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水欣
有些記憶,未被記錄卻從未忘記。雖無聲無息,但似默片一樣,閃亮在記憶深處。
那年去廈門,在夜晚的鼓浪嶼海邊游蕩的時候,聽見有音樂聲裊裊傳來,借著岸邊一盞路燈,看見海邊的石凳上仰躺著一個聽歌的女孩。長長的頭發(fā)隨意垂在沙子上,窄窄的石凳也可容下她纖細(xì)的身體,她穿長裙,微微折起雙腿,雙手向空中高高舉起,隨著音樂,來回晃著。姿態(tài)隨意極了。傍晚時分,海邊漸漸暗下來。只有海浪的聲音嘩啦嘩啦地傳來。姑娘一點不懼黑暗,只是輕晃伸直向夜空的雙臂。我站在不遠(yuǎn)處,靜靜看了好久。真是肆意的姑娘啊。我心中感慨。
又有一次,去一個較為偏遠(yuǎn)的寺廟。廟里人不多。我隨意在院子里走動。天氣不錯。天邊云朵幾度徘徊聚散,光影輕巧挪移在墻上。心中那些過往,對明天的隱憂與暢想,不知不覺,都慢慢止步。這時,對面一位穿著灰色尼服的年輕女尼,也駐足凝神眺望那面墻。但見尼姑恍然微笑著,眼睛跟著光影流轉(zhuǎn),又靜默著收回目光,低下頭來。此刻,光陰與她,兩兩相忘。
有一年,夏天特別熱。他經(jīng)常徹夜不歸,有時黎明回來。帶來大把的雪白噴香的梔子花。我們來不及爭執(zhí),我要上班了,而他準(zhǔn)備睡覺……我只是微笑著從他伸過來的手中接下花,找出瓶瓶罐罐來插。太多,要插好多個花器。這么早,天還將明未明。他說,離開家不遠(yuǎn)有一處野市,每日半夜凌晨會有大卡車來,卸下豬肉。有時也會有人挑著擔(dān)子賣梔子花。他夜歸時分,會在街邊看屠夫們割肉,也會買花。這個陰晴不定的男子從不為他的行為解釋或者道歉。年輕的我,也只記得夏日清晨那大把的梔子花。好白、好香。
又是夏天。我每日夜跑在小花園。黑乎乎的小道兩邊種滿長勢蓬勃的綠色灌木叢。會有一顆顆流螢間或穿梭。據(jù)說以前這一片公園在夏天會有一片一片的螢火蟲??上г缫咽r不再。然我夏日夜跑有星星點點流螢左右跟隨,有時那亮閃閃的小屁股似乎就在我眼前。我伸出手去捉,流螢撲朔迷離。這時腳邊傳來喵的一聲,一個小黑影竄過小徑——那是常常陪我夜跑的野貓,我叫它黑黑。我們都不懼黑暗。但覺夜晚的世界,妙不可言。
馬爾克斯說,“生命中曾經(jīng)擁有的所有燦爛,終究都需要用寂寞來償還?!碑?dāng)寂寞到來的時候,我們還有生命里的吉光與片羽,可供回味,已經(jīng)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