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癌癥變成慢性病還有多遠

人們一聽到“癌癥”兩字往往會不寒而栗，認為誰得了就意味著死亡，如果活著也是半死不活非常痛苦。其實癌癥并沒有那么可怕。雖然，消滅癌癥不現(xiàn)實，治愈所有癌癥也不現(xiàn)實；但我們可以把癌癥變?yōu)槁圆?，用副作用小的藥物控制住它。而這種革命性的技術似乎離我們已不遠。

癌癥讓人極度恐懼

癌癥離我們并不遙遠，經(jīng)常會聽到周圍的人誰誰誰得了癌癥。而且，相信每個人都感覺身邊的癌癥患者越來越多了。

2016年，“癌癥”依然是任何人生活中都躲不開的詞。中國癌癥報告新鮮出爐，中國的癌癥患者數(shù)量巨大，僅2015年就新增了430萬，死亡280萬。

考慮到中國社會正快速進入老齡化，即使不考慮吸煙和環(huán)境污染等因素，在未來幾十年，癌癥病人數(shù)量也必將繼續(xù)增多。

上海中醫(yī)藥大學教授何裕民說，癌癥現(xiàn)在是0.3%的年發(fā)病率。隨著平均壽命的延長，發(fā)病率還會上升，接下來的十幾年間中國將是癌癥發(fā)病的高峰期，但死亡人數(shù)會下降。有媒體報道說中國現(xiàn)在出現(xiàn)了癌癥村、癌癥學校、癌癥單位、癌癥帶，而且癌癥有年輕化趨勢。一次，一位父親開著寶馬車帶女兒來看病，18歲的女兒剛剛辦好了去英國讀書的手續(xù)，例行檢查，發(fā)現(xiàn)是晚期肝癌。還有個女孩18歲查出了鼻咽癌，父母說她最喜歡吃洋快餐。

在中國得了癌癥生存率很低，家里誰生了癌，那可不得了，全家總動員，找關系找醫(yī)生，不顧一切花錢治療，最后搞得人財兩空。許多人一聽說是癌癥，就極度的恐懼。

比較一下美國與上海，癌癥的年發(fā)病率相同，五年生存率卻大不一樣，上海30-35%，美國是70-75%。美國2012年競選總統(tǒng)的有一對是癌癥夫婦，丈夫愛德華茲是腸癌患者，他的妻子伊麗莎白·愛德華茲是乳腺癌患者，他們演講的時候手拉手跟大家說自己是癌癥患者，患癌沒有關系，他們依然可以為民眾服務。

其實，中國人之所以“談癌色變”，就是認為一旦得了就無法治愈，意味著死亡。其實，我們和癌癥的長期而艱苦的斗爭，目標并不是要消滅它，也不是要治愈它，而是要把癌癥變成慢性病。

因為，消滅癌癥并不現(xiàn)實。絕大多數(shù)癌癥是“老年病”，是人體自然老化過程中基因突變的產(chǎn)物。就像我們無法阻止皺紋和老花眼的出現(xiàn)一樣，我們無法像對待傳染病一樣，開發(fā)疫苗徹底阻止突變的發(fā)生。

治愈所有癌癥也不現(xiàn)實。確有乳腺癌、前列腺癌、甲狀腺癌、淋巴癌等患者治療后順利康復，幸福一生的鮮活例子。但這只是“少數(shù)”。癌癥作為整體，依然極端頑固。以現(xiàn)有的知識，無論西醫(yī)中醫(yī)，治愈大部分癌癥都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們真正的目標，是把癌癥變?yōu)槁圆?，用副作用小的藥物，就能控制住?/p>

中國高血壓每年導致200萬人死亡，和癌癥接近，但極少有人知道自己高血壓后就崩潰的。社會上常說不少癌癥病人是被“嚇死的”，雖然這沒任何科學證據(jù)，但毫無疑問，心理壓力顯著降低了患者生存質量。如果能用副作用小的治療方法，把癌癥變?yōu)槁圆。瑹o論是延長病人生命，還是降低病人心理負擔，提高病人生存期的生活質量，都是極為重要的。這也是美國癌癥專家對“成功戰(zhàn)勝癌癥”的定義。

其實，這樣的成功例子早已經(jīng)有了。15年前，攜帶BCL-ABL突變基因的慢性髓性白血病人五年存活率不到30%。但經(jīng)過二十多年的科學研究，2001年針對該基因突變的靶向藥物“格列衛(wèi)”橫空出世，讓該種病人五年存活率從30%一躍到了90%，最初嘗試“格列衛(wèi)”的一批病人已經(jīng)存活了超過二十年。其實他們并沒有被“治愈”，一旦停藥，很多人的白血病就會復發(fā)。但因為“格列衛(wèi)”是口服藥，而且副作用不大，只要簡單地在家按時服藥，他們就可以和其他人一樣正常生活，他們是帶著癌細胞的“健康人”。

“格列衛(wèi)”把慢性髓性白血病變成了一個和高血壓、糖尿病一樣的慢性病。雖然病人需要終身服藥，但并不恐怖。

不遠的未來，癌癥或將不再是絕癥

癌癥的本質是慢性病

之所以要把癌癥變成慢性病，也是因為癌癥的本質就是慢性病。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我們很少聽到癌癥，那時最多的是炎癥，就是細菌病毒感染人體，那時用化學藥物殺死細菌，用抗生素就可控制。后來人們就用對付炎癥的辦法來對付癌癥，希望借助化學藥物來徹底殺死癌細胞，只注重“三光”對策，手術、化療、放療等“殺光”癌細胞。

