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婷　陳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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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權(quán)的終結(jié)與世界秩序的重建
——兼評“中國威脅論”*

楊婷陳曙光

[提要]國強必霸，這是西方500年來始終不變的歷史旋律。然而，國強必霸并非普世的歷史邏輯，隨著中國的和平崛起，人類將開辟一條強而不霸的現(xiàn)代化之路。習武不是為了打人，強大不是為了稱霸?！皬姸话浴钡倪x擇與承諾，不是中國崛起的權(quán)宜之計，不是消解“中國威脅論”的策略考量，更不是泱泱大國的草率表態(tài)，而是基于當代中國的理論邏輯、歷史邏輯、文化邏輯以及現(xiàn)實邏輯得出的必然結(jié)論。今天，世界仍然處在霸權(quán)的陰霾之中，但霸權(quán)終結(jié)的曙光已經(jīng)展露在新的地平線上。中國的崛起是終結(jié)霸權(quán)秩序的重要籌碼，是重建世界秩序的中堅力量。21世紀，美歐主導的國際舊秩序必將終結(jié)，多極化將是世界秩序重建的基本方向，人類將有希望迎來一個沒有霸權(quán)的新時代。

國強必霸強而不霸中國威脅論世界秩序重建

隨著中國的崛起，所謂“中國威脅論”、“國強必霸論”的論調(diào)此起彼伏，幽靈般地游蕩在整個世界的上空。然而，國強必霸真是繞不開的歷史定律嗎，中國除了走上稱王稱霸的道路之外真的無路可走嗎？人類真的將無法擺脫霸權(quán)的陰霾迎來和平共處的曙光嗎？

一、 國強必霸：近代西方大國崛起的歷史邏輯

國強必霸是近代西方500年來始終不變的旋律。這種觀點認為，國強必霸是歷史興衰的規(guī)律，是普世的法則，任何國家都不會例外。回顧近代史，16世紀，西班牙、葡萄牙建立了海洋霸權(quán)，瓜分了世界；17世紀，海上馬車夫——荷蘭取而代之，成為新的世界霸主；18、19世紀是英、法兩國爭奪世界霸權(quán)的世紀，英法兩國打了150多年，法國越打越窮，英國越打越富，最后成就了“日不落帝國”；19世紀末、20世紀初，德國和日本相繼崛起，試圖通過戰(zhàn)爭建立新的世界霸權(quán)，可惜壯志未酬，鎩羽而歸；20世紀是美蘇爭霸的世紀，也是美國完勝的世紀；21世紀頭十幾年，國際格局仍然是“一超主導”，①霸權(quán)秩序仍然是國際社會的主導邏輯。

從表面上看，國強必霸是每個強盛國家難以逾越的歷史命運，實則是西方國家自身歷史演變的生動寫照。國強必霸，關鍵原因在于資本主義的生產(chǎn)方式，源于資本的霸權(quán)邏輯。在馬克思看來，“資本和勞動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決定了資本的擴張性。資本以無限地追求利潤,實現(xiàn)利潤最大化為最高目標。而當國內(nèi)無法滿足這一目標時，對外擴張的本性就暴露無遺。早期的資本原始積累就是通過對內(nèi)剝奪和對外擴張完成的，而這一過程“是用血和火的文字載入人類編年史的”②。資本主義國家一方面通過發(fā)動戰(zhàn)爭直接占領殖民地，為資本提供資源和產(chǎn)品傾銷市場，另一方面對殖民地國家直接實施經(jīng)濟掠奪和剝削以獲取資本。隨著資本無止境的積累，資本擴張的趨勢便昭然若揭，其擴張的范圍必然超出國家、民族的邊界而流走于世界各地。資本越是過度積累，就越是需要對外擴張，這就是資本的霸權(quán)邏輯。哈維就資本主義內(nèi)部存在長期的產(chǎn)生過度積累危機的趨勢，提出了一種“關于資本積累趨向危機的內(nèi)在矛盾的‘空間定位’(更準確地說是時—空定位)理論”③。而要解決資本過度積累的危機，在哈維看來，地理上的擴張和空間上的重組成為有效路徑。簡言之，“空間定位”必然會導致霸權(quán)。漢娜·阿倫特(Hannah Arendt)在《帝國主義》一書中也為解決資本過度積累危機提供了一些思路，“財產(chǎn)的永不休止的積累必須基于權(quán)力的永不休止的積累……”④。資本積累決定了政治霸權(quán)的邏輯，政治霸權(quán)又成就了資本的積累。只要資本主義的生產(chǎn)方式?jīng)]有改變，資本必然會在無止境的積累中尋求擴張、延伸和加強它的力量。

