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素華(北京郵電大學經濟管理學院 北京 101000)
“網絡實名制”與網絡不良信息治理
劉素華(北京郵電大學經濟管理學院北京101000)
隱匿與自利是網絡生活的兩大內在機制,也是網絡倫理建構的兩大前提?;陔[匿與自利所帶來的平等、互利和自由特征,網絡倫理的理想模式應該是內生性的倫理建構方式,即一種基于博弈的契約論模式。契約論式的網絡倫理建構需要一種長期的循環(huán)博弈,而網絡實名制能夠提供這種可能性。但在網絡倫理建構中,網絡實名制自身面臨著權利和功利兩重挑戰(zhàn)的道德困境。網絡以其開放性、交互式、個性化拓展和重構著人們的生活和工作空間,網絡社會已成為現代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由于網絡世界的虛擬性,道德意識、道德觀念和道德行為受到較少的外在約束,出現了大量與傳統(tǒng)道德不相符的話語、行為、現象,不僅破壞了現有的網絡秩序,也對傳統(tǒng)社會秩序與倫理道德產生消解性影響,網絡社會的道德問題成為人類道德發(fā)展過程中新問題。當前我國正處于社會轉型的關鍵期,社會的經濟成份、組織形式日趨多樣化,利益分化更加明顯。網絡社會的道德問題既是現代化建設過程某些突出問題的反映,也同時改造、催生一些新問題,網絡公德建設既是必要的,也是緊迫的。網絡社會公共道德建設的焦點,隨著網絡社會公共道德從現實時空走向超時空,網絡社會需要新型的道德規(guī)范體系。本文主要就網絡社會公共道德建設中存在的問題,從主體、內容、制度和機制等方面進行分析并提出應對之策。即從完善網絡主體意識,實現網絡責任主體的到位;堅持道德和法律并重,夯實制度的基石;建立分類指導的他律制度體系,規(guī)范網絡道德;構筑網絡化管理工作機制,優(yōu)化網絡公德四個方面重點構建網絡社會公共道德。
網絡倫理;契約論;網絡實名制
我們所處的時代正以一種我們難以理解,也難以掌控的速度迅猛發(fā)展,在這一過程中充滿了各種期待性或焦慮性的標簽,而在這些標簽中“網絡時代”無疑是一種核心語境。[1]網絡世界的這些道德失范嚴重沖擊著人們現實生活中的道德信念與道德感,使得人類倫理道德體系的整體性、有效性與價值、意義遭受巨大的威脅與挑戰(zhàn)?;诖?,網絡普及為我們提出了一個全新的道德挑戰(zhàn)和道德任務——網絡倫理的建構問題。思考網絡中的道德失范現象,了解網絡倫理現象的內在機理,并基于此而探索出具有可操作性的理論方法,構建一套對虛擬生活有約束力的網絡倫理體系,是我們當下網絡倫理研究的中心任務[1-4]。
關于人性的爭論一直是倫理學的核心議題,也是各種倫理學理論的分歧原點所在。在某種意義上,古今中外的倫理學在人性問題上的爭議至少表明了一個真理,即在人性問題上找到一個確定無疑的答案,這樣一種想法對于人這種存在物本身而言是過于草率和激進的。同樣,在網絡生活中,斷言一種固定的人性觀,并將之作為網絡倫理的人性起點也是一種不夠嚴謹的表現。盡管如此,網絡倫理仍必須,也有可能基于一種廣泛的人性觀點。這種人性觀點不以簡單固定的人性善惡為起點,而以網絡生活中個體行為的最大可能性或傾向性為基礎。在此基礎上,我們能夠比較容易達成一致意見的是,無論人性的本質善惡如何,在人性中始終存在自利的因素,而且這一因素是我們行為的最直接的驅動力。事實上,自馬基雅維里以來,經霍布斯、洛克,再到羅爾斯,自利性都是近代政治社會的人性論基點,也是近代意識形態(tài)的主要觀念之一[5]。
