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艷琳 曹成
摘要:對中國、日本、韓國、印度人口紅利進行國際比較的基礎上,本文使用盧卡斯人力資本模型對1982—2014年中國經濟增長的影響因素進行分解?,F(xiàn)階段中國人口紅利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并不明顯。結合中國人口大國國情,本文認為“全面兩孩”政策對人口結構改善和人口紅利增加的作用較弱,從維持較高勞動參與率、培育人才紅利、提高全要素生產率方面提出了促進中國經濟持續(xù)穩(wěn)定發(fā)展的政策建議。
關鍵詞:人口紅利;人才紅利;人力資本模型;“全面兩孩”政策;全要素生產率
中圖分類號:F24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62X(2016)05-0035-008
一般認為,中國人口紅利自1990年開始出現(xiàn);隨著撫養(yǎng)比由降轉升,人口紅利到2010年出現(xiàn)拐點;2030年左右中國將失去人口紅利。2012年以來,中國經濟增速出現(xiàn)下滑,引發(fā)眾多學者對人口紅利式微下中國經濟能否平穩(wěn)增長的擔心。研究中國人口紅利的變化趨勢及各個要素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大小,不僅是對改革開放后的經濟發(fā)展經驗的總結,對經濟“新常態(tài)”下未來的發(fā)展方式的選擇也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此外,在“全面兩孩”政策落地初期,研究測算“全面兩孩”政策對人口紅利的影響也具有較強的前瞻意義。
一、 問題的提出和文獻綜述
人口紅利源自對“東亞奇跡”的研究。布魯姆和威廉姆森(1997)在研究東亞經濟在1970—1995年間的高速增長時,發(fā)現(xiàn)人口結構的轉變可以解釋其三分之一的增長。[1]此后,布魯姆等(2002)正式提出了“人口紅利”這個概念,其意義為勞動年齡人口占總人口比重的上升,形成低撫養(yǎng)比、高儲蓄率、高投資的有利于經濟社會發(fā)展的局面。[2]
中國學者對人口紅利問題開展了大量研究。蔡昉、王德文(1999)對中國1982—1997年間經濟增長的源泉進行分解,認為勞動力數(shù)量貢獻為23.71%,人力資本貢獻為23.70%,勞動力的轉移貢獻為20.23%。[3]蔡昉(2004)的研究指出,中國較低的撫養(yǎng)比使勞動參與率保持在較高水平上,同時提升了儲蓄率,有利于經濟的發(fā)展,并預測2010年人口紅利將迎來拐點。[4]蔡昉、王德文(2005)的研究將人口紅利從勞動要素中剝離,指出1982—2000年中國總撫養(yǎng)比下降20.1%,推動人均GDP增長速度提高2.3個百分點,大約對同期人均GDP增長貢獻了四分之一。[5]陳友華(2005)的研究指出中國人口紅利期相對短暫,2030年后就將面臨人口負債,建議逐步放松計劃生育政策。[6]車士義、陳衛(wèi)、郭琳(2011)的研究將勞動力素質納入模型,測算出1978—2008年勞動力質量對經濟增長貢獻占10.4%,總人口增加占6%,人口結構改變占3%。[7]
2015年,世界銀行《長壽與繁榮——東亞和太平洋地區(qū)的老齡化問題》報告指出:東亞、東南亞經濟體普遍擁有人口紅利窗口,但面臨著比歐美更快速的老齡化問題。[8]高比重的適齡勞動人口經過40年左右的“人口紅利”期逐步邁入老年,較低的生育率又使得新增勞動人口不足,造成了比發(fā)達國家更快的老齡化速度。西方學者常常喜歡用“人口紅利”、“人口懸崖”、“人口危機”等受政治家喜愛的詞匯,但是所謂“人口紅利”本質上不過是向未來的借貸。
二、人口紅利的國際比較
(一)國際比較的目的和對象的選取
