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 華
開到荼蘼(之六)
◆ 王 華
一個小時后,沈秘書率先走出了房間門。她臉上的妝容已經(jīng)花了,頭發(fā)雖經(jīng)梳理,但終究還是有些凌亂,身上的衣服也多了一些皺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臉上那詫異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天大的秘密,這秘密很刺激著她,令她滿面紅暈。
武俊彥仍然靠在房間里的床上,點燃了一支煙。
裊裊青煙在面前慢慢升騰著,他的面容隱在煙后,如同夢幻般的不真實。
事實上,現(xiàn)在他自己也很有點不真實的感覺。剛才他用了整整一個小時的時間做足前戲,沈秘書甚至已經(jīng)在前戲中高潮了兩次,而他悲劇地發(fā)現(xiàn),自己仍然無動于衷。
他不愿想到這種可能性,但似乎這種最不愿意發(fā)生的事情真的發(fā)生了。
他好像對女人失去興趣了!
過去的八年,他游戲人間,什么樣的女子沒見過,還不曾有女子讓他失去興致的。這一次,一切卻開始不被他所控制了。
他不信邪,幾乎是有些慌亂地?fù)芡税⒔〉碾娫挕?/p>
數(shù)日之后,武俊彥偷偷摸摸地去了泌尿外科。他們這些年輕的男孩子,每每開玩笑的時候,總是喜歡嘲諷自己的小伙伴有這方面的毛病。若這事是發(fā)生在別人的身上,自然是當(dāng)作笑話一樣地來說一下,但真的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當(dāng)真是尷尬到無地自容。
這幾日,阿健一連介紹了好幾個小模特給他,都是長得極嬌俏可人的,悲劇的是,武俊彥居然始終不能有反應(yīng)。
他的信心越來越受挫,而損友阿健也知道了這件事,著實把他好好地嘲笑了一番。且動用了網(wǎng)上的七言詩來形容,其言實在不雅,武俊彥也懶得理他。
萬般無奈之下,只得聽從阿健的建議,前來看看這位著名的泌尿外科主任醫(yī)師。經(jīng)過一番檢查,得出的結(jié)論很讓武俊彥松了口氣:一切正常,他沒有任何問題。
沒有任何問題,但為何卻有問題。
醫(yī)生的建議是:有的時候,這是心理問題。
心理問題?武俊彥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存在心理問題,若說他是一個沒經(jīng)過世事的普通年輕人,或者會有心理障礙,但他并不是。
游戲花叢多年,他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讓自己產(chǎn)生心理障礙的。
他嘆了口氣,自己都覺得萬般無奈。
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是谷初美的電話。他有些無奈地接聽電話,對面?zhèn)鱽砉瘸趺罍厝岬穆曇簦骸翱?,你好幾天沒過來了,思思很想你?!?/p>
他苦笑,他是不敢過去。
“我做了幾個菜,你過來一起吃晚飯吧!”
他遲疑了一下,對于去谷初美家吃晚飯,他倒是并不反感,畢竟那里有他渴望許久的親情。可是一想到吃完晚飯可能會發(fā)生的事情,他便有些不寒而栗。原來一個男人,某一天沒有了某種功能,竟會怕成這個樣子。
他道:“今天不行,今天約了客戶了。改天吧!”
不等谷初美回話,他立刻掛斷了電話。下意識地想起了谷思彥,畢竟是自己的女兒,他其實也很想她?;蛘?,明天去學(xué)校看看她吧!
電話才掛斷,又響了起來,是白芷的電話!
他有些不耐煩地蹙起眉,這幾天白芷一直打電話給他,而他的不耐煩也越來越明顯。深心里,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禽獸,得到了白芷的初夜,卻從此以后不理不睬。只是,他不愛白芷,從來不曾愛過。
他或許會同不愛的女人做愛,但通常都是露水姻緣,若說與哪個女人上了床,就確定男女朋友的關(guān)系,那是不可能的。他一向肆意,若是沒了興致,連虛與委蛇都懶得去做。
接通了電話,對面?zhèn)鱽戆总坪芴}莉的聲音:“俊彥,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我好想你?!?/p>
說實話,白芷和谷初美的聲線差別還真大,谷初美的聲音略沙啞,一聽便是那種成熟女人的味道。而白芷的聲音則清清脆脆的,就像是一個沒長成的小女孩。
“我最近很忙?!彼仆兄?。
“我知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個晚飯,你總是要吃飯的??!”白芷的尾音里帶著一絲輕顫,好像要哭出來了。
武俊彥在心里嘆了口氣,畢竟白芷的第一個男人是他,他雖然游戲花叢,但真正得到過的處女也不過只有兩個人。他的心有些軟了,道:“我過來接你?!?/p>
開車去白芷家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似乎那天晚上和白芷共度一夜,是他最后一次正常的和女人做愛,從此以后便再也沒辦法和女人做愛了。
他有些猶豫不決,或許,他應(yīng)該再和白芷試一下。只是,若是和白芷試了,仍然是老樣子,他可真的丟不起這個人。畢竟他是白芷的第一個男人,男性的自尊心難免會作祟。
自己思前想后了半天,還是決定先吃了飯再說。
兩人在一家中式餐廳共進晚餐,白芷覺得武俊彥今天很奇怪,他一向是吃完了飯就急著走的,今天不僅吃得很慢,而且飯后一直沒話找話地閑聊。
她心里不由暗喜,眉眼便也不免生春。
終于武俊彥還是忍不住提出:“走吧!”
白芷眨眨眼睛:“去哪里?”
武俊彥微微一笑:“好久沒見面了,當(dāng)然是做喜歡做的事?!?/p>
白芷有些羞澀,小臉漲得通紅。她畢竟是初嘗人事的少女,除了武俊彥外還不曾與其他的男人有過關(guān)系,聽到他如此直白,難免有些不適應(yīng)。
兩人到酒店開了房,武俊彥的心里著實是七上八下。聽著洗手間里白芷嘩啦啦洗澡的聲音,他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身體,仍然如故地垂頭喪氣。他便也垂頭喪氣起來。
過了一會兒,白芷洗完澡,他進了洗手間。白芷躺在床上等武俊彥洗澡,只覺得武俊彥今天洗澡的速度簡直是龜速。等的時間太久,她都差點睡著了。
終于武俊彥腰間包裹著浴巾走了出來,掀開被子,柔和的燈光落在白芷的身上。白芷仍然是羞澀的,白皙的身體在燈光中泛著一層淡淡的粉紅。
武俊彥的目光在白芷的身上逡巡著,終于,他感覺到自己恢復(fù)了正常。這一瞬間,武俊彥自己都無法形容自己那喜出望外的心情。他沒問題,他果然是沒問題的。
他撲到白芷身上時那喜悅的心情,連白芷都感受到了。白芷自然不知道他是因為什么,但看到武俊彥如此眷戀自己的身體,她自然也是開心的。
兩人纏綿的時間很長,武俊彥一直在反反復(fù)復(fù)地愛撫著白芷的身體,即便是事畢,也仍然沒有停止。但是,忽然之間,他的目光落在白芷的乳房上,那里生著一粒小小的紅痣。
他怔了一下,只覺得這粒紅痣似曾相識。腦海中閃現(xiàn)出另一個女子衣衫不整的樣子,在她的乳房上,也長著一粒幾乎完全一樣的紅痣。
他大驚,如同一盆冷水當(dāng)頭澆了下來。他忽然有些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了,他喜歡白芷的身體,原來并非是因為白芷,而是因為她的身體和那個女子有相似之處。而別的女子無法引起他的興趣,是因為她們的身體都與她不同。
他終于冷靜了下來,剛才那欣喜若狂的心情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點起一支煙,他深吸了一口,瞇起眼睛,神思卻不由地飄遠(yuǎn)了。
白芷累極了,在他身邊沉沉地睡去。他卻下意識地想起了若干年前的拉斯維加斯,那個清純得如同女大學(xué)生般的女孩子。后來的卡薩布蘭卡,夜幕中妖精一般的女子。兩個幾乎完全不同的女子,竟是同一個人,而他,并不曾刻意地尋找過這個女子,命運卻安排了他們兩次邂逅。
他吐出一個煙圈,這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他早已經(jīng)不愛谷初美,他愛的,早便是那個神秘莫測的女子。他對谷初美的只有歉疚及責(zé)任感,畢竟他們有了女兒,但這與愛無關(guān)。
只是,他深愛那個女子又能如何?她畢竟是他的嬸嬸。
由小到大,他都是和叔叔的關(guān)系更好一些。因為他覺得叔叔更像是一個文化人,不像他父親那么粗鄙。畢竟他父親是包工頭出身的,身上難免有著農(nóng)民的習(xí)氣。其實林心慧說的沒錯,他父親就是個農(nóng)民工,只是這個農(nóng)民工做得很大,領(lǐng)導(dǎo)了一群農(nóng)民工,然后自己漸漸成為土豪??墒怯绣X并不能改變他的本質(zhì),骨子里,他仍然還是個農(nóng)民工。
叔叔卻不同,看事情的方式更加現(xiàn)代新穎,更能理解他,他與叔叔的感情也一直是最好的??墒?,他卻愛上了叔叔的妻子。
他的個性雖然肆意,其實是很重感情的人,否則他不會八年來一直記得谷初美。只要是他真正愛的人,他就會全心全意地對待他們,一直將他們記在心間,這與性是不同的。
他長長地吁了口氣,一時心亂如麻。
身邊白芷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說:“俊彥,你還不睡?。俊?/p>
武俊彥側(cè)頭看看她,年輕的女孩子如同一朵開得正好的鮮花。他忍不住低喃了一聲:“做我的女朋友吧!”