此外,網絡的匿名性也強化了人性中的自利傾向。每一個網絡虛擬社會的主體都處于一種類似羅爾斯“無知之幕”的隱匿特征背后,他們傾向于追求自己的利益,而不是關注其他網絡使用者的感受。但這種自利不必然等于損人利己,自利者更多的可能是對他人利益的“相互冷淡或對別人的利益不感興趣”[6]。當然,并不是每一個網絡的使用者都是自私的,作為一個普遍性判斷的人性判斷很容易被一個特殊性命題所否定,尤其是網絡主體通常都是經過一定社會化的社會人,其道德水平自然不可能完全等同于自然人的水平。但網絡道德失范的關鍵性事實表明,這些網絡主體在現實生活中擁有道德感的事實并沒有使得他們在網絡虛擬生活中具有更高的道德起點,反而比現實生活中的人們更加傾向于曝露自己的“惡”。這一事實使得我們不得不假設,在關于網絡倫理的普遍性或規(guī)范性思考中,網絡主體在人性上是自利而非利他。
在網絡社會中,網絡的任何行為都可以追溯到人類行為主體,而網絡主體的自私性被匿名性的隱身功能無限放大了,現實社會中的道德原則、規(guī)范、要求很難直接影響網絡使用者(俗稱“網民”)。而網絡立法對網絡環(huán)境的凈化固然有積極作用,但對網絡倫理的構建僅僅只是一些前提性的基礎和條件。“道德是不可能強迫的,因為道德是一個自由人的行為或性格,但是創(chuàng)造一些道德能在其下發(fā)展的條件卻是可能的?!保?]傳統(tǒng)現實倫理很難通過教育、立法等形式進入網絡生活,那么一種內部自發(fā)或建構就成為網絡倫理的理想途徑,這種內部建構的理想模式也即是網絡使用者之間相互博弈,進而達成共識和協(xié)議的契約論式模型。
每一個網民都是平等的自由主體,而網絡的人性論基礎,則賦予網絡生活自利,以及自利基礎上互利的利益維度。由此,網絡生活就具備了平等、自由(自愿)、互利,這是契約論的三大關鍵性因素。而一種網民普遍遵守的網絡倫理就源自其出于個人利益而相互博弈,進而達成的契約性規(guī)范。因此,網絡倫理的規(guī)則制定和約束過程,其實就是網絡使用者之間的互相博弈的契約簽訂過程。
通過上述分析,契約論是構建網絡倫理的理想途徑,而博弈則是達成契約的工具與方法。但這一理想模式和途徑不一定是一種現實的有效途徑。在囚徒困境中,要想實現最大利益,不僅僅只是最優(yōu)策略的“納什均衡”,博弈過程必須滿足兩個條件:信息充分對稱和博弈的可循環(huán)性。信息對稱意味著在網絡中沒有人能夠利用他人的信息劣勢獲得不正當利益。而博弈的可循環(huán)性則意味著網民個體之間的交往具有足夠的互動性。簡言之,長期的公平的交往和博弈才能保證相互不欺騙符合雙方利益最大化之要求。在某種意義上,現實倫理道德體系,特別是熟人社會中的道德構建就是這種博弈的結果。但在網絡社會中,由于匿名性,違約成本是很小的,大多數情況下可能是零,而違約收益則會比較豐厚。一個網絡用戶違約后可能會遭到嚴厲的懲罰,但不要緊,換個馬甲就可以重新加入下一次的網絡博弈,博弈雙方或多方沒有在共同背景或語境中繼續(xù)博弈的可能。[8-9]
有沒有什么辦法可以防止網絡主體這種低成本的違約行為呢?傳統(tǒng)契約論和現代契約論者訴之于從兩個方面來思考這一問題:一是理性計算的問題,這一觀點認為網民之所以和囚徒一樣,不選擇最大利益的策略,而選擇利益損失很大的“納什均衡”,是因為他們對自身利益的理解不夠。一旦他們明白“基于個人主義的效用最大化原則,改變其合理性概念轉而接受一種約定的理性標準,或者叫受到限制的最大化”,才是對自身最大利益的保證和途徑,那么他們就會自覺追求“合作盈余”[10]。但在網絡倫理的構建中,這一路徑過于依賴網絡主體擁有羅爾斯意義上“合理的關于自我善的觀念”。而這一觀念與網絡的自利人性論基礎是存在張力的,“公地悲劇”就是這種張力的典型表現。第二種思考是建立一種強有力的懲罰力量?;舨妓怪鲝埥⒁粋€強大的“利維坦”來維護和保證這種契約性合作的穩(wěn)定性和長期性。但這一方式在某種程度上又會將網絡倫理消解為法律強制與政治強迫的問題。