本文選取人口轉變早于中國30多年的日本、“亞洲四小龍”之一的韓國作為比較對象,總結利用人口紅利的經驗、吸取發(fā)展過程中的教訓。同時,將年輕的人口大國印度作為潛在競爭對手,對比分析中國和印度勞動力的數(shù)量與素質,以說明中國與印度人口紅利對兩國未來經濟增長與競爭力的影響。
在國際上,一般選取撫養(yǎng)比作為衡量人口紅利的主要指標,其定義為依賴型人口(14歲以下人口、65歲及以上人口之和)與勞動年齡人口(15—64歲人口)之比,撫養(yǎng)比低于50%即為人口紅利期。圖1為中國、印度、日本、韓國1960—2014年撫養(yǎng)比的變化,可以看出,中國與韓國正處于人口紅利時期,印度即將進入人口紅利期,日本已經失去人口紅利。
(二)中國、日本、韓國的經濟奇跡與人口紅利
1.人口紅利推動經濟奇跡,中國人口紅利已出現(xiàn)拐點
日本人口紅利期開始于1963年,1991年達到撫養(yǎng)比最低點,2005年人口紅利消失,前后持續(xù)時間約為42年。在經歷1986—1991年的泡沫增長期后,日本進入“失去的二十年”,該時點恰好與人口紅利拐點吻合,這引發(fā)了眾多學者對中國人口紅利拐點后經濟能否實現(xiàn)平穩(wěn)增長的擔憂。
朝鮮戰(zhàn)爭結束后,韓國人口出現(xiàn)爆發(fā)性增長,1955—1963年間新增人口758萬人,此次“嬰兒潮”為韓國經濟發(fā)展提供了充足的勞動力;1960—1996年間韓國經濟持續(xù)高速發(fā)展,從戰(zhàn)爭的廢墟轉變?yōu)槭澜绲?1大經濟體,被稱為“漢江奇跡”。韓國人口結構轉變與中國同步,人口紅利開始于1987年,2009年左右撫養(yǎng)比開始上升,據(jù)韓國統(tǒng)計廳預測,韓國人口紅利將于2025年前后消失。
中國撫養(yǎng)比在1988—1994年間一直在50%左右,1990年首次向下突破50%,人口紅利窗口打開;此后,撫養(yǎng)比逐年下降,2010年到達最低點34.2%;2011—2014年,撫養(yǎng)比逐年上升。按照“全面兩孩”政策實施后的人口預測,2030年左右該數(shù)值將上升到50%。中國人口紅利窗口期約為40年,與日本、韓國相近。1978—2010年,中國年均國內生產總值增長率高達9.87%,持續(xù)三十多年的經濟增長被稱為“中國奇跡”。
綜上所述,人口紅利是日本、韓國、中國經濟奇跡的原因之一。2010年,中國撫養(yǎng)比出現(xiàn)拐點,敲響了人口紅利式微的警鐘;拐點后兩年,中國經濟增長率逐年下滑,2012—2015年,中國GDP的增速分別為7.7%、7.7%、7.3%、6.9%。因此,應當高度重視人口紅利轉變信號,積極出臺人口紅利逐步減少的應對策略,實現(xiàn)經濟平穩(wěn)過渡。
2.關注低生育率、老齡化問題,及時調整計劃生育政策
日本人口紅利的變化與老齡化同步進行。1970年,日本65歲以上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超過7%,開始步入老齡化社會;1995年該比例超過14%,進入老齡型社會;2015年該比例更是高達26%,為超老齡社會。
韓國計劃生育政策隨經濟、人口發(fā)展幾經調整,具有重要借鑒意義[9]。1962年韓國開始實行“家庭計劃”政策,使韓國生育率從1970年的4.71降至1985年的1.67。1996年韓國人口政策從控制人口數(shù)量轉向提高人口素質,但是生育率依然持續(xù)下滑;2005年韓國正式啟動鼓勵生育政策。然而,近十年來韓國總和生育率并未提高,僅為1.2左右,被認為陷入“低生育率陷阱”。
因此,及時調整計劃生育政策對緩解老齡化問題、防止陷入“低生育率陷阱”具有重要意義。2002年,中國65歲以上老人占比達到7%,步入老齡化社會;該數(shù)值預計將在2023年突破14%,彼時中國將步入老齡型社會。考察中國、日本、韓國步入老齡化社會時(65歲以上老人占比7%)人均GDP數(shù)值,中國2002年人均GDP為1142美元,僅為日本1970年的1/2、韓國1999年的1/9;考察三國人口紅利拐點時(撫養(yǎng)比達到50%)人均GDP,2010年中國人均GDP為4628美元,僅為日本1991年的1/6、韓國2009年的1/4。與日本、韓國相比,中國存在嚴重的“未富先老”現(xiàn)象,因而應對老齡化問題也更為迫切。
