),那就讓這所有的審讀辛苦都很值得。
施呂普:你是否同意這種說法:政治編織成了你所有的詩,還是一部分詩?
西密克:只是一部分詩,作為二戰(zhàn)的孩子,作為從那時起生活就在某種程度上受到了戰(zhàn)爭影響的人,我始終密切注意著世界上發(fā)生的事情,那些事情自然而然就被反映在我的詩里了。
施呂普:你帶著幽默寫作。你擁抱荒誕。這就是你吃早餐的方式嗎?
西密克:不是。當我咀嚼吐司和啜飲咖啡,我嚴肅得就像執(zhí)掌宗教裁判所的紅衣主教。
施呂普:你感到自己弄明白了這件詩歌之事嗎?
西密克:如果我那樣想過,我就應該被稱為白癡了。正如我的詩對某些讀者肯定很神秘一樣,我的詩對我自己同樣也很神秘。
施呂普:你想要評論家弄明白你的詩歌嗎?
西密克:有些評論家弄明白了,有些則沒有。機敏的讀者和富于想象力的讀者很罕見。我知道那樣的情況來自接近45年的文學教學。我并非在暗示你必須到大學去學會怎樣讀詩。遠離大學吧。我在自己的詩歌發(fā)表之前讓其閱讀的人,我完全相信其鑒賞力的人,都是從來不去大學的人。
施呂普:你是怎樣給你的詩集選詩的呢?你有特殊的標準嗎?
西密克:我選擇我認為好的詩和我喜歡的詩,還有那些我不確定有多好,但我認為有趣的詩。在早期,我一度要我的一對詩友伉儷把他們最喜歡的詩的名單提交給我,可是我知道最終必須由我自己來做決定。我在1959年開始發(fā)表詩,因此這個選集中沒有我最初那三年的詩,因為我認為那些詩寫得不盡如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