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智
哈爾濱歷史上曾有過很多外國居民,無國籍人(白俄)、波蘭人、塞爾維亞人、土耳其人、英國人、捷克人、猶太人……
那次,謝瓦是特地帶著44歲的兒子回哈爾濱。他的兒子也和他一樣,有著一個俄羅斯的名字:薩沙。
謝瓦是以中友好協(xié)會耶路撒冷分會會長、希伯來大學教授葉甫謝伊·波多利斯基的小名。我們是在耶路撒冷認識的。當時他非常熱情地為我安排在希伯來大學進行的采訪——采訪定居在耶路撒冷的老哈爾濱猶太人。
之后他來哈爾濱參加哈爾濱猶太人歷史文化研討會,那年我們在科利亞的家里一起吃飯。餐桌上還有來自澳大利亞悉尼的猶太人瑪拉·穆斯塔芬,來自莫斯科的俄羅斯國家科學院歷史研究所的梅里霍夫博士,以及來自波蘭的一對老夫婦,還有瓦莉亞·韓。幾十年前他們都曾經是哈爾濱僑民,也都是我的朋友。記得當時科利亞非常高興地說:“看,這個桌子有5個國家的人,但是我們都是哈爾濱人?!?/p>
謝瓦的父母都是從俄羅斯來到哈爾濱的猶太人,父親是在1932年來的,母親則是在1916年隨她的父母一起來的。父親葉菲姆·波多利斯基在中央大街與十二道街交界處的一座建筑(靠中央大街一側)租下店面經營毛皮、布匹。商店的名字叫康庫連特(Конкулент)。這座建筑的兩街交角處,就是著名的惠康呢絨莊,即另一位猶太人經營的倫敦呢絨商店??祹爝B特在緊鄰猶太國民銀行的中央大街一側。
后來,謝瓦的父親賺了錢,就在安寧街和安德街拐角處建造了一座四層樓房。他們一直住在這里,直到1961年離開。
謝瓦也和大多數哈爾濱猶太人一樣,小學在馬街(現為東風街)的塔木德托拉學校讀書,中學在玫瑰學校(蘇聯僑民學校,后為第十三職業(yè)中學)讀書。1953年考入哈爾濱工業(yè)大學土木建筑系,1958年畢業(yè)。
我問他是否記得離哈工大(現哈工大建筑學院)不遠的蘇聯領事館,他說:“當然。1960年,我和娜塔莎結婚時是到蘇聯領事館蓋的章,1961年8月我們一家人離開哈爾濱去以色列時,也是到蘇聯領事館辦簽證?!蔽腋嬖V他,我曾經在那個院子住過34年。他說:“對,我們都是哈爾濱人。哈爾濱人都知道,都知道?!?/p>
科利亞說,謝瓦的妻子娜塔莎原來住在馬家溝,離科利亞的家不遠,那時他們就認識。
謝瓦的兒子1961年4月出生。他還記得,那天,他和妻子從道里安寧街來到醫(yī)大一院,但是大夫們都開會去了。過了50個小時兒子才出生。這期間,他們就一直祈禱。妻子的女朋友還跑到東大直街的巴克洛夫教堂為娜塔莎拿來了祈禱文。
我問:“巴克洛夫教堂是東正教的教堂,和你們的信仰不一樣。你們不介意嗎?”謝瓦兩手一攤:“沒有關系,這就是哈爾濱?!?/p>
謝瓦已經是第三次回哈爾濱。帶兒子去了他出生的醫(yī)院,去了他們家的大樓,也去了玫瑰學校。非常高興的是,這幾處和他們的生命有關聯的老房子當時還都健在。謝瓦激動地說:“你知道嗎?我找到了我的家!”他邊說邊拿出老照片給我看。然后,他和科利亞說,這都是歷史,老房子都是歷史!
謝瓦和薩沙沿著中央大街,由北向南散步,還去金帝商城、曼哈頓商城購物。他們夸贊中國的東西價廉物美。但是當來到中央大街和十二道街拐角,試圖找到謝瓦的父親經營的商店舊址時,卻發(fā)現那里已經夷為平地,并且正在建造新的建筑;緊鄰的猶太銀行舊址只剩下一堵墻。父子倆覺得非常遺憾并且十分不解。
謝瓦說,回來還特地到這里來探望,今年帶兒子回來也想讓他看看爺爺的商店。沒想到再也看不到了。我把在拆遷現場揀到的一塊磚送給謝瓦。這樣的磚我已經揀過好多了。謝瓦很珍重地收下了。
我告訴謝瓦,大安街上的猶太人梅金的面包房舊址(臨街的面包店和后院的面包廠)已經列入第四批保護建筑了。謝瓦聽了很高興,他還告訴我,原來在大安街和通江街交界處,有一個姓舒爾德茨的德國醫(yī)生開的德國醫(yī)院,這個醫(yī)院很有名??评麃喺f:“我是在這個醫(yī)院出生的。”
是嗎?哈爾濱的歷史??!
謝瓦還給我畫了一個示意圖,他說,在德國醫(yī)院對面,原來還有一個姓茨維貝爾的猶太醫(yī)生開的牙科診所??墒俏抑?,大安街從梅金面包房往西已經沒有老房子了。謝瓦說,是,德國醫(yī)院也沒有了。
謝瓦離開哈爾濱的那一天,我在安寧街和安德街交界的老房子里面找到了謝瓦的中國鄰居。一位名叫孫永林的老人,他是20世紀50年代搬到這座樓的地下室居住的。他還記得這家“蘇聯人”,他管謝瓦叫“蘇聯孩子”。
編輯/桃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