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可
老頑童查出癌癥
邢爺是我的一個老哥。前些年,我在香港某報工作時,他由另一家新聞機構(gòu)調(diào)來我社,擔任我分管的中國新聞部主任。他五十來歲,幽默詼諧,又心地善良,急公好義,人送雅號“邢爺”。每次他去我的辦公室,總要在門外大喊一聲:“報告!”我知道他是開玩笑,便也沉聲應道:“進來!”
我們的工作壓力山大,生活單調(diào)乏味,最大的樂趣是和一幫同事朋友去吃露天大排檔。幾杯啤酒下肚,邢爺就開始拿我開涮了:“我去他辦公室,跟他喊‘報告,他竟然回我‘進來,你們看他多大的譜!”我反唇相譏:“你這么大年紀,我不讓你進來,難道讓你在門外候著不成?”大家都哈哈大笑。他就是這么個活寶,老頑童。
2012年,邢爺請假回南寧探親。一日忽然樂呵呵地給我打電話,說是老婆查出結(jié)腸癌,中晚期,要做進一步檢查,要求延長假期。我聽了心里一沉,又暗自嘀咕:這老邢怎么回事啊,老婆生病了,他還這么開心,什么意思?聽他的語氣,竟像沒事人一樣,我也不好多問,就叮囑他在家多陪陪嫂夫人,不要急著回港。
過了些日子,他回來了。我問,嫂夫人的病怎么樣了?邢爺說:不是她,是我。老邢口音重,是我聽錯了。誤會消除了,但是問題依然沒有解決。邢爺說,過一段時間回去做個切除手術就行了,沒事??此p描淡寫的,好像只是一個小手術。
他回去做手術了,我打電話詢問情況,得知手術非常成功。那時我對中晚期結(jié)腸癌的嚴重性也不了解,以為真的沒事了。
化療找到得意事
手術后休息了一段時間,邢爺又回香港上班了。他瘦了很多,但精神還不錯,還是那么沒心沒肺地傻樂,只是多年的煙酒戒了。我想,邢爺闖過這一關,看樣子是沒事了。
可是沒過多久,他還是頂不住了,又請假回南寧治療。沒想到病情發(fā)展得很嚴重,只好辭了香港這邊的工作,在家專心治療。換了別人,得了這樣的重癥,早就心灰意冷、意志消沉了??尚蠣敳?,他還是成天樂呵呵的,得空就玩微信,有時一天能發(fā)好幾條。有時我看到他“慷慨就義”的照片,忍不住還要跟他開開玩笑。實際上,他用自己的樂觀、頑強,與命運之神展開了一次次殊死搏斗。
三年多前,邢爺?shù)谝淮伟l(fā)現(xiàn)腫瘤,已經(jīng)是中晚期了。我相信他內(nèi)心肯定也有過驚慌、恐懼、痛苦,可他表現(xiàn)出來的卻是若無其事、談笑風生,就好像只是一次小小感冒?;煹耐纯喾浅H怂苋?,可他卻每天在微信上向大家展示他良好的食欲和精神狀況,還得意地使勁扯自己的頭發(fā):“你們看,薅都薅不下來呢!”
化療結(jié)束后,邢爺每天早晚兩次去爬山,風雨無阻,靜靜地欣賞南寧的青山綠水。三年下來,他竟然滿面紅光,步履矯健,誰也看不出他是個晚期癌癥病人。朋友們都由衷地為他高興。
打不死的“小強”
可是2015年,邢爺再次跌入深淵。
邢爺是這樣總結(jié)他的2015的:“6月初腫瘤入侵大腦,生死之戰(zhàn)再度打響,開顱手術歷時三小時。繼而于當月下旬又開始六輪生不如死的化療。但是,癌細胞斬不盡、殺不絕,10月卷土重來,我那奇形怪狀卻驕傲的頭顱被裝上了金屬固定架,施行伽馬刀手術。凌遲般的痛苦并沒有就此打住,12月初,我的胸腔也被打開了,切除轉(zhuǎn)移至肺葉的腫瘤病灶……”
這樣的文字,讀著就讓人揪心,可邢爺竟是風輕云淡,波瀾不驚。我在朋友圈里看著邢爺頭戴金屬固定架的照片,一點也笑不出來,更不知道用什么語言來安慰他才好。可邢爺,還是高昂著他那驕傲的頭顱。
做開顱手術那次,進手術室前,邢爺寫好了遺囑。他還拜托朋友多多陪伴和開導他太太,不要太悲傷,交代家人要繼續(xù)服侍好病中的老母。末了,他拉著他太太一個朋友的手說:“如果我走了,以后麻煩你多照顧我太太??!”朋友甩開他的手:“我沒空,你出來自己照顧!”一轉(zhuǎn)身已是淚水漣漣。
今年元旦之后,邢爺?shù)牟∏樵俣葠夯?。他的腦子里又冒出四個轉(zhuǎn)移瘤,一個壓迫外展神經(jīng),使他的左眼視力模糊;還有一個因為水腫壓迫,使他從臥位轉(zhuǎn)坐位都天旋地轉(zhuǎn)。1月11日,他第五次走進手術室。都到這個時候了,他還是不忘幽默,給朋友們發(fā)了個微信:“沉痛宣告,邢浩峰同志腦部再度出現(xiàn)腫瘤!”
對,邢爺大名邢浩峰,廣西新聞界一名普通老兵,一只打不死的“小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