(三)印度人口紅利情況與中國的對策
1.印度即將進入人口紅利期,競爭關系不可避免
印度人口轉變相對滯后,盡管人口總數(shù)仍在增長,但是人口結構優(yōu)勢逐漸顯現(xiàn)。2014年,其總撫養(yǎng)比為53.14%,接近人口紅利水平,印度人口年齡結構十分年輕,0—14歲人口占到總人口的29.2%,15—64歲適齡勞動人口占到總人口的65.3%。2014年,印度經濟活動人口大幅低于中國,究其原因是印度勞動參與率特別是女性勞動參與率的低下。(見表2)人口大國印度即將進入人口紅利期,勢必在勞動密集型產業(yè)方面與中國形成極強的競爭。
2.擴大人才紅利,推動產業(yè)升級,積極應對競爭
2014年,印度與中國的勞動力素質差距仍然懸殊。印度人口人均預期壽命比中國短了7.8年,其15歲以上人口識字率比中國低25.82個百分點,實際平均受教育年限低于中國2.1年,預期受教育年限低于中國1.4年,按照購買力平價計算的人均GNI低于中國7050美元(見表2)。目前來看,中國在勞動力素質方面還存在較大優(yōu)勢,但是印度在人口紅利方面比較優(yōu)勢明顯。
三、模型的選取和實證分析
(一)模型的構建
經濟增長的原因復雜多變,各國發(fā)展的路徑各不相同,中國過去的經濟奇跡絕非幾個模型、幾個變量就可以解釋的。但是本文依然希望通過計量分析定量地測算資本要素、勞動要素、人才紅利對中國過去30多年經濟發(fā)展的推動作用。
在經典的索羅增長模型中,資本和勞動是推動經濟增長的兩大源泉。在實證研究的文獻中,柯布-道格拉斯形式的生產函數(shù)被廣泛用于經濟增長的實證研究。其模型為:
Y=AK?琢L1-?琢eu (1)
其中Y、K、L分別為總產出、資本要素、勞動要素,A為全要素生產水平,u為殘差項。
此后的新增長理論認為,人力資本(也就是通常所說的人才紅利)是決定長期經濟增長的重要要素,它取決于勞動力數(shù)量的多少和教育水平的高低。在兩要素增長模型中加入受教育水平變量h可以得到著名的盧卡斯人力資本模型。該模型如下:
Y=AK?琢L?茁h?酌eu (2)
其中Y、K、L、h分別為總產出、資本要素、勞動要素、人力資本要素,A為除去資本、勞動、人力資本要素外的全要素生產水平,u為殘差項。
索羅增長理論與新增長理論均沒有將制度變革作為經濟增長的原因進行分析??陀^來說,制度變遷也難以尋找合適的代理變量。然而,制度的改變對中國經濟增長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為解決此問題,本文在隨后的研究中將時間分段,觀察不同時間段、改革開放不同程度下各要素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的變化。
(二)數(shù)據(jù)處理
總產出Y選取中國1982—2014年國內生產總值數(shù)據(jù),通過GDP平減指數(shù)去除通貨膨脹影響,調整為以1982年為基期的數(shù)據(jù)。本文數(shù)據(jù)均來自國家統(tǒng)計局數(shù)據(jù)庫。
資本要素K選取中國1982—2014年固定資本形成總額數(shù)據(jù),通過固定資產投資平減指數(shù)去除通貨膨脹影響。
勞動要素L選取1982—2014年經濟活動人口數(shù)據(jù)。與眾多研究不同,此處沒有選擇15—64歲勞動年齡人口數(shù)據(jù),主要原因是中國勞動參與率的變化使得勞動供給與勞動年齡人口數(shù)量出現(xiàn)背離,經濟活動人口可以更好地反映勞動力供給的變化。
人力資本要素h選取6歲以上人口人均受教育年限,數(shù)據(jù)來源為人口普查資料和人口抽樣調查資料。計算方法為小學以6年計算,初中以9年計算,高中以12年計算,大專以上按照16年計算。1983—1986年,中國未進行人口抽樣調查,該期間的數(shù)據(jù)通過估算得來。
(三) 實證分析
將盧卡斯人力資本模型(2)兩邊取對數(shù)可得:
lnY=lnA+?琢lnK+?茁lnL+?酌lnh+u(3)
將上文處理的數(shù)據(jù)代入模型(3),通過計量經濟學軟件Eviews8.0回歸,獲得以下結果:
lnY=-6.257399+0.561879lnK+0.777087lnL+1.35482lnh(4)
t值 -4.37 12.31 4.75 3.38
R2=0.998 D.W.=0.653 S.E.=0.043
中國包含資本、勞動、受教育要素的盧卡斯人力資本模型如下:
Y=AK0.562L0.777h1.358(5)
其中α、β、γ的數(shù)值分別為資本的產出彈性、勞動的產出彈性、人才紅利的產出彈性。
1982—2014年,GDP年均增長yr=10.02%,資本形成額年均增長kr=11.36%,經濟活動人口年均增長lr=1.75%,人均受教育年限年均增長hr=1.74%。由此,可以計算資本要素的貢獻度為EK=α*kr/yr=56.69%,勞動要素的貢獻率為EL=β*lr/yr= 13.57%,人才紅利要素貢獻率為EH=γ*hr/yr=23.59%;除去資本、勞動、人才紅利之外的全要素生產率貢獻率為EA=6.15%。
將勞動要素的貢獻進一步分解為總人口增加和人口紅利兩部分。1982—2014年,中國總人口由10.17億上升至13.68億;經濟活動人口占總人口比重由44.93%上升至58.26%。由此,可以計算出總人口增加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占7.30%,而以經濟活動人口占總人口比重衡量的人口紅利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僅占6.27%。
(四)結果分析
由模型(5)可知,1982—2014年,資本要素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率最高,人才紅利要素和勞動要素次之。其中,資本要素的產出彈性較低,勞動要素的產出彈性稍高,人才紅利要素的產出彈性最高,為資本要素的2.4倍、勞動要素的1.74倍。
上文的模型(5)得出了資本對1982—2014年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度約為56.69%的結論,然而,這個比重并不是一成不變的。中國的經濟發(fā)展呈現(xiàn)出鮮明的轉軌經濟特點,資本、勞動和人才紅利要素的貢獻在不同時期貢獻各異。本文將1982—2014年分為1982—1992年、1993—2002年、2003—2008年、2009—2014年四個時段分別進行測算,其結果(見表3)可以增強對中國經濟增長源泉和發(fā)展方式轉變的了解。
資本要素的貢獻度在1982—2008年間持續(xù)上升,全球金融危機后(2008—2014年)貢獻度不再上升,但是仍然處于高位(78.05%)。物質資本投資加速使得中國經濟增長對投資的依賴不斷加強。為保持經濟平穩(wěn)增長,政府仍然應當保證一定的投資強度。
勞動要素貢獻度在中國改革開放初期(1982—1992年)貢獻度曾經高達29.35%,隨后逐漸下降至1993—2002年的8.69%,2003—2008年間甚至低于4%,2009—2014年略有回升,但是也處于低位。趨向老齡化的人口結構使得經濟活動人口增加量十分有限,勞動要素貢獻將長期處于低位,遠期將為負值。
人才紅利要素的貢獻度在1982—2008年間也呈現(xiàn)出持續(xù)的下降,但是在2009—2014年間出現(xiàn)大幅回升,達到23.34%。人才紅利貢獻度有過較大幅度的波動,但是其在經濟增長中仍然扮演了不可或缺的角色。目前,人才紅利正處于快速上升期,其產出彈性高、增長空間大,可以成為經濟“新常態(tài)”下的新動力。
四、結論與政策建議
(一)主要結論
