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曾焱冰

一起吃飯，是最重要的小事

文_曾焱冰

一

在網(wǎng)上看到一組照片，都是一部偶像劇中不同場景的截屏。男孩對女孩說：“一起吃晚飯好嗎？”“和我一起吃午飯吧！”“小雪，要不要一起吃飯？”“和我去吃飯吧！”發(fā)布者給這組照片配的文字是“愛就是在一起，吃好多好多頓飯”，朋友把它抄送給我，因為這句話恰是我第一本書的名字。

這些照片讓我想起《天堂電影院》里那些接吻鏡頭的集錦。戀愛中的男女，說過的最多的情話是“我愛你”嗎？其實真不一定會超過這句“一起吃飯吧”?？此破匠o奇，但如果不是彼此真心喜歡，為什么要整天一起吃飯呢？一起吃飯并不僅僅是分享彼此喜愛的食物，更多的是享受一段親密的時光。這是條最樸素的真理，而且這條真理不僅存在于情侶之間，朋友、閨密、哥們兒、家人，能開開心心在一起吃很多頓飯的人，都是彼此有愛的。

在我的記憶里，最重要的一個組，就是“ 一起吃飯”。我會想起上個月，我女兒葉子第一次邀請自己的小伙伴來家里聚會，我做的蜜汁烤翅被小朋友們一搶而光；初夏時，到睫毛新建好的鄉(xiāng)下花園里喝茶吃點心，冰涼的粉紅香檳冒著氣泡，園子里有嬌艷的花朵和燦爛的陽光；5年前，在閨密莊莊家，她做了地道的老北京炸醬面，講究得光菜碼就擺了一整張桌子，她忙活了一個多小時，而我狼吞虎咽，只吃了20分鐘就撐得癱倒在了沙發(fā)上。還有12年前在“水臨天玥”的那一晚，我記得那一瓶瓶被開啟的烈酒，那些咬在嘴里咯咯作響的冰塊；記得那一晚駐唱的是胖哥，他后來參加《中國好聲音》，入圍了決賽；還記得面前不斷被喝空又瞬間被斟滿的酒杯，以及落地窗外北京寒冷的冬夜。

是的，那兩年的記憶里，都是“絕對伏特加”的味道。這種來自瑞典的酒本身滋味平淡，把它與各種果汁和冰塊混合，就仿佛給烈酒披上了五彩的糖衣，不知不覺便忽然被引爆。那段時間似乎周圍的每個朋友都泡在酒杯里，大家都在失戀。我們在白天昏昏沉沉，到了晚上就迅速地奔向一個個酒局，直到后半夜才踉蹌而歸。在經(jīng)歷了一場又一場的宿醉后，可喜的是，確實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坎兒，所有當年圍坐在酒桌的人，后來都漸漸靠譜了起來。那些千金換酒不醉不歸的歲月都成了回憶，這些人雖然都已各奔東西，但偶爾歡聚，還是有著親人般的熱絡和熟悉。

很多記憶都漸漸模糊了，但那些因為一起吃飯、喝茶、飲酒而被記住的片段依然那么清晰，讓我念念不忘的并不是那些食物或美酒，而是那一刻，愿意陪伴在我身邊的人。

二

從單身到結(jié)婚后的二人世界，再到三口之家，“ 一起吃飯”的人和情境，也在悄然地轉(zhuǎn)變。一個人的時候，依靠父母，依賴朋友，或關(guān)起門來，只需要對自己負責。即便兩個人，有的只是互相的取悅，而并非責任。但當有了一個小小的生命完全依賴于你的喜怒哀樂和日常安排時，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很多書上說，要控制自己的情緒，要以身作則，孩子最好的老師就是父母。當這些空泛的字句變成實際行動時，你就會發(fā)現(xiàn)，安排好日常的生活，克制自己的惰性、疲憊和厭倦，便是對孩子最基本的責任。

前一陣子小Z要去南方工作半年，她先在工作地附近租了一間公寓，從網(wǎng)上買了各種家居用品，包括一張木頭餐桌。那餐桌價格不貴，但簡單清爽，鋪上桌布，擺在有陽光的窗前，格外漂亮。隨即，她為4歲的女兒找好了臨時的幼兒園，帶著她一起遷移到了南方。她丈夫趁工作之便，也會隔三岔五飛過去看她們。我問她：“何苦這么大動靜，才半年，孩子的姥姥可以代勞，或者你每周飛回來不就好了？”但小Z不這么認為。她說：“女兒在身邊雖然我辛苦，但和每周才看到她一次是不一樣的。我每天就算再忙，至少也要和女兒一起吃一頓早餐或晚餐，和她聊聊天，這一個小時，對我時刻關(guān)注她的成長，很重要。”

這讓我想起培養(yǎng)出6個哈佛、耶魯畢業(yè)生的“韓國第一媽媽”全惠星女士，她也曾經(jīng)提到，她與孩子完美溝通的秘訣之一就是一定要全家人一起吃早餐。她說，這是一個最好的交流機會，也可以很容易觀察到家人的情緒——對待新的一天，是積極、開心，還是消沉、畏懼。一起吃早餐也許只有20分鐘，但這20分鐘十分珍貴，無論對于父母和子女，還是夫妻之間，都是這樣。所以這其實也是我對自己一直的要求——平時和女兒一起吃早餐，周末全天候親力親為。實際上，我不認為這完全是為了孩子，更多時候，這也是對自己的一種拯救——在亢奮不已，忘記了生活本意是什么的時候，在疲憊厭倦、眼前一片灰色的時候，在無所適從、焦慮不安的時候，度過一個被生活細節(jié)充滿了的早晨和一段周末時光，像一劑安神的良藥，把自己從半空中拉回。在鮮花的香氣、美妙的食物、精心的烹飪、孩子的喜悅或哭泣中漸漸回到充滿了煙火氣息和人的溫度的真實生活里。

每到年末，我總會翻翻照片，回顧一下過去的一年。有時會發(fā)現(xiàn)，這一年壞天氣似乎比以往更多；有時會感慨，這一年出奇地忙碌。但每當看到這種時刻——我們在頤和園的繽紛落英中野餐，在秋日的昆明湖邊喝茶；家里長長的木頭餐桌上擺放著牡丹或蘭花、滿天星或雛菊，一瓶瓶香檳被開啟，不同的美味在漂亮的餐盤里記錄著每一次相聚的時光，而圍坐在餐桌邊的人那么開心……我就會覺得，一起吃飯，真的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小事。

（本文選自中信出版集團《沒完沒了的好時光》一書，曾焱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