原本是在睡夢中的白芷,嘀咕了一聲:“什么?”
他咬了咬牙,發(fā)狠地說:“做我的女朋友吧!”
白芷驀然從半夢半醒中徹底清醒了過來,她一下子坐起身,抓住武俊彥的手臂:“你剛才說什么?”
武俊彥泛起一個苦澀的笑:“我說做我的女朋友吧!”
白芷一下子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不敢置信地問:“真的嗎?”
武俊彥點點頭,低低地道:“我會對你好的,一定會的?!?/p>
白芷甚至就快喜極而泣了。她一直盼望著武俊彥能說出這句話,也知道這是自己的奢望。等到有一天,武俊彥終于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幾乎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了。
她抹著眼角的濕意道:“你別騙我,到了明天,你就會后悔了?!?/p>
武俊彥搖了搖頭,輕聲道:“我不后悔,至少明天不會?!?/p>
白芷眨眨眼睛,明天不會,那后天會不會?不過她畢竟是聰明的女孩子,知道這種富家公子是不能逼得太緊的。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自己在心里給自己打氣,無論如何,現(xiàn)在不是比以前要有進展了嗎?誰也不能保證交往中的人會一輩子都繼續(xù)交往下去,至少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成為武俊彥的女朋友了。
她依偎在武俊彥的懷里,靜靜地想著,自己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只要能嫁給武俊彥,人生就圓滿了,她也便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
她忍不住浮出一個笑容,絕不能讓他離開她,絕對不能!
“瞧,那個女人又來等武大少下班了?!?/p>
秘書室的幾個秘書竊竊私語,她們議論的是坐在休息區(qū)的白芷。自從和武俊彥交往以后,白芷在經(jīng)濟方面寬裕了很多,一身行頭,也逐漸開始名牌起來。
武俊彥對于女人一向很大方,每次陪著白芷出去逛街,自然都是去名品店。白芷原本就是做模特的,對服飾自然有自己的品味。原來沒什么錢,只能看看畫冊,在心里搭配一下,現(xiàn)在既然有武俊彥買單,一些本不敢問津的商店,現(xiàn)在不僅敢進去了,甚至有成為熟客的趨勢。
“她那雙鞋子,你看了嗎?我上次也想買的,但是要四千五,沒舍得?!币粋€小秘書眼睛都快發(fā)紅了。
另一個秘書則不懷好意地看了沈秘書一眼:“武大少本來不是和你挺好的嗎?現(xiàn)在怎么招惹上這個小嫩模了?”
沈秘書心里自然也是不痛快的,但想到武俊彥身上可能有的隱疾,在不快之中不免又帶了一絲幸災(zāi)樂禍,她淡淡地道:“你們真以為我看上武大少了?其實,武大少這個人,是人不可貌相的?!?/p>
另幾個秘書好奇地問:“什么人不可貌相?”
沈秘書掩著嘴偷笑:“他??!……這怎么能說出去呢!”
一看她那故意吊人胃口的樣子,一個秘書撇撇嘴:“武大少還能有秘密?你無非就是吃不到葡萄?!?/p>
沈秘書是最受不得別人激的,立刻脫口而出:“怎么可能?我和你們講,武大少雖然看著高大英俊,其實他不行的?!?/p>
門忽然打開了,文麗萍走進秘書室,眾秘書立刻一起閉上嘴,各干各的。文麗萍淡淡地掃視了眾秘書一眼,目光刻意在沈秘書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你們很閑嗎?沈秘書,今天清潔工請假了,你們幾個去把老板的房間打掃干凈?!?/p>
幾個秘書一下子怔住了,她們是做秘書的,又不是做清潔工的?;ヒ暳艘谎郏睦锇档乐慌率莿偛抛h論武大少的話被聽到了,現(xiàn)在用這種方式懲罰她們。其實沈秘書很想說:你又不是公司的人,你憑什么指揮我們?
但這話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卻不敢說出口。畢竟武氏貿(mào)易公司的工資遠(yuǎn)高于同類型的其他公司,如果還想在這里干下去的話,得罪老板娘可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一名識時務(wù)的秘書立刻道:“好,我馬上去?!?/p>
另幾個秘書一見有人帶頭,便也只得道:“我們就去?!崩蛎貢黄痣x開了秘書室。
文麗萍看著她們走出去,煩躁的心情才平復(fù)了一些。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休息區(qū)的白芷身上,從這個角度能看見白芷年輕稚嫩的側(cè)面。
畢竟只有十八歲,再怎么風(fēng)塵,看著也仍然是年輕可愛的。白芷只化了很淡的妝,倒顯得肌膚很是幼嫩,一張干干凈凈的小臉,看著就像是個高中生。長發(fā)披散在肩后,沒有任何裝飾。其實最打動人的是她臉上那種表情,單純地期待著某個人的表情。這種表情只有初戀的少女才有吧!
文麗萍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再有這種表情了,因為與白芷相比,她們兩個的區(qū)別不單純是年齡上的,還有心態(tài)。
一個經(jīng)歷過滄桑的女人,與一個單純期待著愛情的少女,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相同的。她不可能像白芷一樣,露出那種全心全意的愛慕來,對于她來說,愛情已經(jīng)摻雜了太多的利益、權(quán)衡,再也不可能如同少女時代那般純真。
過不多久,下班的時間到了。武俊彥由自己的辦公室走出來,白芷立刻站起身,臉上帶著微笑迎了上去。兩人不知道說了幾句什么話,武俊彥的臉上掠過一抹微笑,摟著白芷的肩膀往樓梯口走去。
走出兩步后,他忽然像是感覺到什么,回頭望向秘書室。在他回頭的瞬間,文麗萍已經(jīng)隱身在柜子之后,于是武俊彥便只看見空空的玻璃門。
白芷好奇地望過去,“你在看什么?”
武俊彥聳聳肩:“不知道,好像有人在看我?!?/p>
白芷好奇地張望了一會兒,一個人也沒看見。她笑道:“估計又是那些秘書偷看你吧!”
