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勤

1949年12月25日（重慶解放第25天），由脫險志士羅廣斌親手書寫的《重慶黨組織破壞經(jīng)過和獄中情況的報告》[1]上報給中共重慶市委?！秷蟾妗返谄卟糠帧丢z中意見》共八條兩頁約3000余字，詳細記錄下關押在重慶渣滓洞、白公館兩座監(jiān)獄的共產(chǎn)黨員在白色恐怖的環(huán)境和殘酷的革命斗爭實踐中，特別是經(jīng)歷革命的挫折和慘痛失敗后，用鮮血和生命書寫的警示。這也是他們對未來執(zhí)政黨的殷切希望和建議。

《獄中意見》是生命換來的經(jīng)驗和教訓，每一個字都浸滿了烈士的鮮血，它不但富有珍貴的歷史價值，而且對新時期黨員干部教育、黨的執(zhí)政能力和作風建設具有借鑒意義和現(xiàn)實針對性。今天，認真閱讀、總結、剖析，認真對照《獄中意見》，不乏為我黨應對精神懈怠危險、能力不足危險、脫離群眾危險和消極腐敗危險的“錦囊妙計”。

一、《獄中意見》的歷史背景和主要內(nèi)容

1949年11月30日，重慶解放。1949年11月27日，關押在重慶渣滓洞、白公館兩座監(jiān)獄的二百多名共產(chǎn)黨人和革命志士在國民黨潰逃前的大屠殺中殉難，僅35人突圍脫險，羅廣斌就是其中的幸存者之一。1948年9月，共產(chǎn)黨員羅廣斌因叛徒出賣在成都家中被捕，后被關押在渣滓洞監(jiān)獄樓上七室。在這里，他碰到了自己的上級領導張國維（重慶沙磁區(qū)學運特支委員，后為烈士）。張國維十分冷靜地分析羅廣斌的情況：羅廣斌家庭特殊，哥哥羅廣文是國民黨高級將領，時任第七編練司令官，手握重兵駐守四川，同時與西南地區(qū)軍統(tǒng)特務頭子徐遠舉有交情，因此估計羅廣斌最有可能活著出去。鑒于此，他叮囑羅廣斌要注意搜集情況，征求意見、總結經(jīng)驗，有朝一日向黨組織報告。從此，羅廣斌肩負這一特殊而艱巨的任務，千方百計設法與同志們交換意見積累資料，獄中同志們對他也充分信任。1949年2月，羅廣斌被轉押到白公館監(jiān)獄，關在樓下平二室。在這里，他與同室的劉國鋕（羅的入黨介紹人，重慶沙磁區(qū)學運特支書記，后為烈士）、王樸（重慶北區(qū)工委委員，后為烈士）、陳然（《挺進報》特支委員，后為烈士）等，利用各種機會交換意見，主要從內(nèi)部查找問題，討論應該吸取的經(jīng)驗教訓，并互相叮嚀，如果有人活著出去，一定要向黨組織報告。

原本國民黨潰逃前采取公開和秘密相結合的分批屠殺計劃，但隨著共產(chǎn)黨解放大軍逼近，渣滓洞監(jiān)獄劊子手只好將所有同志關押在樓下八間牢房實行集中屠殺，然后再挨個補槍，最后澆上汽油毀尸滅跡。此時，羅廣斌成功策反了白公館監(jiān)獄看守楊欽典，帶著還未被屠殺的17位同志，背著兩個小孩，冒死突圍，蟄伏鄉(xiāng)間。直到三天后迎來重慶解放，羅廣斌才找到當時設立的“脫險同志聯(lián)絡處”。他白天參加籌備楊虎城將軍和“11·27”殉難烈士追悼會，晚上奮筆疾書追記整理同志們在獄中的討論和總結。12月25日，羅廣斌將這份名為《關于重慶組織破壞經(jīng)過和獄中情形的報告》寫成，上報給中共重慶市委。

如今這份報告只剩下殘件15頁，2萬余字。原報告共分七個部分，現(xiàn)完整保存下第一“案情發(fā)展”、第二“叛徒群像”、第三“獄中情形”、第七“獄中意見”等四個完整部分以及第四“脫險人物”中的大部分，第五、第六兩部分缺失。其中“獄中意見”共八條，是《報告》核心部分，也是精華所在，記錄了獄中共產(chǎn)黨員向黨的最后寄語。