因此,作為一種理想模式,契約論確實有助于網絡倫理的一種內生性構建。但契約倫理規(guī)則的博弈過程受到網絡匿名性和自利性的影響,很難為網絡社會建立起一套有效的倫理道德規(guī)范。盡管如此,這并不表明網絡倫理本身就成了一個“虛假命題”,也不表明網絡倫理的探索就走入了死胡同。相反,為我們指出了一條破解網絡契約倫理的癥結——網絡倫理的建構需要一種可循環(huán)的平等博弈。對當下熱議的網絡實名制的考察,可以幫助我們更深入地思考網絡倫理的契約論維度。借助于網絡實名制,網絡社會的契約博弈似乎可以形成一種良性的可循環(huán)博弈,進而為網絡倫理規(guī)范的構建提供一套有效方法論指導。
在網絡倫理的契約式建構過程中,網絡實名制的價值和意義在于,它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打破網絡倫理理想模式中的博弈限制,增強其現實可行性,建立一種可循環(huán)的博弈環(huán)境。我們之前提到過,網絡倫理的前提性條件主要有兩個:一是自利的人性觀;二是隱匿性的社會學基礎。人類的歷史,特別是近代史表明,人性的改造即便不是不可能的,也是非常危險和代價高昂的,而網絡隱匿性改變則是有可能的?!叭绻藗兿嘈胖贫然蛏鐣\行的方式是正義的或公平的,他們便能夠并愿意履行在其中的責任,只要他們確信別人也會履行這一責任?!本W絡倫理的契約論模式的博弈性質能夠保證網絡倫理的正義性,博弈本身就是一種彼此利益的均衡和妥協(xié),而通過實名制,網絡倫理有希望提升循環(huán)博弈的可能性。
從網絡倫理的契約性建構角度來看,實名制在網絡倫理尚未完全建構并應用之前,有助于傳統(tǒng)道德規(guī)范在網絡活動中的滲透性影響,而在網絡倫理構建過程中,也有助于形成循環(huán)博弈,實現契約論的積極功能,逐步完善網絡倫理的構建和約束——保護知識產權、減少信息污染、凈化網絡環(huán)境、增強網民之間的信任感、預防網絡欺騙,等等。基于網絡實名制的這些道德優(yōu)勢,中國在互聯網管理的實踐層面,已經在穩(wěn)步推進網絡實名制:2004年教育部17號文件《關于進一步加強高等學校校園網絡管理工作的意見》就明確提出“高校校園BBS嚴格實行用戶實名注冊制度”。2005年3月20日,信產部開始實施“非經營性互聯網信息服務備案管理辦法”,要求對所有非經營性個人網站實行實名制登記。2011年12月18日,北京首推微博實名制。與政府互聯網監(jiān)管實踐相比,學界大體上也對網絡實名制持一種肯定和樂觀的態(tài)度,但其中也有一些反思和遲疑。
網絡實名制既然有助于網絡倫理的實現,給網絡社會帶來如何多的利益,為什么在國內,甚至國際范圍內還存在巨大爭議呢?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網絡實名制在道德上的正義性問題。網絡實名制的構建首先必須回應關于其正義性的兩大道德質疑:一是網絡實名制在消除網絡匿名性的同時也會損害網民的使用積極性,損害網絡的繁榮與發(fā)展;二是網絡實名制將會侵犯網民的自由,特別是隱私權等。