本文首先對中國、日本、韓國人口結構轉變進行國際比較,得出中國人口紅利已經出現(xiàn)拐點,并且存在嚴重的“未富先老”現(xiàn)象的結論。這意味著中國必須盡力延長人口紅利,積極應對老齡化問題,防止出現(xiàn)低生育率問題。此外,本文通過中國、印度勞動力數(shù)量和素質的對比和預測,得出印度即將進入人口紅利期、將在勞動密集型產業(yè)方面與中國形成極強的競爭的結論,指出中國必須維持勞動力素質優(yōu)勢,提升人才紅利以應對競爭。
隨后,本文通過對1982—2014年中國經濟高速增長的因素進行分析,得出資本要素對經濟增長的貢獻高達56.69%,人才紅利的貢獻其次,為23.59%,勞動要素的貢獻率為13.57%,未解釋因素貢獻為6.15%。其中,資本要素的產出彈性較低,勞動要素的產出彈性稍高,人才紅利要素的產出彈性最高。將勞動力貢獻進一步分解,發(fā)現(xiàn)其中總人口增加貢獻占7.30%,人口紅利貢獻較低,僅占6.27%。這說明,人口紅利在中國過去的經濟增長中的作用只是一定的,并沒有多數(shù)學者和媒體所認為的那么大;它也說明,僅僅依靠擴大出生人口和增加勞動力供給,不足以持久地推動經濟增長和穩(wěn)定發(fā)展。盡管如此,中國仍然需要維持有限的人口紅利來推動經濟增長。
最后,本文研究了各個要素在不同時間段內的貢獻變化。資本要素對經濟增長貢獻在2008年前持續(xù)上升,2009—2014年間維持高位;勞動要素貢獻度持續(xù)下降,目前仍然處于低位;人才紅利貢獻度在2008年前持續(xù)下降,2009年后大幅回升。本文認為,中國經濟增長對物質資本投資依賴較重,現(xiàn)階段中國人口紅利對經濟增長的貢獻并不明顯,人才紅利正處于快速上升期,有望成為未來經濟增長的新動力。
(二)政策建議
1.有效實施“全面兩孩”政策,不斷優(yōu)化人口結構
現(xiàn)有研究人口紅利的實證分析文獻大都提出了“放松計劃生育”、“提高總和生育率”,甚至完全放棄計劃生育,并鼓勵生育的政策建議。2015年10月,中國共產黨十八屆五中全會通過的《決定》提出,全面實施一對夫婦可生育兩個孩子的政策,這表明計劃生育政策出現(xiàn)了重大轉變。在“全面兩孩”政策實施初期,有必要關注“全面兩孩”政策對人口結構改善的作用大小問題。[10]
按照衛(wèi)生與計劃生育委員會預測,“全面兩孩”政策在2050年時,可以為中國累計增加3000萬適齡勞動人口,老年人占總人口的比重降低兩個百分點。長期來看,中國15—64歲適齡勞動人口仍然比較充裕,2020年為9.9億,2030年為9.58億,2050年為8.27億;但是在短期內,由于少兒撫養(yǎng)比的快速提高,人口紅利期將于2030年結束,比“單獨二孩”政策下提早4年結束。[11]如果按照劉家強、唐代盛(2015)的估計,以撫養(yǎng)比50%為界限,“全面兩孩”政策下的人口紅利期將于2035年結束,僅比“單獨二孩”政策的人口紅利期延長1年,2031年后的總撫養(yǎng)比將較“單獨二孩”政策的總撫養(yǎng)比低1~2個百分點。[12]
僅從人口紅利角度評估,“全面兩孩”政策對產生新的人口紅利作用比較微弱?!叭鎯珊ⅰ闭邔?5—64歲勞動年齡人口數(shù)量的提升需要15到20年才能見到效果,在此之前都會提高少兒撫養(yǎng)比,在短期內減少人口紅利,同時還會降低女性勞動參與率,減少經濟活動人口。實施“全面兩孩”政策所新增加的人口還會進一步加大對社會、資源與環(huán)境的壓力,中國巨大的就業(yè)壓力將長期存在[13],而長期持久地嚴格控制人口數(shù)量增長和不斷提高人口質量是減輕未來的就業(yè)壓力和實現(xiàn)勞動力供求均衡的戰(zhàn)略需要[14],因此,中國的“計劃生育基本國策必須長期堅持”。
但是從中國人口的長期均衡發(fā)展來看,“全面兩孩”政策對于改善中國人口結構和實現(xiàn)人口均衡發(fā)展存在積極影響,可以適度延緩老齡化趨勢,對于促進中國人口與經濟社會長期均衡發(fā)展有積極影響。
2.維持較高的勞動參與率,穩(wěn)定人口紅利