二、 從“國強必霸”到“強而不霸”：中國道路對霸權(quán)邏輯的超越

西方一直有一種擔心，“國強必霸”是普適的歷史邏輯，中國不會成為唯一的例外，崛起的中國將是世界的最大威脅。

西方的擔心自有西方的理由。確實，世界近代史就是一部霸權(quán)史?！皣鴱姳匕浴?，這是500年來西方大國崛起的歷史邏輯。西班牙、葡萄牙、荷蘭、英國、法國、德國、日本、蘇聯(lián)、美國等9個國家強大起來后紛紛扮演霸王或圖謀扮演霸王的角色。如果說21世紀是中國的世紀，全世界有什么理由相信中國不會成為下一個霸王？

“中國威脅論”是對這一疑惑的一種回答。西方有學者認為，中國也將無法擺脫“國強必霸”的歷史邏輯，中國的崛起必將重塑世界經(jīng)濟政治新秩序，挑戰(zhàn)美國的霸權(quán)地位。比如，福山認為，中國崛起是對美國單邊主義的最大威脅和挑戰(zhàn)，“資本主義的美國版本即使沒有完全喪失信譽，至少也不再占據(jù)主導地位”。⑤美國安全中心高級研究員羅伯特·卡普蘭認為，“中國正成為攪亂世界格局的一大因素”。⑥日本學者池上雅子認為，中國一直未曾放棄“霸權(quán)志向和世界戰(zhàn)略”，過去，中國利用“第三世界”理念培養(yǎng)反美國家；現(xiàn)在，中國利用“北京共識”制造輿論，讓世界無條件地接受中國霸權(quán)?！都~約時報》社論專欄作者克里斯托弗在上世紀90年代初即認為，“中國是世界上經(jīng)濟增長最快的國家，伴隨而來的可能就是中國成為軍事預算增長的國家；中國正處在由一個弱者變?yōu)閺娬叩倪M程之中，將有機會去做它想做的事情而不是做它必須做的事情”。⑦克里斯托弗這里所說的“想做的事情”是指什么呢？其實就是西方國家崛起后一直想做而且在做的事情：推行霸權(quán)主義和強權(quán)政治。“國強必霸”——這是西方發(fā)展的邏輯，而至于這個邏輯是否能夠套用于中國，克里斯托弗先生可能并沒有去考慮。美國費城外交政策研究所亞洲項目主任芒羅發(fā)表了宣揚“中國霸權(quán)論”的文章——《正在覺醒的巨龍：亞洲真正的威脅來自中國》，文中以西方國家的發(fā)展邏輯為依據(jù)，宣揚“中國經(jīng)濟強大——政治崛起——軍事擴張”的荒謬邏輯。英國學者馬克·里歐納德認為，中國道路正日益打破美國企圖使整個世界“美國化”的夢想，“北京的崛起業(yè)已改變經(jīng)濟和軍事勢力的平衡，此刻又在改變世界對政治、經(jīng)濟和秩序的想法。”⑧日本《選擇》雜志2010年6月號發(fā)表了《中國的地緣政治學》一文，該文作者宣稱：“亞洲整體的秩序正迅速向‘中國單極時代’邁進”。英國《金融時報》2010年8月18日發(fā)表了《中國排第二，然后開始計算》的文章，該文指出，中國取代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這標志著自1968年日本取代西德以來，“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個新的國家，覲著美國的寶座”。西方一些學者認為，中國模式與西方世界所倡導的價值觀具有不可調(diào)和的根本性沖突；中國政府正有意識地與西方世界抗衡，“出口”中國模式已成為中國崛起戰(zhàn)略的一部分；中國模式處于美國模式的絕對對立面，中國模式的“流行”勢將損害美國的戰(zhàn)略利益，顛覆以美國為首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