武俊彥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光,無非就是逛街、吃飯、看電影,然后就是開房,瘋狂做愛。
似乎每個談戀愛的人都是如此無聊地重復(fù)著同樣的活動,武俊彥覺得很無聊,嚴(yán)格意義上來講,他并不曾認(rèn)真地和誰談過戀愛。以前在美國的時候,看中了一個女孩子,隨便交談幾句,可能便一起過夜了。過夜之后,能持續(xù)交往一個月的都不多見。而且美國的女孩子不似中國女孩子這么粘人,她們大多更重視自己的隱私和空間。中國女孩子則不然,只要一開始談戀愛,就恨不能整天整天地粘在一起。
武俊彥覺得很無聊,但他卻仍然每天和白芷一起逛街、吃飯、看電影。有的時候坐在電影院里,看著銀屏上放著那些很腦殘的愛情片,白芷在旁邊感動得熱淚盈眶,他便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文麗萍。若是文麗萍的話,也會因為這些愛情片而感傷嗎?
白芷發(fā)現(xiàn)武俊彥會忽然之間陷入沉思,在這種時候,他的眼中會不由自主地閃現(xiàn)出一抹溫柔。這樣溫柔的目光,她從來不曾在他的眼中看到過,每當(dāng)他注視著她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其實和別的女子并沒有區(qū)別。
這個時候,她便不免有些傷感。
她想,其實武俊彥并不曾真的愛過她。可是既然不愛她,為何要讓她做他的女朋友?她可不認(rèn)為武俊彥是那種會委曲求全的男人,因為得到了她的處子之身,便要負(fù)起責(zé)任?,F(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還有男人會因為第一次而負(fù)責(zé)嗎?
她經(jīng)常會害怕武俊彥忽然離她而去,武俊彥卻一直沒有。她時時徜徉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中,便更加忍不住要時時地跟武俊彥在一起。只有這樣,她才能放心,她才不會擔(dān)心武俊彥一轉(zhuǎn)頭,便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她卻不知道,越是這樣,反而越不能抓住男人的愛。
武仲軒好不容易才處理完了手頭上所有的公事,忽然想起文麗萍還在等他,連忙急匆匆地走出辦公室。
今天也不知怎么回事,秘書們忽然來給他打掃房間,說是奉了總裁夫人的旨意。他有些哭笑不得,不知道文麗萍這是唱的哪出。不過他對文麗萍一向?qū)櫮纾幢阌X得打擾了自己的工作,卻也并沒有說什么,只是換到會議室去辦公。等秘書們打掃完了,他又匆匆地回到辦公室。
看看表,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九點多了,也不知道文麗萍是不是等得不耐煩了。
公司里早便空無一人。他是一個勤奮的上司,經(jīng)常最后一個離開公司,如同現(xiàn)在這樣的情形,對于他來說是司空見慣的。只見文麗萍趴在一張辦公桌上,已經(jīng)睡著了。
他的心一軟,覺得自己也許真的太不顧家了。
輕輕拍了拍文麗萍的肩膀:“麗萍,醒醒?!?/p>
文麗萍抬起頭,有些迷茫地望向武仲軒,一雙美麗的眼睛還帶著惺忪的睡意。她還不太清醒,道:“下班了嗎?”
武仲軒心里便更加不忍:“麗萍,我太忙了,其實你根本不用來等我吃晚飯的?!?/p>
文麗萍噘起嘴:“可是我想來等你?!?/p>
其實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來等武仲軒的。以前武仲軒也是很晚回家,她可以安然地自己吃晚飯,自己洗澡,自己上床睡覺。那時覺得這樣的生活也很怡然,畢竟男人應(yīng)該以事業(yè)為重,不可能被老婆拴在家中。現(xiàn)在,卻有些不同了。
經(jīng)常會感覺到一絲寂寞,在空蕩蕩的家里,莫名地寂寞著。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似乎原本古井無波的心開始有了一絲波瀾,而當(dāng)真的感覺到波瀾時,那種平淡的日子就變得格外難熬。
武仲軒道:“走吧,我們?nèi)コ渣c東西?!?/p>
兩人去了常去的餐廳,一邊吃東西,武仲軒一邊計劃著出去旅游的事情。他是覺得自己陪伴文麗萍的時間太少了,想要出去旅游一次作為補償。
文麗萍默不作聲地聽著。
“去歐洲、澳洲、美國其實都差不多,白種人的地方,沒太大的區(qū)別?;蛘吣阆肴ズ_叾燃??我們可以去馬爾代夫。麗萍,你想去哪里?”
文麗萍忽然有些煩躁,淡淡地道:“哪里都不想去?!?/p>
武仲軒一怔:“為什么?”
文麗萍冷笑了一下:“因為每次在旅游的前一天,你都會因為有事取消行程。”
武仲軒無言以對。結(jié)婚兩年,文麗萍還是第一次用這種態(tài)度和他說話,他明顯感覺到了文麗萍的不悅。不過這也不能怪文麗萍,確實他們曾經(jīng)計劃過好幾次旅游,結(jié)果都是因為武仲軒臨時有急事取消了。
對于武仲軒來說,旅游根本只是人生中可有可無的消遣,只要生意上有事情要處理,他便會立刻將旅游拋到腦后。
他更感覺到歉意:“不會的,這次就算天塌下來,我也不會再取消行程了?!?/p>
文麗萍看了他一眼,武仲軒敏銳地感覺到文麗萍的目光很冷淡,他的心不由得一跳。如此冷淡的目光,就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哪里像是妻子看丈夫。她道:“不必了,我是真的不想去旅游。要旅游過些日子再說吧!”
武仲軒益發(fā)地惴惴不安,文麗萍怎會用那種眼神看他?難道只是因為他陪她的時間太少了嗎?
谷初美覺得武俊彥看起來有些不同了。
她知道有個小嫩模天天都等著武俊彥下班,為了避免和那個小嫩模碰面,她特意在午飯的時候,等在武俊彥的辦公室外面。
武俊彥走出來的時候,谷初美怔了一下。
不過是數(shù)日不見,似乎武俊彥變得沉郁了。他仍然穿著滿身的名牌,只是卻選擇了比較含蓄的款式,頭發(fā)上的發(fā)油不見了,自然的發(fā)型難免略有些凌亂。他的臉上刮得很干凈,甚至比以前還要干凈,以前偶爾的時候,他似乎懶得刮臉,臉上會有一些稀疏的胡茬子?,F(xiàn)在他卻是一絲不茍,雪白的襯衫,連領(lǐng)帶都是打的平結(jié)。
似乎一夜之間,他便成熟了。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眼中那淡淡的憂郁。這種憂郁是無法效法的,只有經(jīng)歷過一些事情,才會自然而然地在人的眼中形成。
她有些驚愕,到底是什么使這個輕狂的年輕人忽然成熟起來?她認(rèn)識他太久,因而便覺得現(xiàn)在的他是真的開始陌生了。
看見谷初美,武俊彥并不覺得意外,只淡淡地道:“找我?”
這種冷淡的態(tài)度也讓谷初美很無法接受,她點點頭:“我們談?wù)劙?!?/p>
武俊彥點頭,他終究是要面對谷初美的,逃避不是個辦法。兩人到了一個小小的偏廳,坐在小圓桌旁,谷初美思考了一下,自己都不知道應(yīng)該從何說起。她便道:“思思數(shù)學(xué)考了九十八分,語文卻只考了七十多分。她不像我,我小的時候是語文比數(shù)學(xué)好?!?/p>
武俊彥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谷初美終于忍不住道:“你為何一直不來看我們?你不想見到我們嗎?”
武俊彥搖了搖頭:“并不是不想見你們,只是……”他遲疑著,該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呢?
谷初美急切地握住他的手:“我已經(jīng)調(diào)回到海上來工作了,以后我們就在一個辦公樓里,時時會見面。你心里到底怎么想?”