勞動參與率是影響勞動力供給的重要因素。相比歐美發(fā)達國家,東亞各國的勞動參與率均處于較高水平。2014年,中國適齡勞動人口勞動參與率為71.4%,處于東亞各國的中游水平,大幅領先于高收入國家組均值60.7%。若以中高等收入國家組均值67.15%為基準,撫養(yǎng)比達到50%,經濟活動人口占總人口比重只需高于44.77%即進入人口紅利期。按此測算,中國人口紅利期始于1986年,2010年出現(xiàn)拐點,相比使用撫養(yǎng)比為指標,人口紅利早開始4年,并將延續(xù)更長時間。
中國15—64歲適齡勞動人口勞動參與率自1990年的78.9%逐年下降至2010年的70.7%后又小幅回升至2014年的71.4%。根據(jù)郭林、車士義(2011)的研究,1990—2010年中國勞動參與率逐漸下降是符合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減少了青年人口進入勞動力市場的數(shù)量,大學的擴招使得人力資本得到深化,為未來提供了高質量的勞動人口。[15]本文建議維持較高的勞動參與率而非“提高勞動參與率”,主要考慮“全面兩孩”政策實施后,中國女性新增加的生育行為將直接降低目前較高的勞動參與率。據(jù)此提出以下兩點建議。
第一,維持較高的女性勞動參與率,穩(wěn)定人口紅利。1990—2014年,15—64歲女性勞動參與率日本由57.10%上升至65.40%,韓國由49.70%上升至65.60%。社會觀念的改變及女性受教育程度提高,使得更多受教育的女性參與工作,婚育后退出勞動力市場的情況也逐漸減少。2016年是實施“全面兩孩”政策元年,為應對女性增加生育而減少勞動參與所出現(xiàn)的新挑戰(zhàn),中國應該積極制定與“全面兩孩”政策相應的配套制度和福利措施,完善產假政策;鼓勵女性生育后積極進入勞動力市場,此外還可以學習借鑒歐美彈性工作制度,維護女性工作權益、生育權利。
第二,盡快延遲退休年齡,延長人口紅利期。中國現(xiàn)行的法定退休年齡為男性60歲,女干部55歲,女工人50歲。該項政策制定于1978年,已經嚴重滯后于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的需要,造成了大量低齡退休人員,導致勞動力資源的巨大浪費。根據(jù)2015年《人口與勞動綠皮書》中“十三五”時期人口發(fā)展戰(zhàn)略研究建議,2017年完成養(yǎng)老金并軌時,統(tǒng)一女性退休年齡為55歲,2018年開始,女性退休年齡每三年延遲1歲,男性退休年齡每6年延遲一歲,直至2045年同時達到65歲。[16]盡快延遲退休年齡,可以維持部分勞動年齡人口的就業(yè)、降低贍養(yǎng)比率,進一步維持較高的勞動參與率,從而延長人口紅利期。
3.大力培育人才紅利,彌補人口紅利減少的缺口
2015年,中國國內生產總值增長6.9%,人均GDP突破8000美元,正處于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關鍵時期。日本、韓國、臺灣地區(qū)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經驗是,重視教育事業(yè)發(fā)展,將科技創(chuàng)新作為推動經濟發(fā)展的重要動能。
依據(jù)聯(lián)合國2015年《人類發(fā)展報告》,中國人類發(fā)展指數(shù)(HDI)為0.726,達到高等人文發(fā)展國家水平。然而,與超高人文發(fā)展國家相比,中國成人平均受教育年限為7.55年(聯(lián)合國算法),大幅低于日本的11.7年、韓國的11.95年。[17]從培育人才紅利的客觀需求來看,中國教育事業(yè)發(fā)展依然任重道遠,因此本文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各級政府應進一步加大教育投入,為培育人才紅利提供財政保障。長期以來,中國財政性教育經費支出占GDP的比例偏低。1993年,國務院提出國家財政性教育投入占GDP的比例達到4%的目標,由于種種原因,此目標于2012年才首次實現(xiàn)。2014年此項指標為4.15%,依然低于韓國4.8%、美國5.3%的水平?!笆濉逼陂g,國家財政性教育經費支出占GDP 比重應爭取達到5%以上,各級地方政府的財政性教育經費支出應同步提高。同時,進一步提高教育投入產出效率。教育投入增長將大幅改善全國特別是落后地區(qū)的教育設施、辦學條件、教育質量,為教育水平提升提供重要保障。