其實癌癥與炎癥是不一樣的，炎癥是“外敵入侵”人體（致病菌侵襲機體），而癌癥是“內亂”，是一類有眾多因素參與的，主要涉及自身內在細胞代謝“紊亂”的，常有著緩慢發(fā)展過程的“內亂”，是自身的細胞出問題了。而且從正常細胞到癌細胞到癌癥，最快5年，通常需要10至20年，甚至更長。所以說，癌癥的本質只是一類慢性病?？梢哉f，每個老年人身上都有癌細胞，在老年人的尸解中，四分之一左右身體內患有惡性腫瘤，人在慢慢享盡天年的時候，身體中也難免會出現(xiàn)一些生理異常，就像機器老了要出問題一樣。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美國投入650億美元進行癌癥的研究治療，與癌癥宣戰(zhàn)，加大治癌的力度，但結果是癌癥的死亡率節(jié)節(jié)攀升。80年代后期癌癥是治不治一個樣，過度治療引起人們的思考，如肺癌化療過度帶來了高復發(fā)率。90年代中期，人們注意到過度化放療的危害，反對過度治療，重視適度治療，認為僅僅治療軀體癥狀是不對的。到了21世紀，靶向治療、自然療法等受重視，提倡通過飲食、中醫(yī)中藥等等來治療癌癥。人們發(fā)現(xiàn)很多情況下對待癌細胞不一定要“趕盡殺絕”，有時也可以促使其“改邪歸正”，經(jīng)過改變生活環(huán)境來誘導細胞進一步分化，就像“問題孩子”在一定方法的“調教”下可以“改邪歸正”，使癌癥的壞細胞轉化成接近正常細胞了。而誘導分化的同時，也促使了癌癥細胞進入正常的自我死亡程序而自然死亡，這叫“誘導凋亡”，因為通常情況下癌細胞是很難自我死亡的。這也就成為治療癌癥的一條新思路。

成為帶著癌細胞的“健康人”

2016年初，美國政府已啟動“登月計劃”，投入大量資源來對抗癌癥，主攻的是免疫療法。

2016年，隨著新技術的革命，相信所有的癌癥病人都會聽到“免疫療法”這個詞。目前有效免疫療法可以分為兩類，一是藥物療法，二是細胞療法。

與第一代的化療、第二代如格列衛(wèi)這樣的靶向藥物相比，免疫療法是第三代的抗癌療法。靶向藥物曾有過把少數(shù)癌癥變?yōu)槁圆〉睦?，但免疫療法的出現(xiàn)，第一次讓我們看到了把多數(shù)癌癥變成慢性病的希望。

相對以往的抗癌手段，免疫療法有著最本質的區(qū)別：它針對的是免疫細胞，而不是癌癥細胞。它的目的是激活免疫系統(tǒng)，讓它去殺死癌細胞。

“激活人體自身免疫系統(tǒng)來對抗癌癥”，是一個存在了上千年的猜想。理論上，免疫藥物相對別的藥物來說有巨大優(yōu)勢：它不直接損傷，反而增強免疫系統(tǒng)；同一種藥可以治療多種癌癥，對很多病人都會有效；可以抑制癌細胞進化，減低復發(fā)率。

過去一千年，這只是個猜想，但近兩年，臨床證明有效的免疫藥物終于出現(xiàn)了！

最令人興奮的是最近上市的兩個PD1抑制劑，施貴寶的Opdivo和默沙東的Keytruda。免疫藥物在黑色素瘤、肺癌、腎癌、頭頸癌、膀胱癌、乳腺癌等病人身上都展現(xiàn)了非常讓人振奮，乃至震驚的效果。比如用在晚期轉移的黑色素癌病人身上時，它們讓60%以上的病人腫瘤減小乃至消失了超過3年。要知道，通常這些晚期轉移病人生存時間只能以周計算。以前藥物如果能延長幾個月就是勝利。

第一批嘗試免疫療法的晚期黑色素瘤病人中，已經(jīng)有人活了近15年，而且無法再檢測到癌細胞。

免疫療法治愈了癌癥么？很難講，因為無法檢測到癌細胞不代表沒有癌細胞。但不容爭辯的是，免疫療法讓很多病人成了帶著癌細胞的“健康人”。

PD1抑制劑等僅僅是冰山一角。2016年，還會有幾十個重要的臨床試驗得出數(shù)據(jù)。新型“免疫雞尾酒療法”、更前沿的基因編輯細胞治療、溶瘤病毒……每一個臨床試驗的成功，都將給癌癥治療帶來革命。

不過，對中國病人，現(xiàn)在使用免疫療法還有困難，第一，國外免疫藥物在中國還沒有上市，不少病人都得輾轉海外購買。第二，免疫藥物非常貴，一個月十多萬，多數(shù)家庭無法承擔。如何把有效的免疫療法，以普通家庭能承擔的方式帶給中國的病人，是個難題。但前景光明，2016年，我們將見證癌癥治療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革命。

（《南方周末》李治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