武俊彥輕輕掙脫了她的手,沉吟著說:“已經(jīng)過去八年了,有許多事情都不同了?!?/p>
谷初美呆若木雞,這原本也是她一直反復(fù)思量的,雖然明知道時間會改變一切,但武俊彥真的說了出來,谷初美還是如遭雷擊。她囁嚅著說:“我知道我老了……”
武俊彥搖了搖頭:“并不是你老了,其實我對于女人的年齡并不那么在乎。你看起來還是很美,至少我并沒有因為你的年齡而覺得你有什么不好。但是,我的心態(tài)卻變了。如果說,八年以來,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也許我不會改變,或者我們已經(jīng)組成了一個很幸福的家庭。但這八年,我們卻根本不在一起,我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然后我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不能再回到八年前的那個原點。”
谷初美心如刀割,她想的卻是,即便這八年,他們真的在一起,也未必就會組成一個幸福的家庭,有多少相愛的男女結(jié)婚后就發(fā)現(xiàn)走進了愛情的墳?zāi)?,因而世界上才會有那么多離婚的夫妻。
武俊彥直視著她的雙眼:“在初見你的時候,我并不知道我是否還愛你。因為我還會感覺到悲傷,所以我以為,我還是愛著你的。但現(xiàn)在我卻發(fā)現(xiàn),那并不是愛情。其實我早已經(jīng)不再愛你了。我感到悲傷,只是因為想起了八年前那種悲傷的心情。事實上,八年前,因你的離開,我是真的很傷心,傷心到我甚至不知自己是否還有活下去的勇氣。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其實有些事情,過去便過去了。當(dāng)時雖然傷心,傷心過后,終究還是會隨著時間而變淡?,F(xiàn)在的我,是真的不再愛你了?!?/p>
他說得如此直白,直白到谷初美只覺得滿心的狼狽。為什么要說出這樣殘忍的話,難道他不知道,這八年來,她一直在等著他回來嗎?
她一忍再忍,終于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她再次握住武俊彥的手:“再試試吧!也許還能重新開始?!?/p>
武俊彥卻站起身,堅定地?fù)u了搖頭:“不能了,愛情消失就消失了,找不回來了?!?/p>
看著他毫不留戀地向外走去,谷初美終于大聲叫道:“思思呢?就算你不愛我,難道你也不愛她嗎?”
聽到“思思”這個名字,武俊彥的腳步不由得停頓了一下。他并沒回頭,只是淡淡地道:“以前我沒有對思思負(fù)過責(zé),以后也不會。每個月我都會給你家用,足夠你撫養(yǎng)思思?!?/p>
谷初美呆了呆,她要的不是家用,她要的是武俊彥這個人。
她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雙手捂著臉。連思思都無法挽回武俊彥,看來他是鐵了心了。男人果然和女人不同,若是男人變了心,那便是郎心似鐵,再怎樣都無法拉回來了。
她抹了抹淚水,忽然看見一個女子靜靜地站在面前。她嚇了一跳,抬頭看去,只見女子穿著一套得體的洋裝,款式淡雅大方,女子臉上化著很合宜的淡妝,看起來便知家境優(yōu)厚。她認(rèn)得這個女子,是武總裁的妻子,她記得她似乎姓文。
她忙道:“您要用這里嗎?我馬上就走?!?/p>
文麗萍卻搖了搖頭:“我剛才看見你和俊彥在這里,你……”她遲疑著,“我知道你,也知道你們以前的事情。我并不是有意偷聽,但俊彥是我的侄子,我和武總都很關(guān)心他?!?/p>
谷初美咬了咬唇,輕聲道:“您想問什么?”
文麗萍道:“你剛才說思思,是誰?”
谷初美身子一僵,凝神看著文麗萍。文麗萍美麗的臉上一派平靜,谷初美心念百轉(zhuǎn),女人通常都比較同情弱者,或許她能從文麗萍這里得到幫助。她輕聲道:“思思是我和武俊彥的女兒,今年七歲了?!?/p>
文麗萍大驚,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失聲道:“你說什么?”
谷初美看著她,堅定而清晰地重復(fù)著:“是我和俊彥的女兒?!?/p>
文麗萍只覺得腦海之中轟的一聲巨響,女兒,他們居然已經(jīng)有女兒了。她臉色變得太厲害,以至于谷初美忍不住問:“您沒事吧?”
文麗萍定了定神,在小桌子旁坐了下來:“這件事武總知道嗎?”
谷初美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打算告訴武家的人,因為,武家的人并不喜歡我。現(xiàn)在只有俊彥一個人知道。”
谷初美說的也是情理中的,武伯軒那么討厭她,若是這件事讓武伯軒知道了,還不知道會鬧出什么事來。
谷初美輕聲道:“您能幫我瞞著武總嗎?”
文麗萍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谷初美由衷地道:“謝謝您?!?/p>
文麗萍嘆了口氣:“你有什么打算?”
谷初美苦笑:“思思一直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您不知道,一個單身媽媽帶著女兒,日子有多么艱難?!?/p>
文麗萍點點頭,她雖然沒有做過單身媽媽,卻也知道這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只怕光是上戶口都要費盡九牛二虎之力。
谷初美道:“前些年俊彥在美國,我沒有辦法聯(lián)系上他,只能自己帶著孩子。現(xiàn)在我知道他回來了,我是很希望思思能得到一些父愛的。這孩子從小就沒有父愛,我還記得她上幼兒園的時候,回來問我:媽媽,為什么我沒有爸爸?那時候我傷心得差點沒在孩子面前哭出來??墒俏抑荒芷疵讨绻铱蘖耍⒆訒y過。這孩子后來似乎懂事了,再也沒有問過我這個問題,但我知道,她是不快樂的。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只有她沒有,即便是離婚也好,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爸爸存在。她卻是跟著我姓,見都不曾見過自己的爸爸?!?/p>
她說得凄楚,文麗萍都被她說得心酸不已。女人大抵還是心軟的,她輕聲勸慰道:“現(xiàn)在俊彥回來了,你可以告訴思思真相了。”
谷初美卻搖頭:“我不敢告訴她。我怕思思問我,爸爸為什么不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如果思思這樣問,我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文麗萍靜靜地看著她,過了半晌才道:“你希望俊彥能夠重新和你組成家庭嗎?”
谷初美連忙道:“我知道這是癡心妄想,我畢竟比俊彥年長這么多,可是為了思思,我不得不自私。小孩子是要在正常的家庭中長大,才能幸福?!?/p>
文麗萍黯然,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她也是單親家庭長大的孩子,她能明白母親帶著女兒的悲傷和痛苦。正因為她明白,所以她便更加同情谷初美。她輕聲道:“我知道了,我會和俊彥談?wù)劦摹!?/p>
谷初美大喜:“您愿意幫我?”
文麗萍若有所思地笑笑:“俊彥是我的侄子,他的女兒也是我的親人,算起來應(yīng)該是我的侄孫女吧!我真沒想到,我已經(jīng)當(dāng)姑婆了。既然我是思思的姑婆,怎么能不幫她呢?”
這話說的,文麗萍自己都有些哭笑不得,姑婆!她才三十二歲,莫名其妙地成了姑婆,可想而知,這件事對于武俊彥的沖擊會更加大的。
武俊彥接到文麗萍的電話時,頗有些出乎意料的驚喜。
他經(jīng)常會想起文麗萍,卻發(fā)現(xiàn)自己與文麗萍之間的聯(lián)系似乎中斷了。每天和白芷在床上廝混,看著她未著寸縷的年輕胴體,腦海中總是會出現(xiàn)文麗萍的身影。
他想,自己是真的發(fā)瘋了。
越是得不到的越想得到,這似乎是人性的魔咒。他漸次沉默,目光也變得深遠(yuǎn),多了成熟男子的魅力,或許男人真的需由女子才能令他長大。
文麗萍約的地方也挺出乎意料,竟是約他在陶吧見面。
他素來不喜歡將自己的手弄得都是泥,因而從來不曾去過陶吧,更何況現(xiàn)在的陶吧里充滿了兒童,幾乎已經(jīng)成了兒童樂園。
幸而文麗萍找的這間陶吧倒是沒有孩子的,情調(diào)也還不錯,大抵是因為價格昂貴的原因。
他到的時候,文麗萍已經(jīng)在轉(zhuǎn)床上拉坯了。
看見他來,文麗萍只是揚了揚眉,示意他坐在身邊的空位子上。既然來了,他便也無可無不可地弄了一堆軟泥,無可無不可地啟動了電轉(zhuǎn)床,無可無不可地想著或者轉(zhuǎn)一個花盆出來。
過了半個小時,文麗萍手中的花瓶已經(jīng)初具雛形。武俊彥手中的泥仍然是一坨泥。他有些厭煩地丟下手中的軟泥,目光下意識地落在文麗萍的手上。
任何人的手沾滿了泥都不可能顯得可愛,但文麗萍卻為了怕泥會濺在衣袖上,特意將衣袖拉高了,于是一段白皙的手臂便露了出來。
武俊彥的目光落在這段手臂上,喉頭不由地滾動了一下。因雙手都沾滿了軟泥,便顯得這段手臂更加柔美,文麗萍的皮膚是很好的,幾乎可以稱得上豐盈而纖美,此時動作又特別輕柔,便更顯出這一雙手臂的美妙起來。
武俊彥自知不應(yīng)該,這里畢竟是公共場合,但他還是莫名其妙地就產(chǎn)生了欲望。
這些日子他都和白芷在一起,本應(yīng)該不會那么容易就出現(xiàn)身體反應(yīng),或許是對文麗萍的思念太深,偶爾見一次面,便難以壓制。
文麗萍終于停下了轉(zhuǎn)床,放下手中的花瓶,轉(zhuǎn)過頭靜靜地注視著武俊彥。
在這樣的目光下,武俊彥莫名地覺得有無所遁形的感覺。為了掩飾自己的尷尬,他輕咳了一聲:“好久不見了?!?/p>
文麗萍雙眉微揚:“我前天才見過你?!?/p>
武俊彥一怔:“什么時候?我怎么不知道?”
