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劉緒義

古代官員過節(jié)的“清規(guī)戒律”

文_劉緒義

古代節(jié)慶活動

節(jié)慶是構建社會秩序的模式，是社會的鏡子。歷史上，節(jié)慶還被賦予了儀式般崇拜的力量，是社會公約的傳統(tǒng)象征。自古以來，官方特別重視過節(jié)，對官員過節(jié)提出了不同的要求或規(guī)定，有的形成制度，有的則形成風俗。

普天同慶，節(jié)慶旨在和諧

我國古代的先民往往把節(jié)慶和神、天、祖先、婚嫁等大事聯(lián)系在一起。作為官員，更重視節(jié)慶中的儀式。

《詩經》中記載了先秦時期的大量節(jié)慶活動，除了民間的節(jié)慶活動外，王室與官員往往會在春分日在首都的南方，以太牢（牛羊豬三牲）祠高禖，不僅天子率大臣親往，而且后妃率九嬪都會前往?！对铝睢分羞€提到八蠟節(jié)，這個標志實際一年終結的節(jié)慶，“國之人皆若狂”，就是一個報恩的節(jié)慶，要獻祭各種有生命的或無生命的物體向神報恩，“以萬物報萬物”，每個人都要參與，天子、諸侯使臣、大臣等分主、賓兩組，代表兩種相反的宇宙力量，輪流向對方敬酒，人們相信這能促成全面和諧。

歷代都有很多祭祀山川的節(jié)慶，人們相信，山川是國家統(tǒng)治力量得以施行的代理者，自然界的混亂不過是人類社會混亂所導致的后果，“夫國必依山川，山崩川竭，亡國之征也?！背鲇谙蛏酱ū硎咀鸪?，或者慶祝、祈禱風調雨順，官方都會組織節(jié)慶祭祀活動。

節(jié)慶的儀式感還體現在朝拜上，節(jié)慶朝拜儀式比平時隆重十分。周朝講禮儀，正月初一早上，各路諸侯與文武大臣會集殿廷，向周天子拜賀新年；漢代則稱之為“朝賀禮”；經魏晉至唐宋，直到清末，此儀式世代傳承，規(guī)模之盛大熱烈，堪稱空前。這種儀式就是團拜。

官員同事間、親友間過年也講團拜。宋代尤其流行，王十朋《元日》詩中便寫到“弟兄團拜處，歸去愿成行”?！吨熳诱Z類》說：“團拜須打圈拜?！?/p>

除了過年，其他重大節(jié)慶，帝王也會大宴群臣，如唐玄宗《端午三殿宴群臣探得神字·詩序》中記述皇宮端午日盛況，召來臣僚，大張筵席，“廣殿肅而清氣生，列樹深而長風至”。目的都是為了營造一種團結祥和的氛圍。

守土有責，過節(jié)并不輕松

我們如今在電視里經?？吹竭^節(jié)時，中央及各級領導常常是很忙碌的。其實在古代也一樣，中央包括首都高級官員，初一不得休假請假。

守土有責，地方長官在春節(jié)期間嚴禁離開衙門回老家。這個規(guī)矩斷絕了地方官回老家過年的可能性，如果想跟家人團聚，地點只能在單位。唐朝著名田園詩人韋應物寫過一首《元日寄諸弟兼呈崔都水》，大意是說：我自從做了“市長”之后，每年春節(jié)都沒回去過。我在衙門里感到很冷清很無聊，不知什么時候才能與家人見面。

地方一般公務員才有特殊福利，每年臘月二十“封印”，停止辦公，回家過年省親，與家人聯(lián)歡，只要在第二年正月二十那天趕回衙門“開印”辦公就行。

過節(jié)往往是朝廷察民風的極好時期，中央往往會派出巡視組，如元康四年春正月，漢宣帝派遣十二人循行天下，“覽觀風俗，察吏治得失”。

官員值班是鐵律，《南部新書》記載，唐代御史臺很會欺負新來的同事，凡新入職的官員，新年過節(jié)的值班任務往往就交給他們了。沈括《夢溪筆談》中說，朝廷掌管文書事務的翰林館閣，每天需要一人輪流值夜班。宋神宗時太子少保李端愿，每到過節(jié)“必置酒高會”，有一次，竟然把輪到值夜班的翰林學士孫巨源喝到醉死。

宋時百萬人口的杭州城配置有五六千名專職的消防官兵，每二三百步設一個巡察火警的哨崗，政府在元宵夜會加強巡警，“命都轄房使臣等，分任地方，以緝奸盜”。凡熱鬧人多之處，皆點巨燭、松柴照路，亮如白晝，還有大量兵卒巡邏站崗。

清廉過節(jié)，杜賕謁之路

中國是個人情社會，民間百姓每到過節(jié)都喜歡給親朋友好送禮，聯(lián)絡感情，但古時也有法律規(guī)定，官員逢年過節(jié)的人情往來是不允許的。

《魏書·刑法志》記載：“枉法十匹，義贓二百匹，大辟。”什么叫“義贓”？南宋學者胡三省解釋：“義贓，謂人私情相饋遺，雖非乞取，亦計所受論贓?！薄傲x贓”，與直接貪污受賄所得的“正贓”相對應。有了這規(guī)定后，“食祿者跼蹐，賕謁之路殆絕?！惫賳T們不得不趕緊收手，行賄送禮之路幾乎斷絕。

《唐律》規(guī)定：官員受賄“五十匹流二千里”，行賄“罪止杖一百”。這里自然包括了過節(jié)收送禮物。宋朝效法唐律，但對收取“生辰綱”這樣的“生日禮”，似乎并沒禁止，更未入罪。但理宗時真德秀說，乾道、淳熙年間，“有位于朝者，以饋賂及門為恥；受任于外者，以苞苴入教為恥?！?/p>