第一條：防止領導成員的腐化；

第二條：加強黨內(nèi)教育和實際斗爭鍛煉；

第三條：不要理想主義，對上級也不要迷信；

第四條：注意路線問題，不要從右跳到左；

第五條：切勿輕視敵人；

第六條：注意黨員、特別是領導干部的經(jīng)濟、戀愛和生活作風問題；

第七條：嚴格整黨整風；

第八條：嚴懲叛徒、特務。

失敗的教訓往往比成功的經(jīng)驗更使人得到深刻認識，受到深刻教育?！丢z中意見》這八條，是獄中同志們在長期的、復雜的、危險的斗爭中，在忠誠與背叛、堅守與腐化、生與死的監(jiān)獄熔爐中煉就的真金，經(jīng)歷了時間的沖刷和歷史的檢驗。

二、《獄中意見》對加強作風建設的現(xiàn)實啟示

中國共產(chǎn)黨第十八次全國代表大會報告指出，“堅持以人為本執(zhí)政為民，始終保持黨同人民群眾的血肉聯(lián)系，下決心改進文風會風，著力整治庸懶散奢等不良風氣，堅決克服形式主義官僚主義，以優(yōu)良黨風凝聚黨心民心帶動政風民風”。[2]從全黨的高度指明作風建設，關乎黨的形象和威信，關乎黨的生死存亡和國家事業(yè)的興衰成敗。作風建設是思想作風、工作作風、領導作風、生活作風以及學風等的綜合體現(xiàn)。俗話說，“群眾看黨員，黨員看干部”。黨的作風優(yōu)良與否，和八千萬黨員特別是領導干部在工作、生活中的態(tài)度和言行緊密相連。正如習近平同志強調(diào)，“如果不堅決糾正不良風氣，任其發(fā)展下去，就會像一座無形的墻把我們黨和人民群眾隔開，我們黨就會失去根基、失去血脈、失去力量”。[3]

《獄中意見》以大量慘痛的事實闡述了堡壘最容易從內(nèi)部攻破，必須加強黨的作風建設。1948年由《挺進報》事件帶來的重慶地下黨組織大破壞，主要是由幾個主要領導干部相繼叛變，才導致一度難以遏止的破壞勢頭，直接造成133人被捕，其中縣級以上干部40人，影響川康，波及寧、滬、杭等地，除少數(shù)人脫險外，絕大多數(shù)同志壯烈犧牲。可以說，影響極壞，破壞極大，損失慘重。今天，雖然作風建設長期、艱巨而復雜，但卻可以從歷史經(jīng)驗教訓中去找尋方法，而《獄中意見》猶如一盞明燈，為我們點亮前進的道路。

（一）加強作風建設重在領導干部

《獄中意見》中第一、三、六條，提出在黨的自身建設中最重要的是加強領導班子建設，在領導班子建設中要特別注意防止領導成員腐化。這是獄中同志們感受最根本、最深刻的教訓?！丢z中意見》對領導干部內(nèi)心世界腐化和蛻變軌跡的揭露，客觀總結了以下幾種情況：第一，從生活腐化潰變?yōu)檎胃??！霸诠ぷ魃弦驗榻?jīng)常檢討（總結經(jīng)驗教訓）、（向上級）報告，相對來講有問題比較容易發(fā)現(xiàn)，也有較多改正機會，而對私生活一般不太注意。在對這些問題的處理上卻清楚地反映了干部的優(yōu)劣”。叛徒劉國定（時任重慶市委書記，1951年被槍決）骨子里是個人至上主義者，貪圖享樂，在經(jīng)濟、生活上都極為不檢點，因出賣同志“有功”升為國民黨上校。像這種生活腐化的人，在政治信仰上又怎么會忠貞與堅定呢？改革開放以來，盡管我黨對腐敗分子懲處始終處于高壓態(tài)勢，但不得不讓我們警醒，不少落馬官員的背后都存在經(jīng)濟、生活作風問題，甚至落馬官員和情婦同堂受審已經(jīng)屢見不鮮，這也成為新形勢下職務犯罪的一種現(xiàn)象。第二，從高高在上、表里不一到脫離群眾。有些領導官僚主義作風盛行，常常以領導自居，高高在上，要求下級學的自己不學，要求下級做的自己不做，這類領導干部具有兩面性，臺上振振有詞，臺下自由主義，嚴重脫離實際，脫離群眾。叛徒冉益智（時任重慶市委副書記，1951年被槍決）就是其中的典型。冉有一次坐船，船很擠，冉夫婦鋪開行李后發(fā)現(xiàn)人很多，要求黨員要有群眾觀念，要為群眾服務，最好擠攏點讓些地方出來，同志們做了，但他自己的行李沒有動。當晚其他同志（都是下級）背靠著坐了一夜，冉夫婦卻睡了一宿。冉平日里道貌岸然大講革命氣節(jié)，被捕前一天，還在北碚與胡有猶（學運特支書記、后為烈士）談話中特別強調(diào)如果出事一定要堅持革命氣節(jié)（這時陸續(xù)有人被捕）。然而，冉第二天被捕，出賣的第一個人就是胡有猶。領導干部應該吃苦在前享受在后，給黨員群眾樹立良好典型，起到模范帶頭作用。當前脫離群眾仍是最嚴重的作風問題。第三，從軟弱無能、聽任自流到不堅持原則、不作為。劉國定養(yǎng)情婦做生意需要用錢，依仗自己是領導，向川東臨委管經(jīng)濟的干部何忠發(fā)（被劉出賣，后為烈士）借錢遭拒后心存恨意，遂向王璞（川東臨委書記、起義犧牲）誣陷何有經(jīng)濟問題。王調(diào)查后發(fā)現(xiàn)是劉的問題于是調(diào)劉去農(nóng)村工作，但劉以各種借口拒絕下鄉(xiāng)，王璞無可奈何，只好買套《三國演義》回鄉(xiāng)看小說生悶氣。《獄中意見》尖銳指出：這種軟弱無能，聽任自流也是領導機構的一種腐敗。假如，當時王璞堅持原則嚴肅處理劉國定，是否會減少破壞的影響呢？當然，現(xiàn)實是絕對不會有假如，然而，今天呢？是否是每一個黨員領導干部都敢于講真話堅持原則？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黨的第十八屆中央紀委第二次全體會議上說：“抓好黨風廉政建設和反腐敗斗爭，必須全黨動手。……特別是要注意保護那些黨性強、敢于堅持原則的同志，為他們開展工作創(chuàng)造條件”。