文麗萍微微一笑:“那時候你和谷初美在說話,所以你沒有注意到我。”
武俊彥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有些警惕地看著文麗萍,試探著道:“你都聽到了什么?”
文麗萍輕嘆:“聽到的并不多,但后來,我也和谷初美聊了一會兒,她告訴我一個秘密?!?/p>
武俊彥的臉有些發(fā)白,他低聲道:“什么秘密?”
文麗萍苦笑:“是一個女孩子,今年只有七歲?!?/p>
武俊彥不說話,垂頭看著自己面前的那堆爛泥。文麗萍卻并不繼續(xù)說這個女孩,淡淡地道:“我自小是和我母親一起長大的?!?/p>
武俊彥“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我們,因為他喜歡上了別的女人,而那個女人懷孕了,并生了個兒子。我父親不顧我的哭喊,很決然地與我母親離婚,帶著那個女人去了別的地方生活。你知道他們?nèi)チ四睦???/p>
武俊彥下意識地?fù)u了搖頭。
文麗萍的唇邊掠過一抹嘲諷的笑容:“他們?nèi)チ艘晾?,別人出國是去美國歐洲,他卻選擇了那么一個奇葩的地方。他和他的后妻孩子一走便音信全無。這些年,我都不知道他是否還活著?!?/p>
武俊彥側(cè)頭看了看文麗萍,文麗萍的臉上并沒有悲傷,除了唇邊那一抹嘲諷的笑外,便只有淡然?!拔夷赣H并不是一個很有本事的女人,她養(yǎng)我養(yǎng)得很辛苦。因為我父親去了伊拉克,甚至連贍養(yǎng)費都沒有著落,因而我是由母親一手養(yǎng)大的。我母親不快樂,不過她沒有時間不快樂,因為她必須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賺錢養(yǎng)家。所以我很小的時候就發(fā)誓,等我有能力賺錢后,我一定要讓母親舒舒服服地安享晚年?!?/p>
武俊彥點了點頭,他大概是知道文麗萍為什么會嫁給武仲軒,在那種情況下,她又怎么可能不嫁給武仲軒呢?
文麗萍轉(zhuǎn)過頭,很認(rèn)真地看著他:“也因此,我才比任何人都了解單親家庭的悲哀。如果可能,我希望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孩子都能夠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只要缺少一個,這個孩子的人生就是不完整的?!?/p>
武俊彥怔了怔,終于慢慢地開口:“你這樣說是什么意思?”
文麗萍艱澀地笑笑:“我沒有見過思思,但谷初美的手機里充滿了她的照片。她給我看了思思的照片,是個很可愛的小姑娘。她是你的女兒,你怎么可以置之不理?”
武俊彥皺了皺眉,心里莫名地覺得煩躁,他有些悶悶地開口:“你怎么知道我置之不理了?”
文麗萍道:“我相信你會給她們母女足夠的錢,讓思思可以受到很好的教育,但這樣就能夠彌補一個孩子有缺陷的童年嗎?沒有父親的孩子,永遠(yuǎn)都有所缺失。我想問你,你愛思思嗎?”
武俊彥怔了一下,他愛思思嗎?眼前忽然閃現(xiàn)出思思束著羊角辮的背影,偶爾會發(fā)脾氣噘起了小嘴,充滿稚氣卻又故意做出大人樣子的小臉……他忍不住嘆了口氣,他愛思思嗎?現(xiàn)在或許還談不上愛,卻也絕非無動于衷,那畢竟是自己的女兒,與自己血脈相連。這種愛與對女子的愛不同,女兒是一輩子的,女人卻可能只是一夜的。
文麗萍看著他慢慢溫柔下來的眼神,心里不免有些落寞。他愛自己的女兒,一個父親怎么可能不愛自己的女兒呢?
可是她的父親呢?為什么他可以如此堅持地離開她們,這么多年連個電話都不曾打來過。他一點都不愛她嗎?
因為想到了自己的父親,她便更加同情思思,她道:“若是你愛思思,你就應(yīng)該回到谷初美身邊,和她組成家庭,只有這樣,思思才能真正健康地成長?!?/p>
武俊彥猛地抬起頭,目光有些異樣地注視著文麗萍?;蛟S是因為他的目光太灼熱,文麗萍竟不敢與他對視,低下頭,看著面前的泥花瓶。
武俊彥略顯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真的這樣希望?”
文麗萍不敢看他,無言地點頭。她感覺到自己心里的苦澀和不甘,再不甘又能怎樣?她是他的嬸嬸,難道兩人還會有什么未來不成?還不如勸他為了孩子犧牲自己呢!中國的父母不都是可以為了孩子犧牲自己嗎?
過了好一會兒,武俊彥輕輕笑了一聲,淡淡地道:“讓我考慮一下?!?/p>
說完這句話,他推案而起,甚至不曾洗手,便離開了陶吧。
文麗萍下意識地抬頭,只看見他略顯落寞的背影。她莫名地感覺到悲傷,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但她卻根本不知道自己錯在哪里。從理智上講,她覺得自己沒錯,但為何,心底卻有另一個自己冷笑著對自己說:你真的甘心嗎?你真的不曾喜歡過他嗎?
她不敢回答,甚至不敢正視那心里的自己。人與野獸不同的地方就是人有理智,所以人會壓制自己的欲望。喜歡也是一種欲望吧!其實喜歡一個人又能有多長久呢?以前她也愛過人,也曾經(jīng)以為自己被深愛著,但結(jié)果卻只是一個騙局。到了現(xiàn)在這個歲數(shù),還要迷信愛情嗎?