然而，西方的推論本身是錯誤的。邏輯不是研究的出發(fā)點，而是它的結(jié)果。不是歷史與邏輯相一致，而是邏輯與歷史相一致。研究的結(jié)論不是迎合邏輯，而是迎合事實，只有與事實相一致才是正確的。西方的邏輯是基于西方的歷史得出的結(jié)論，不能用來裁剪、套用中國的未來。崛起的中國將會選擇走什么樣的發(fā)展道路，不能以既成的邏輯為依據(jù)，而只能從中國的歷史事實中來尋找答案。

三、 “強而不霸”：中國為什么能？

中國崛起是任何人都阻擋不了的歷史趨勢，但中國走了一條不同于西方列強的和平崛起之路。中國第一次繞開了國強必霸的歷史邏輯，開辟了強而不霸的中國式富強之路。所謂“強而不霸”，大意是指中國現(xiàn)在不稱霸，將來也永遠不稱霸，永遠不搞擴展，永遠不將自己曾經(jīng)承受的苦難強加于別的民族。

“強而不霸”的選擇與承諾，不是中國崛起的權(quán)宜之計，不是消解“中國威脅論”的策略考量，更不是泱泱大國的草率表態(tài)，而是基于當代中國的理論邏輯、歷史邏輯、文化邏輯以及現(xiàn)實邏輯得出的必然結(jié)論。

1.“強而不霸”的理論邏輯

馬克思主義是當代中國的指導思想，是中國共產(chǎn)黨人的行動指南和理論武器。從馬克思主義的價值信條來看，霸權(quán)邏輯與馬克思主義背道而馳。公平與正義是馬克思主義始終高舉的旗幟，霸權(quán)與壓迫是馬克思主義不共戴天的敵人。馬克思主義認為，實現(xiàn)共產(chǎn)主義是人類社會的必然歸宿和共產(chǎn)黨人的最高理想，解放全人類是馬克思主義的終極追求。相反，霸權(quán)主義本質(zhì)上不是解放全人類，而是壓服全人類、剝削全人類、奴役全人類。拳頭硬了就想打人，實力強了就要擴張，看見利益就要伸手，這種霸權(quán)邏輯是對國際正義的公然踐踏，對人類和平的公然挑釁，同時也是自掘墳墓、自取滅亡?？梢姡瑖鴱姳匕缘倪壿嬇c馬克思主義的價值信條是背道而馳的，與共產(chǎn)黨人的價值追求是背道而馳的。

2.“強而不霸”的歷史邏輯

西方的歷史告訴世人，霸極必衰是無法逃脫的歷史法則。歷史是最好的教科書。縱觀世界歷史幾千年，凡是稱王稱霸的國家最后都沒有好結(jié)果，不是被人滅亡就是自取滅亡，不是被殺就是自殺。比如亞述帝國、阿拉伯帝國、波斯帝國、亞歷山大帝國、古羅馬帝國、奧斯曼帝國、拜占庭帝國、法蘭西帝國、大英帝國，再到20世紀的法西斯德國、大日本帝國、前蘇聯(lián)，等等，都不過是曇花一現(xiàn)，成為歷史的匆匆過客。20世紀末，美國在美元、美軍和美語三大支柱的支撐下，建立了第一個覆蓋全球的世界性霸權(quán)，美國的霸權(quán)地位可謂“前無古人”，估計也會“后無來者”，但這決不意味著美國的霸權(quán)將會萬年不朽、與日同輝。國雖大，好戰(zhàn)必亡。今天，美國的頹勢已經(jīng)顯現(xiàn)，霸權(quán)的沒落不可避免?！耙允窞殍b，可以知興替”。中國人何其有智慧，豈會重蹈西方霸極必衰的覆轍。21世紀，隨著中國的崛起，霸權(quán)秩序必將終結(jié)，人類將有希望迎來一個沒有霸權(quán)的世紀。