金世宗時有法規(guī)定生日接受饋獻，應當免官。但實際處分因人而異，官階高的沒事，低的就受懲。這種情況引起了世宗的忿然：“朝廷行事，茍不自正，何以正天下？尚書省、樞密院生日節(jié)辰饋獻不少，此而不問，小官饋獻即加按劾，豈正天下之道？自今宰執(zhí)樞密饋獻亦宜罷去?！?/p>

元朝將最容易被視為“人之常情”的生日、節(jié)日收禮行為入罪，不再局限于平常職場上的收禮。據《禁治察司等例》規(guī)定：“不得因生日節(jié)辰、送路洗塵，受諸人禮物，違者以贓論。”古今常見的生日禮、節(jié)日禮、接風洗塵禮，一概禁收。

康熙時期為整頓春節(jié)鋪張浪費和腐敗現象，明禁送禮之風，要求大小官員的各家府第前都要張貼一張公約：“同朝僚友，夙夜在公，焉有余閑，應酬往返？自今康熙五十八年己亥歲元旦為始，不賀歲，不祝壽，不拜客，有蒙賜顧者，概不接帖，不登門簿，亦不答拜。至于四方親友，或謁進，或游學，或覓館來京枉顧者，亦概不接帖，不登門簿，不敢答拜，統(tǒng)希原諒?！?/p>

歷史表明，節(jié)慶風俗清廉的時候，政治就清明；相反，政治越腐敗，節(jié)慶賕謁之路就大開?！逗鬂h書·梁冀傳》記載了權貴的看門人都累千金：“游觀第內……鳴鐘吹管……或連繼日夜……客到門不得通，皆請謝門者，門者累千金?！毕雭砹钊梭@訝。

與民同樂，但必須干正事

過節(jié)，對古代官員來說，并不清閑，除了與民同樂外還得干正事。

據《后漢書》和《太平御覽》等史料記載，漢朝官員在節(jié)慶中，要么去充電進修，如宋均“每休沐日，輒受業(yè)博士”。要么下地從事勞動，如尚子平“為縣功曹，休歸，自入山擔薪，賣以飲食”。要么參加社會實踐，如蔡倫“每至休沐，輒閉門絕賓，暴體田野”?？茖W家張衡認為除夕觀察天象是一年中最寶貴、最重要的一夜，因此，他一生中的除夕都是在觀察天象中度過的。

官員當然可以適當地放松休息，但不能肆無忌憚地娛樂，過節(jié)中官員賭博、逛街等娛樂行為都可能在節(jié)后被言官參上一本。

到了唐宋以后，官場風氣雖然有所變化，但仍然以“豪富郎日出游戲”為鄙事?！端问贰酚涊d，王安石為相時，就愛干涉官員們在新年假日里的娛樂，“時汴京員吏好因元正沐游戲市里，為百姓所患。介甫出逢之，必下車公謁，以愧其心，自是莫敢出者’?！痹诖筮^年外出游戲碰到王安石就會倒霉。

宋代開封府刑獄機構會在元宵節(jié)期間利用燈飾、圖像演繹獄戶故事或陳列獄具等表演審犯人以普法；臨安府每至傍晚還要差人到各家各戶詢問，點燈的油燭是否夠用，若不夠，官府“各給錢酒油燭，多寡有差”，到了放燈最后一夜，臨安府尹要出來拜會市民。

官員過節(jié)不干正經事，就有違官員“為民父母”這一道德形象。《能改齋漫錄》記載，宋代章郇公愛好賭博，“作正字日，元正休與丁晉公博?！s明年復博”。沒想到節(jié)剛過完，就被監(jiān)察御史狠狠地參了一本，說他“為帝侍，元正應祈福于帝，獨迷博，非諍臣也”。因此，古代有些官員不僅過節(jié)時訪貧問苦，而且還扶犁親耕，更重要的是，其行事比現代人低調得多。

節(jié)慶假日多了，容易使官員紀律渙散，影響工作效率。包拯給宋仁宗上表，稱“每節(jié)假七日，廢事頗多，請令后只給假五日”。戲文里的包大人確實就是日斷陽、夜斷陰，忙得四腳打轉，就是節(jié)慶中也總想著不讓他那虎頭鍘閑著。

清代各級地方官員在春節(jié)前后都開展“訪貧問苦”“扶犁親耕”“鞭打春牛”等活動，還規(guī)定，滿族官員一律不準登臺唱戲，改裝潛入戲園看戲者，要革職或流放。

在不鋪張浪費的前提下，官員也搞些小情小調，把節(jié)日過得更加豐富，更加有趣。

唐朝詩人盧照鄰過年期間獨自去野外尋找樂趣，“歸休乘暇日，馌稼返秋場”，白居易是“無輕一日醉，用犒九日勤”，每到春節(jié)會把一年來寫的詩抄錄一遍，把詩稿放在一個盆里，然后焚香禱告之后，燒掉詩稿。

宋代寬松的節(jié)慶假日，促進了官員的文化娛樂。蘇東坡喜歡在節(jié)慶假日間泛舟江上，“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前赤壁賦》就是這樣寫出來的。蘇東坡常在筆耕中度過除夕，“晚歲相與饋問，為‘饋歲’；酒食相邀，呼為‘別歲’；至除夕，達旦不眠，為‘守歲’。蜀之風俗如是。余官于歧下，歲暮思歸不得，故以此三詩，以寄子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