她甩了甩頭,心中的煩躁無法排解,忍不住一掌拍下去,纖細(xì)的花瓶再次變成了一堆爛泥。
這幾日,武仲軒都是很早便回家。晚上不出去應(yīng)酬,每天下班便回家陪老婆女兒吃飯。武娉婷覺得很奇怪,她這輩子和父親一起吃晚飯的次數(shù)加起來可能還不如這幾天多。不過她不在乎,她倒是寧可老爸不回家,她倒還自由一點,再說,老爸回家也不是陪她,還不是陪那個狐貍精。
她很有自知之明,正因這自知之明而對文麗萍更有說不出的嫉恨。
文麗萍也感覺到了武仲軒的改變,她想大概是和自己的態(tài)度冷淡有關(guān)。她有些后悔,其實武仲軒并沒有錯。一個男人醉心于事業(yè),又有什么錯?武仲軒從來不出去鬼混,名聲太好,好到連一點緋聞都沒有。其實有的時候,文麗萍還希望他能有點緋聞呢,這樣至少讓她能感覺到危機。現(xiàn)在的武仲軒,是讓她連一點危機感都沒有的。
因為有些后悔,她便不免曲意奉迎。武仲軒很是驚喜。大多數(shù)時候,文麗萍都是半推半就的,難得她竟有如此主動的時候。只是武仲軒終究還是不能持久,時間不長,他又力盡,沉沉睡去。
文麗萍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無法入眠??偸歉杏X到心里淡淡的不滿足,至于不滿足的是什么,她卻也并不知道。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沉沉睡去,睡夢中似乎看見一個男人的背影,那人在一片迷霧中,漸行漸遠(yuǎn)。她很想追上去,身體卻無比沉重,雙腳無論如何都無法抬起來。那人越走越遠(yuǎn),沒入迷霧中,再也看不見了。她很焦急,越是急卻越是追不上,脊背上出了一層冷汗,只覺得自己正在失去什么重要的東西。
她驀然驚醒過來,天色已經(jīng)微微發(fā)亮了,身邊的武仲軒發(fā)出時高時低的鼾聲,她側(cè)頭看了看,見到中年男子嘴角邊流出的口水。
她在心里嘆了口氣,上天或許真是公平的,有生意頭腦的人未必就能英俊瀟灑,而英俊瀟灑的人卻很可能只是個繡花枕頭。
悄然起身,她披了一件晨縷,推開了陽臺的門。清晨的空氣很清新,這里的環(huán)境很不錯,鳥鳴聲此起彼伏地傳來。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還帶著涼意的空氣,目光閑閑地掃向矮籬墻。
小區(qū)里的人家都是用矮籬墻或者青竹墻分隔的,因是高檔小區(qū),每家占地面積都不小。她的目光漫無目的流過矮籬墻,似乎瞥見了什么。
她怔了一下,向那個方向定睛看去,一個年輕男人靜靜地站在矮籬墻外,正抬頭看著陽臺上的她。
她驚了一下,目光與年輕男人略帶憂傷的雙眸輕輕碰了一下。她忽然有些驚愕,武俊彥,這么早他站在那里干什么?
她連忙奔出臥室,向著矮籬墻跑去。兩人隔著矮籬墻無言對視,文麗萍發(fā)現(xiàn)武俊彥身上的衣服都被朝露打濕了。
她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道:“你什么時候來的?”
武俊彥輕輕一笑:“昨天晚上?!?/p>
文麗萍一怔,臉“騰”的一下便紅了。她想起昨天晚上為了彌補武仲軒,兩人很是顛鸞倒鳳了一番。因為小區(qū)每棟房子周圍都有很大的草地,也并沒有考慮到會否被人看見,因而只拉上了薄薄的白紗窗簾。那樣的窗簾在夜晚被燈光一照,房間內(nèi)的事情應(yīng)該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吧!
那么,他都看到了?
她很是羞愧,偷眼看看武俊彥,武俊彥的神色很平淡,平淡到文麗萍不敢多想。她不敢再與他對視,低下頭:“你在這里站了一夜?”
“是?!?/p>
“為什么不進來?”
“不想打擾你們。”
文麗萍心里一沉,他終究還是什么都看見了。她抬起頭,努力使自己的臉色變得平靜:“有什么事情嗎?”
武俊彥輕輕笑了笑:“我只是想告訴你我的決定?!?/p>
文麗萍怔了一下,才明白他所說的決定是指與谷初美復(fù)合的事。她心里有些忐忑,武俊彥會怎樣決定呢?雖說是她勸說武俊彥和谷初美在一起的,但深心里,她真的這樣希望嗎?
武俊彥輕聲道:“我想好了,我會如你所愿,為了思思和谷初美在一起。也許會結(jié)婚吧!結(jié)婚也好,其實我是很希望有安定的家庭生活的。若是每天回家,都有個女人為我燒好了飯菜,有個漂亮可愛的女兒在等著我輔導(dǎo)功課,其實這樣的生活也不錯?!?/p>
文麗萍的心一下子就變得冰涼一片,他聽了她的勸說,決定為了思思和谷初美在一起。可為什么,她會覺得那么難過呢?
她并不知道她的臉色也忽然就變得蒼白了,她怔怔地看著武俊彥,竟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武俊彥忍不住抬起手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臉,還早,她沒有化妝,甚至沒有洗臉,臉上的皮膚很細(xì)嫩,一點都不像是三十二歲的女人。他苦笑,或許他就是喜歡比自己年紀(jì)大的女人吧,谷初美是這樣,文麗萍也是這樣。那個時候,以為兩個女子有些相似的地方,他才會不由自主地喜歡上文麗萍,后來才忽然明白,谷初美就是谷初美,文麗萍就是文麗萍,沒有誰是誰的替代品。而愛一個人,卻完全說不清楚原因。
他忽然伸出雙手,隔著矮籬墻,輕輕地?fù)肀е柠惼肌N柠惼家徽?,下意識地想后退一步,武俊彥卻輕輕使力,令文麗萍無法掙脫他的懷抱。他如同夢囈般地說:“就一次,就一次,以后不會再有了?!?/p>
文麗萍的心里大慟,不再后退。武俊彥將頭依在她的肩膀上,輕聲道:“五分鐘,五分鐘也好?!?/p>
文麗萍傻傻地任由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這樣的情形如果被人看見,那當(dāng)真是百口莫辯,可是她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推開武俊彥。
也不知過了幾分鐘,只感覺度日如年般的難熬。武俊彥終于抬起頭,嘴唇卻慢慢地靠向文麗萍的臉。
文麗萍大驚,他是要吻她嗎?怎么辦?要不要逃開?可是身體卻如同僵住了一般,雖然心底有個聲音在叫她快逃,身體卻完全違背了她的意識。
但武俊彥卻并沒有吻她的唇,那個吻最終是落在她的額頭上。只是輕輕地一吻,輕得如同春風(fēng)拂過。
文麗萍表情呆滯,或許是她從來不曾用這樣的表情看過武俊彥,武俊彥忍不住輕笑了一下。他灑脫地甩了甩頭,后退了兩步,聲調(diào)也開始恢復(fù)正常:“嬸嬸,我走了。”
嬸嬸,他又叫她嬸嬸了。文麗萍心亂如麻,有生以來,還是第一次被人撩撥得心如此之亂的。為何,這個年輕男人隨便的一個稱謂,就能令她如此迷亂?
武俊彥轉(zhuǎn)身離去,走了幾步,回頭揮了揮手,臉上再也看不出一絲哀傷:“快回去吧!早上露水重,小心感冒了。”
文麗萍無言地點點頭,卻仍然呆立在原地一動不動。眼看著武俊彥的背影消失,她卻仍然沉浸在剛才的那個吻里。那并不能算是嚴(yán)格意義上的吻,她能感覺到他的嘴唇只是輕輕地印在她的額頭,如此小心翼翼,就像她是易碎的瓷器一般。
為什么要這樣吻她?完全沒有情欲,似乎是充滿了……愛!
她的心更亂了,愛!是愛嗎?
他對她的感情是愛嗎?
她也不知呆立了多久,完全沒感覺到腳上的軟底拖鞋已經(jīng)完全被露水打濕了。有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轉(zhuǎn)過頭,武仲軒的臉近在咫尺。
她驚得臉色有些發(fā)白,竟有被丈夫捉奸在床的不安。武仲軒蹙眉道:“麗萍,你怎么了?臉色這么差!”
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沒事,起得太早了,有點恍惚?!?/p>
武仲軒知道她是要睡懶覺的,他一向是把妻子當(dāng)成小孩子來寵愛,便笑道:“先吃點東西,繼續(xù)睡吧!”
文麗萍點點頭,跟著武仲軒向房內(nèi)走去。看著丈夫略顯矮胖的背影,她的心里有點不是滋味。武仲軒對她一向很好,好到她都不忍心背叛他。只是人心便是如此的不易滿足,明知道現(xiàn)在的一切都是好的,卻因為過于平淡而渴望激情。但激情又真的是好的嗎?她其實很想抽自己兩個耳光,讓自己清醒過來。事實上,她并不是沒有理智的人,若沒有理智,她也不可能一直想方設(shè)法地拒絕武俊彥。不過人畢竟又是情感動物,理智的同時,卻會不由自主地被情感所控制。
她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武仲軒立刻回頭:“怎么了?”