事實上,希拉里在2011 年12月8號在網絡自由大會(FreedomOnlineConference)的講話中,如果將其中的政治色彩放在一旁,其對網絡自由的呼吁和論證主要就訴之于權利和功利這兩大維度。網絡自由(包括反對網絡實名制)“第一個原因是,我們大家都有責任支持世界各地的人權和基本自由。第二個原因是,網絡的益處隨著用戶人數的增加而增加。因特網既不會枯竭,也不會此消彼長……開放的因特網均符合所有人的最佳利益”。因此,從網絡倫理的構建來看,實名制是破解其從理想模式到現實應用難題的關鍵所在,但實名制在網絡中的應用,其自身必須回應上述兩大挑戰(zhàn)。
網絡實名制是否一定會帶來網絡社會的蕭條,降低網絡對于人類幸福生活的效用甚至價值?可能出現的結果,遠非西方自由主義者所高調宣揚的那樣消極和否定?;ヂ摼W的實踐和發(fā)展已經表明,網絡生活中,至少某些網絡領域的實名制對于網絡發(fā)展是有積極裨益作用的。國外的Facebook、國內的人人網、開心網都實行實名注冊制度,但實名制并沒有引起網民的望而卻步和網站經營的蕭條,反而讓這些網站成為非常熱門的社交網站,尤其是Facebook的市值6年增長了近10000倍。而關于網絡實名制侵害自由的疑慮也存在進一步慎議的空間:如果僅就網絡生活中的言論自由、良心自由而言,似乎一種良好的言論自由制度與法律更能夠保證社會成員的良心表達,網絡實名制則有助于形成有責任的良心自由。這一點已被部分國家的做法驗證了。韓國從2002年開始推動網絡實名制,到2005年全面施行網絡實名制。美國、德國、法國都有類似的部分網絡實名制的法律規(guī)定。國外的經驗和做法一再表明:網絡自由并不意味著沒有限制,而網絡實名制以及網絡倫理的限制往往是人人都能運用網絡自由權利和分享網絡技術成果的有力保障。
盡管網絡實名制和網絡發(fā)展、權利保護之間并不存在天然的沖突關系,但中國國內的一些特殊的網絡生態(tài)值得我們注意:北京推行微博實名制之后,固然有網民支持和贊同,但也有相當一部分網民表達了另類的擔憂情緒——“在沒有考慮保護實名者身份信息安全,沒有考慮保護舉報者的人身安全,沒有防止跨省追捕,貿然地實行微博實名制……實名制不敢講真話,真名講假話,假名講真話!”在國內,關于實名制與網絡自由的真正顧慮在于:網絡實名制會不會被某些不法權力和不法勢力所利用,成為壓制言論自由、良心自由的一種工具。這是一種嚴肅的擔憂,中國當下的網絡言論在很大程度上起到了輿論監(jiān)督的新媒體作用,而這種作用的充分發(fā)揮在法治完善的進程中無疑仍要借助于古格斯戒指隱匿能力的保護。隱匿在黑暗中表達自己、傾訴自己是一種情非得已的選擇,也是網絡實名制的真正道德博弈和困境所在。
無論如何,關于網絡倫理的思考遠沒有結束,而對于這樣一個倫理爭議,匆匆給出一個終結性的判斷是武斷而任意的。最終的判斷結果沒有清晰地表達出來的原因也許僅僅只是因為網絡社會以及作為其宏大背景的現實生活中道德困境、沖突的不確定因素,未知因素還沒有完全展開。而這種不確定因素和未知因素也許是人類生活的本真處境與倫理討論的存在論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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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部指導性計劃項目“互聯網研究”(04SJFHHF1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