（二）加強作風建設難在黨內(nèi)教育

作風問題的實質(zhì)也是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問題，屬于思想范疇。黨內(nèi)教育的難點在于對黨員干部思想的統(tǒng)領，難在其堅定信仰和對黨的忠誠。《獄中意見》第二、七條就詳細解答了為什么絕大多數(shù)同志在酷刑下刑場上視死如歸，而少數(shù)資歷深、職務高的領導干部卻無恥叛變的問題？他們的結論是：這些承擔一定領導責任的同志，長期以來脫離組織和群眾的監(jiān)督，脫離激烈斗爭的鍛煉，放棄學習和改造，滋長了消極思想。叛徒涂孝文（黨的“七大”代表，川東特委副書記兼下川東地工委書記，1949年10月被特務槍殺），為冉益智出賣，在萬縣被捕。特務用棉被蒙著他的頭亂棍毒打，以致供出下川東地工委委員楊虞裳、唐虛谷、江竹筠等30多人，但他與劉國定、冉益智等幾個死心塌地的叛徒有所不同，后來并未向國民黨反動派靠攏。獄中同志對他剖析：“為人很小心謹慎，做事也踏實，不遇風浪確實是優(yōu)秀的，但是在嚴格的考驗下，仍然沒有及格”。就共產(chǎn)黨員、領導干部自身來講，除了學習，還需要實際工作的磨練，以增強黨性，改進工作作風。坐牢十年，組織獄中斗爭的主要領導人許曉軒烈士生前陳述他對黨的唯一意見：在我（1940年）被捕前，已發(fā)現(xiàn)個別同志思想作風有脫離黨的腐化傾向，當即組織學習、開展批評。萬沒想到后來少數(shù)份子的腐化，造成整個組織的大破壞。向人民負責，就要經(jīng)常注意黨內(nèi)教育、審查工作，絕不能允許非黨思想在黨內(nèi)蔓延滋長，否則就對不起人民。優(yōu)良的作風不是與生俱來，是在實踐中與各式各樣不良作風斗爭中錘煉而成的。

（三）加強作風建設要堅持實事求是、講究方式方法

黨的歷史上存在右和左、過右和過左的作風，《獄中意見》第四條所提出的注意路線問題，就是講不要左右搖擺，特別是不要以為越“左”越革命。正因為當時重慶部分地下黨領導干部未遵循實事求是的工作作風，沒有從實際出發(fā)去把握事物的規(guī)律和本質(zhì)，錯誤估計革命形勢，革命工作不講究方式方法，盲干蠻干，造成挺進報事件以及川東武裝起義失敗以來的大破壞，給黨和人民造成無法彌補的損失。今時今日，加強作風建設更應堅持思想上、行動上以及最終結果上的實事求是。一味地主觀辦事是行不通的，只有在正確的思想引領和客觀正確分析的前提下才能有正確的行動；要從實際出發(fā)，量力而行。如今，加強作風建設還要講究工作的方式方法，方法正確得當就會事半功倍，方法不對反而勞民傷財。