感覺到武仲軒誠惶誠恐的心情,她再次感覺到愧疚,掩飾地笑了笑:“我今天想回家看看媽媽?!?/p>
武仲軒點點頭:“好,等會兒我讓司機過來送你?!?/p>
自從做過腎移植手術(shù)后,文媽媽的身體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些健康,當(dāng)然仍然不能與普通人相比,需要每天吃藥。
文麗萍一個月總會回家一兩次,她也曾提出過將媽媽搬過來一起住,文媽媽卻拒絕了。文媽媽自然知道文麗萍是為什么原因嫁給武仲軒的。對于武仲軒,她的心情很矛盾,若說不喜歡是不可能的,但若說十分喜歡,卻也談不上。
武仲軒是個很有錢的男人,深心中,文媽媽并不喜歡有錢的男人,她總是覺得有錢的男人更容易變心一些。事實上,文麗萍的父親在那個年代也算是比較有錢的男人,雖然與武仲軒相比,那自是差得遠(yuǎn)了。
有錢的男人面對的誘惑總是更多一些,生命中的變數(shù)也自然會更多一些。她不希望文麗萍多么富貴,只希望她能和丈夫幸福美滿地度過一生。
從這個原因上講,她并不是那么喜歡武仲軒。而且,畢竟是自己的女兒,雖然文麗萍從來不說什么,她卻感覺到文麗萍并不是那么愛武仲軒。她經(jīng)常自怨自艾,若不是她,文麗萍或許就能嫁給一個自己心愛的男人了。
因而,當(dāng)文麗萍怔怔地坐在客廳里發(fā)呆,臉上難掩落寞之時,她更感覺到愧疚。這個孩子一向懂事,從小都不需要她操心,但太懂事,心里有什么難處也從來不說出口,她倒寧愿這孩子像其他的女孩子一樣,總和她說說心事,至少不會這么苦惱。
她思索了一下,裝作很不經(jīng)意地問:“麗萍,最近仲軒很忙嗎?”
她問了兩遍,文麗萍才似乎忽然被喚醒一樣,臉上露出一個很平淡的笑容,這種笑容一看就是做出來的,絕非發(fā)自真心?!斑€好,最近倒不算太忙,經(jīng)常回家吃晚飯?!?/p>
文媽媽在心里嘆了口氣:“他是不是陪你的時間太少了?”
文麗萍故作漫不經(jīng)心地聳聳肩:“男人怎么能老是被拴在家里呢?當(dāng)然要以事業(yè)為重?!?/p>
這話說得太冠冕堂皇,文媽媽倒是希望文麗萍能抱怨幾句,若是她抱怨,至少說明她在乎武仲軒,她卻從來不曾抱怨過什么。她遲疑了一下,忍不住問:“麗萍,你原來讀大學(xué)的時候,談過一個男朋友吧?”
文麗萍一怔,不由地望向媽媽,見媽媽審視地看著自己,文麗萍忍不住笑了:“媽,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呢!”
文媽媽也笑了:“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你的心思我怎么會完全不知道?你那個時候沒和我提起,但我看你的樣子,也能猜出一二。”
文麗萍抱住媽媽:“媽,那都是多早的事了,你還記得呢!”
文媽媽笑著拍了拍文麗萍的手:“記得,當(dāng)然記得,你的哪件事我不記得?!?/p>
文麗萍怔了一下,心里有些感動,她忍不住問:“媽,我記得我小的時候一點也不聽話,你還打過我呢!”
文媽媽笑了:“你怎么不聽話?你比同齡的孩子聽話得多了。我倒寧愿你調(diào)皮一點,可是你卻那么乖巧?!?/p>
“不,我說的是……”文麗萍忽然頓住了,有些懊惱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文媽媽卻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她臉上的笑容卻并沒有收斂:“你說的是你父親離開以前對嗎?是的,那個時候你確實不聽話,但你父親離開后,你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p>
文媽媽居然會如此坦然地提起文麗萍的父親,許多年來,這似乎還是第一次。文麗萍有些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母親,文媽媽仍然平和地微笑著:“已經(jīng)過去那么多年了,我真的放下了?!?/p>
放下了嗎?文麗萍不由地疑惑,她想起父親剛剛離開的那些日子,母親日日以淚洗面。有一段時間,她甚至以為母親會不會因此發(fā)瘋了,這強迫著她不得不成長起來,幸而母親沒有瘋,日子也仍然這樣過去。時間或許真能治愈一切吧!
武俊彥和白芷分手了。
這件事頗有些戲劇化,那一天,白芷依然如故地來等武俊彥下班。武俊彥如同往常一樣走過來,白芷向他伸出了手,武俊彥并沒有握住她的手,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我們分手吧!”
他說得很平淡,就像是在說今天晚上吃什么一樣。白芷在原地怔了好幾分鐘,才總算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她有些不可置信地問:“你剛才說什么?”
武俊彥聳聳肩:“我說我們分手吧!”
白芷只覺得額上滲出了冷汗,她雖然知道總會有這么一天,但這一天忽然來臨的時候,還是那么地讓人無法接受。她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令自己看起來無比平靜:“為什么?”
武俊彥仍然是那么滿不在乎:“我膩了?!?/p>
這么快!白芷用力睜大雙眼,以免眼睛變得模糊,喃喃地低語:“這么快就膩了?可是我只有你一個男人?!?/p>
武俊彥從口袋中摸出一張空白支票:“我知道,所以這張支票給你,想填多少就填多少吧!”
白芷麻木地抬起手接過那張支票,支票已經(jīng)簽好字了,只需她寫上數(shù)字。她盯著那支票看了好一會兒,這算是什么?處女膜的補償款嗎?
她抬起頭,眼睛終于還是無可避免地模糊了:“那個女人是誰?”她不相信武俊彥只是單純地膩了,一定還有一個女人。
武俊彥的臉一下子變得很遙遠(yuǎn),或者說他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很疏離,因而讓白芷以為他變得遙遠(yuǎn)了。他淡淡地道:“如果我說是個三十六歲的女人,你信嗎?”
白芷咧開嘴笑了,三十六歲的女人,她今年才十八歲,那個女人足足有她的兩倍大,她居然輸給了一個三十六歲的女人。
她抬起手,慢慢地將支票撕成了碎片,順手將碎片揚在武俊彥的身上。這一刻,她覺得實在是很戲劇,戲里受辱的女子不都是這樣把支票的碎片拋出去的嗎?她相信自己只要走出這棟樓就會后悔,因為她拋出去的那些碎片可以是幾百萬。但在這一刻,她必須要這樣做,至于一分鐘后再后悔,那是一分鐘后的事情。
她努力使自己看起來很有自尊:“你以為我是為了錢才和你在一起的嗎?”
她轉(zhuǎn)身離開,脊背挺得很直??粗谋秤跋螂娞蓍g走去,武俊彥還是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她居然把支票撕了,這女孩子心底終究還是保留著純真。這年頭,有哪個女人會撕掉這么一大筆錢?
只不過,他到底是不愛她的!即便這個動作感動了他,他卻仍然是不愛她的!愛情是多么神奇的東西,你愛一個人便愛了,不愛便不愛,再怎樣也愛不上。
他轉(zhuǎn)身回辦公室,幾個偷看的小秘書捂著嘴壓住了驚呼??瞻字卑?!居然有這樣的女人!是太傻太天真嗎?
連一向尖刻的沈秘書似乎也無話可說了,這樣的事情,若是落在她們的身上,估計早就填了一個天文數(shù)字直撲銀行了。
然后更令她們想不到的是,過了沒多久,武俊彥走出辦公室,居然直接便到了谷初美的辦公室里。谷初美所在的辦公室里一共有十幾個員工,武俊彥就這樣光明正大地走到谷初美桌子旁邊,敲了敲桌子,谷初美抬起頭,武俊彥帥氣地笑了笑:“下班了!”