第二,提升教育質量,普及高中階段教育,發(fā)展繼續(xù)教育是培育人才紅利的有效途徑。2014年,中國高中階段教育毛入學率達到86.5%,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40%,與發(fā)達國家還存在著一定的差距。2011—2014年中國進入勞動力隊伍的大專以上人數(shù)為2500萬左右,產生的教育紅利(通過勞動力素質及勞動生產率來體現(xiàn))實際上超過了人口紅利減少的負面影響。[18]在未來,教育紅利將對經濟發(fā)展發(fā)揮長期性、基礎性的作用。因此,需要不斷地提升教育質量,積極發(fā)展繼續(xù)教育。
4.推動技術創(chuàng)新,釋放制度紅利,提高全要素生產率
全要素生產率指在資本、勞動力和其他生產要素不變的情況下,通過科學技術創(chuàng)新、組織管理進步、體制機制優(yōu)化來實現(xiàn)生產效率的提高。由上文模型(5)可知,1982—1992年、2009—2014年除去資本要素、勞動要素、人才紅利之外的全要素生產率為負值,拖累了經濟增長。這說明,與鼓勵出生人口、增加廉價勞動力投入,通過人口紅利來獲得經濟增長的發(fā)展方式相比較,大幅提升全要素生產率以彌補人口紅利缺口的發(fā)展方式對于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顯得更加重要。
第一,大力推動科技創(chuàng)新,通過提高技術性全要素生產率來替代人口紅利。通過落實“中國制造2025”計劃,全面提高制造業(yè)創(chuàng)新能力,推進信息化與工業(yè)化深度融合,實現(xiàn)到2025年邁入制造業(yè)強國行列的目標。與此同時,要落實“互聯(lián)網+”行動計劃,推動移動互聯(lián)網、云計算、大數(shù)據(jù)、物聯(lián)網等與現(xiàn)代制造業(yè)和現(xiàn)代服務業(yè)的結合,將一批興新產業(yè)培育成主導產業(yè);促進電子商務、工業(yè)互聯(lián)網、智能制造的發(fā)展,進一步提高技術性全要素生產率,從而有效地替代人口紅利。
第二,全面深化改革、釋放制度紅利,通過提高制度性全要素生產率來替代人口紅利。當前,中國經濟體制改革進入深水區(qū),改革的核心問題仍然是解決市場和政府之間的關系。習近平總書記明確提出“要使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并“更好地發(fā)揮政府作用”[19]。2016年,國務院提出要深入推進“新型城鎮(zhèn)化”建設。新型城鎮(zhèn)化是以人為核心的城鎮(zhèn)化,通過對戶籍制度、社會保障制度、公共服務均等化的改革,清除體制機制障礙,將使得1億農村戶籍人口在城市落戶。[20]此舉將大幅提高城鎮(zhèn)化質量和就業(yè)質量[21],促進服務業(yè)與城鎮(zhèn)化的互動發(fā)展[22],優(yōu)化資源重新配置效率,提升潛在增長率。
總之,“十三五”時期是中國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關鍵階段,人才紅利的多寡關乎中國未來經濟社會的可持續(xù)發(fā)展。面對“新常態(tài)”下的種種挑戰(zhàn),必須有效實施“全面兩孩”政策、維持較高的勞動參與率以延長人口紅利窗口,為經濟轉型升級留下充足時間空間。
參考文獻:
[1]Bloom D,Williamson J.Demographic Transitions and Economic Miracles in Emerging Asia [J].The World Bank Economic Review,1998,(12):419-455.