3.“強而不霸”的文化邏輯

4.“強而不霸”的現(xiàn)實邏輯

從執(zhí)政黨的主張來看，稱霸世界從來不是中國共產(chǎn)黨的目標、意志和戰(zhàn)略。中國共產(chǎn)黨是中國唯一的、合法的執(zhí)政黨，處理中國的事情關鍵在黨，了解中國的發(fā)展動向關鍵看黨。自執(zhí)政之初，中國共產(chǎn)黨就倡導和堅持了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確立和奉行了獨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政策，提出和踐行了建設持久和平、共同繁榮的和諧世界的主張，向世界作出了永遠不稱霸、永遠不搞擴張的莊嚴承諾。2015年9月，習近平總書記出訪美國時再次鄭重向全世界宣示：“在國土之外，中國在亞洲沒有任何軍事基地，沒有任何駐軍。中國早就承諾永遠不稱霸、永遠不搞擴張。歷史已經(jīng)證明并將繼續(xù)證明這一點”。此外，中國共產(chǎn)黨還始終致力于推進國際關系民主化，反對霸權(quán)主義和強權(quán)政治，反對單邊主義，主張世界多極化，主張各國的事情應由各國人民自己決定，世界上的事情應由各國平等協(xié)商處理?！熬右谎?，駟馬難追?！敝袊伯a(chǎn)黨人說話從來都是算數(shù)的，不會做出爾反爾、言而無信的小人。妄言中國在21世紀將稱霸世界，這純粹是一種主觀的臆想，而絕非可能發(fā)生的事實。

從現(xiàn)實境遇來看，中國沒有以大欺小、倚強凌弱的沖動。中國人習武不是為了打人，中國追求富強不是為了稱霸。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世界上反華的勢力從未停止過顛覆活動，武力干涉、和平演變、顏色革命，始終在西方的籌劃之中。在西方大國的慫恿下，周邊有些小國狐假虎威狗仗人勢，有恃無恐，不斷地試探和挑戰(zhàn)中國底線，將中國的克制視為軟弱。個別大國拉偏架，唯恐中國不亂，企圖破壞和平的國際環(huán)境，終止中國和平崛起的態(tài)勢。但即便如此，中國也始終保持了最大程度的定力與耐心，始終堅持以和平談判解決紛爭，不動輒訴諸武力或以武力相威脅。

四、 中國的崛起與世界秩序的重建

霸權(quán)終結(jié)為世界秩序的重建提供了重要契機。當今的世界政治經(jīng)濟秩序是在美國主導下建立的，服從和服務的主要是美國和西方發(fā)達國家的利益。美國霸權(quán)的終結(jié)，同時也意味著國際政治經(jīng)濟舊秩序的徹底動搖，意味著國際新秩序的出場第一次具備了現(xiàn)實的可能性。盡管從可能性到現(xiàn)實性的一躍仍然充滿的驚險，但勢已成，不可擋。

① 陳世鋒、劉新庚：長沙：《全球話語體系：國際格局與中國方位》，長沙：《湖湘論壇》，2014年第4期。

②《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61頁。

③[英]大衛(wèi)·哈維：《新帝國主義》，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72頁。

④ Hannah Arendt,Imperialism,New York:Har-court Brace Javannovich,1968,p.23.

⑤ Nancy Birdsall and Francis Fukuyama, "ThePost-WashingtonConsensus:DevelopmentaftertheCrisis," Foreign Affairs. March/April 2011.

⑥ [美]羅伯特·卡普蘭：《中國全力地圖：中國能在陸上和海上擴張多遠》，美國紐約：《外交》，2010年第3期。

⑦ Nicholas D. Kristof.TheRiseofChina. Foreign Affairs, November/December 1993.

⑧ [英]馬克·里歐納德：《中國怎么想》，臺北：行人出版社，2008年，第170頁。

⑨ 陳曙光：《中國話語與話語中國》，北京：《教學與研究》，2015年第10期。

⑩《鄧小平文選》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56頁。

[責任編輯成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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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0-114X(2016)05-0071-08

楊婷，華南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廣州510631；陳曙光，教育部青年長江學者，武漢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實踐”湖北省協(xié)同創(chuàng)新中心研究員。武漢430072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方法論思想研究”(項目號15ZDA003)、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支持計劃項目“中國學術話語的基本問題研究”(項目號NCET-13-0433)的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