三十六歲的谷初美臉上居然泛起了一絲紅暈,很小媳婦地點了點頭,收拾起東西,跟著武俊彥離開了武氏貿(mào)易公司。
沈秘書很想挖掉自己的眼睛,這是發(fā)生了什么事?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一個三十六歲的老牛吃了武經(jīng)理這個小嫩草。
其實不僅是她,原本暗戀武俊彥的許多未婚女性也都想挖掉自己的眼睛。想不到武經(jīng)理嗜好如此奇特,原來他居然是喜歡成熟穩(wěn)重得如同老媽型的。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戀母情結(jié)嗎?
一連十幾日,武仲軒推掉了所有的應(yīng)酬,每天下班就回家陪著文麗萍。文麗萍倒是有些不習(xí)慣了,原本隨心所欲慣了,現(xiàn)在一下子倒像是有什么事情束縛著自己一樣,反倒有些不自在起來。
這一日,兩人正在吃晚飯,武娉婷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沖了進來。她一向不耐煩和老爸一起吃飯,主要是不耐煩面對文麗萍,因而只陪著老爸吃了幾次晚飯,便繼續(xù)我行我素。
看著武娉婷那一身奇裝異服,武仲軒又覺得頭大如斗,他想自己真失敗,怎么就管教不好女兒?
武娉婷沖到飯桌前,用一種世界末日般的語氣道:“老爸,你知道嗎?哥哥又和那個姓谷的老女人混在一起了。”
姓谷的老女人……武仲軒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那又如何?”
武娉婷露出一個夸張的表情:“爸,你就能忍受哥哥被老牛吃嗎?那個女人足足比他大了八歲,八歲唉!”
武仲軒“啪”地將筷子拍在桌子上:“你吃不吃飯?不吃飯就上樓去,你哥哥的事情他自己會解決,關(guān)你什么事?”
武娉婷撇了撇嘴:“你一點也不關(guān)心哥哥!”她轉(zhuǎn)身向樓上沖去,沖到樓梯口,又回頭加了一句:“你也不關(guān)心我!”
武仲軒瞪圓了眼睛,武娉婷做了個鬼臉,不等他再罵,已經(jīng)飛奔上樓。
文麗萍拍了拍武仲軒的手:“別老是罵娉婷,她已經(jīng)大了。”
“大了?整天像個小太妹,真不知道她像誰。她媽媽也不是這樣的,就是被慣壞了。”
文麗萍笑了笑:“她也是關(guān)心堂哥?!鳖D了一下,她忍不住問,“我也聽到了一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俊彥現(xiàn)在和谷初美關(guān)系好得像是夫妻一樣。他……似乎住到谷初美家里去了?!?/p>
武仲軒嘆了口氣,沒吱聲。
文麗萍偷眼看了他一眼:“你對這件事怎么看?”她其實只是想試探一下武仲軒的態(tài)度,原本是她勸說武俊彥回到谷初美身邊,而武俊彥如此聽話,真的回到谷初美身邊了,她的心又莫名地不快活。
武仲軒想了一會兒,慢慢地道:“俊彥長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
文麗萍有些失望,這是不打算管了嗎?
但事實上,武仲軒次日就將武俊彥叫到自己辦公室來,辦公室里只有兩個人,叔侄兩個平時只談工作,除了工作并不多談什么,倒似比陌生人還生分。
因而當(dāng)武仲軒很和藹地說“俊彥,最近過得如何?”的時候,武俊彥立刻便知道他是為何將自己叫過來的。
他沉思了一會兒,不打算隱瞞或推托:“我和谷初美又在一起了?!?/p>
武仲軒點點頭:“你還喜歡她嗎?”
武俊彥不由地看了武仲軒一眼,他覺得自己的叔叔改變了很多,若是以前,他定是不會問出這樣的話,難道是文麗萍使他改變的嗎?他不由地有些恍神,低聲道:“倒也未必有多喜歡?!?/p>
“那又是為何?”武仲軒有些意外。
武俊彥笑了笑:“她有個七歲的女兒,名叫思彥?!?/p>
武仲軒一怔,他是從來不知道谷初美有女兒的,谷初美一向?qū)⑴畠旱氖虏m得很好,從來不曾對公司里的人提起過。而且這個女孩子名叫思彥……這用意,未免太明顯了。
武仲軒遲疑著,想起那件事,卻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武俊彥卻并沒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即便我不喜歡谷初美,我卻仍然要對女兒負(fù)責(zé)的。我是為了女兒和她在一起的。”
武仲軒臉上的表情更加古怪了,他忍不住道:“你就知道那是你女兒?”
武俊彥聳聳肩:“不是我的女兒還能是誰的?思思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這么多年,我都不曾照顧過她,其實我的心里也是充滿愧疚的?!?/p>
武仲軒怔了好一會兒,很有些欲言又止。他為人一向溫厚,想著那件事若是說出來對谷初美和武俊彥都是一個不小的打擊。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你要想清楚,夫妻兩個人一起生活,是一輩子的事,不可勉強?!?/p>
武俊彥笑笑:“我不勉強,這些年我一直在美國游戲花叢,女朋友換了許多個,開始的時候還覺得有些樂趣,現(xiàn)在是越來越意興闌珊了?;蛟S我是真的想要定下來了。谷初美雖然年紀(jì)比我大,但她其實還不錯,更何況還有思思。無論我喜不喜歡谷初美,我都應(yīng)該把思思撫養(yǎng)大?!?/p>
武仲軒無言以對,他一直覺得自己離婚這件事最對不起的就是女兒,深知在一個不健全的家里,小孩子是不可能健康地長大的。或許便是因為這心底一直有的愧疚,他竟是沒有將那件事說出來。畢竟,孩子是最無辜的。他道:“好吧!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武俊彥和谷初美離開武氏貿(mào)易公司大樓的時候,文麗萍剛剛從停車場走上來。她看見兩人的背影,谷初美似乎在說什么開心的事情,頭微微地倚向武俊彥,似乎就要靠在武俊彥的肩膀上了。武俊彥也側(cè)頭看著她,臉上帶著一絲微笑。
文麗萍怔怔地看著兩人離開,心情莫名地低落。她原本是要上樓找武仲軒的,忽然便改變了主意,再次回到地下車庫,漫無目的地發(fā)動了車子。開出車庫后,她又迷茫了,去哪里呢?
眼前似乎一直閃現(xiàn)出武俊彥與谷初美微笑對視的模樣,只覺得異常的刺眼。最終,車子停下來的地方居然是江灘,她將車子停好,信步走在江邊。有好長時間都不曾到這里來了,現(xiàn)在再來,竟是有些陌生的感覺。
她倚在江邊,看著對岸的高樓大廈,霓虹將起,一些剛剛下班的白領(lǐng)匆匆而過。這是一個忙碌的城市,忙碌到除了觀光客外,生活在這里的人們永遠(yuǎn)都是在步履匆忙地追趕著時間。她原本也是其中的一員。
晚風(fēng)吹起了她的長發(fā),她今天沒有梳發(fā)髻,任頭發(fā)隨意地披散在背后,簡單直接,就像是多年前。忽聽背后傳來一個聲音:“麗萍,是你嗎?”
她一怔,身子不由地繃緊。慢慢地回過身,身后站著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留著半長的頭發(fā),身上的裝束很是朋克,臉上架著金絲眼鏡,雖然已經(jīng)三十多歲的年紀(jì),卻似乎仍然帶著少年人的任性和肆意。
他驚喜地道:“麗萍真的是你。剛才我就覺得背影像是你,卻不敢相信。想不到……想不到你竟然還會來這里?!?/p>
文麗萍一時沒明白他的話,什么叫“竟然還會來這里”?她忽然想起,許多年前,當(dāng)她還是一個大學(xué)生的時候,那個時候,她經(jīng)常會來這里散步。
時間忽不復(fù)存在,一切又似回到了那個青澀的年代。
(未完待續(xù))
發(fā)稿編輯/冉利敏
插 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