[2]Bloom D, Canning D, Sevilla J.The Demographic Dividend: A New Perspective on the Economic Consequences of Population Change[M].Rand, 2003.
[3]蔡昉,王德文.中國經濟增長可持續(xù)性與勞動貢獻[J].經濟研究,1999,(10):62-68.
[4]蔡昉.人口轉變、人口紅利與經濟增長可持續(xù)性——兼論充分就業(yè)如何促進經濟增長[J].人口研究,2004,(2):2-9.
[5]Cai F, Wang D.Chinas Demographic Transition: Implications for Growth in Garnaut and Song (eds) The China Boom and Its Discontents[M].Canberra: Asia Pacific Press,2005.
[6]陳友華.人口紅利與人口負債:數(shù)量界定、經驗觀察與理論思考[J].人口研究,2005,(6):23-29.
[7]車士義,陳衛(wèi),郭琳.中國經濟增長中的人口紅利[J].人口與經濟,2011,(3):16-23.
[8]World Bank.Live Long and Prosper: Aging in East Asia and Pacific[R].Washington DC: The World Bank ,2015.
[9]郭熙保,袁蓓海.韓國計劃生育政策演變及對我國的啟示[N].光明日報,2015-04-29(16).
[10]王培安.論全面兩孩政策[J].人口研究,2016,(1):3-7.
[11]翟振武,李龍,陳佳鞠.全面兩孩政策對未來中國人口的影響[J].東岳論叢,2016,(2):77-88.
[12]劉家強,唐代盛.“普遍兩孩”生育政策的調整依據(jù)、政策效應和實施策略[J].人口研究,2015,(6):3-12.
[13]楊艷琳,婁飛鵬,等.中國經濟發(fā)展中的就業(yè)問題[M].濟南:山東人民出版社,2010.
[14]楊艷琳,等.失業(yè)高峰問題研究[M].武漢:科學出版社,2011.
[15]郭琳,車士義.中國的勞動參與率、人口紅利與經濟增長[J].中央財經大學學報,2011,(9):45-51.
[16]張車偉,林寶.“十三五”時期中國人口發(fā)展面臨的挑戰(zhàn)與對策[J].湖南師范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15,(4):5-12.
[17]United Nations Development Programme.Human Development Report 2015[M].New York :PBM Graphics,2015.
[18]胡鞍鋼,王洪川,鄢一龍.教育現(xiàn)代化目標與指標——兼談“十三五”教育發(fā)展基本思路[J].清華大學教育研究,2015,(3):21-26,47.
[19]習近平.關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說明[J].求是,2013,(22):19-27.
[20]方建國, 陳廉潔.中國新型城鎮(zhèn)化應“新”在哪里?
[J].江淮論壇,2015,(1):84-92.
[21]楊艷琳,張恒.全球視角下服務業(yè)與城市化互動關系研究——基于22個國家1960—2013年面板數(shù)據(jù)的實證分析[J].中國人口·資源與環(huán)境,2015,(11):95-104.
[22]楊艷琳,翟超穎.中國城鎮(zhèn)化質量與就業(yè)質量的度量及其相關性分析[J].東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1):42-48.
(責任編輯 吳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