（四）加強作風建設必須態(tài)度堅決、從嚴治黨

革命時期，共產(chǎn)黨員不但要面對敵人的金錢、美色、官位的誘惑，還要經(jīng)受毒刑拷打甚至是生命終結的考驗，叛徒出賣的是革命、組織和黨員的人頭。和平年代，共產(chǎn)黨員面對更多的是名利關、美色關、權力關的考驗，腐敗分子出賣的是黨的形象，是自己的靈魂和生命。共產(chǎn)黨的腐敗分子就是新時期黨的叛徒。《獄中意見》第八條強烈要求嚴懲叛徒、特務，叛徒特務手染鮮血、玷污黨的榮譽、摧毀黨組織，理應受到嚴懲。新時期，加強作風建設就是要從嚴治黨，從源頭上遏止腐敗，嚴懲黨員和干部中的腐敗分子。在落實執(zhí)行《八項規(guī)定》的實踐中，一定要以“踏石留印、抓鐵有痕”的勁頭和抓而不放、一抓到底的精神，抓出成效；對違反八項規(guī)定的行為和現(xiàn)象，要敢于碰硬，敢于動真，嚴肅追究責任，發(fā)現(xiàn)一起處理一起，一抓到底，不搞下不為例。

（五）加強作風建設任重道遠，需要常抓不懈

《獄中意見》第五條“切勿輕視敵人”，特指的是國民黨頑固派及特務，但因是對未來執(zhí)政黨的建議，應廣義理解為威脅、動搖國家安全和政治根基的敵人?！丢z中意見》闡述道：許多同志恨特務，怕特務，又輕視特務：“特務算什么東西？”卻不知道實際上，特務對我們已有多年的研究，加上叛徒的參與，形勢更為嚴重，而我們還蒙在鼓里。許建業(yè)（重慶市委委員，后為烈士）被捕前，陳丹墀（烈士）就告訴他已被特務注意。許卻不以為然。被捕后，許焦急自己違反原則在宿舍里存放有機密文件未及時銷毀，便親信監(jiān)獄看守陳遠德，托他送信給地下黨員劉德惠，讓其立即到宿舍把皮箱里的文件銷毀。結果陳遠德當面?zhèn)窝b同情假意答應，背后拿到信后便向上級徐遠舉舉報邀功。徐隨后搜出18份黨員自傳等材料，逮捕了大批共產(chǎn)黨員。今天，我們的敵人除了顛覆國家主權和政權的敵人外，還有個人內(nèi)心貪欲的“敵人”，信仰不堅定、作風敗壞的敵人。共產(chǎn)黨員生活在現(xiàn)實社會中，不可避免地要受到來自外部思想以及各種不良習氣的影響和侵蝕，也會產(chǎn)生思想變化和作風轉變。黨內(nèi)正確的思想作風與錯誤的思想作風的斗爭有其深刻的社會根源和認識根源，這種斗爭將會貫穿于黨的發(fā)展過程始終。只有不斷克服各種不良的作風，黨的優(yōu)良作風才能夠形成、鞏固和發(fā)展。因此，黨的作風建設是一項長期艱巨的工作，在樹立常抓不懈思想觀念的同時，又要在一段時間里，抓住一些突出問題、重點問題，集中加以解決，繼承和發(fā)揚黨的優(yōu)良作風，真正取信于民。當前和今后一個時期，要抓住的重點問題和突出問題，就是堅定不移地學習貫徹落實中央的“八條規(guī)定”。

正如陳然等共產(chǎn)黨員總結的：“在平時能安貧樂道，堅守自己的崗位；在富貴榮華的誘惑之下能不動心志；在狂風暴雨襲擊之下能堅定信念，而不驚慌失措，以至于臨難毋茍免，以身殉真理。這種精神決不是一朝一夕所能養(yǎng)成的，它需要培養(yǎng)！”今天，優(yōu)良的作風更需要我們廣大黨員、領導干部身體力行，自覺地與群眾緊密相連，與各種歪風邪氣做堅決的斗爭，在實踐中去磨練去培養(yǎng)。共產(chǎn)黨員是人，人總不免有個人的生活欲望、生存欲望，甚至情感需求，當財色炫耀在你的面前，當權力揮舞在你的手間，只有保持高度的理性，即對世界、人生的一種正確、堅定而深徹的認識和追求，才能最終經(jīng)得起現(xiàn)實的各種考驗，擔當起歷史和人民賦予我們的重任。

參考文獻：

[1]重慶紅巖革命歷史博物館K24.100049[Z].

[2]十八大報告學習輔導百問[M].學習出版社、黨建讀物出版社，2012.45.

[3]習近平.更加科學有效地防治腐敗堅定不移把反腐倡廉建設引向深入[N].人民日報，2013.01.23.

作 者：重慶紅巖革命歷史博物館文博館員

責任編輯：宋英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