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　雨

返聘

◆江雨

李副局長今年退休了。他在退休前就常常對老婆念叨：我退休后不要返聘，去當什么顧問，顧到最后什么也不讓你問了，搞得自己像個雞肋，惹得別人嫌棄。退休了，我哪也不去，天天在家陪你，到時候儂可別嫌棄我咯。李副局長時常用夾生的上海話調(diào)侃老婆。老婆高靜是上海人，每聽到李副局長洋涇浜式的上海話，再生氣都會破涕為笑。高靜跟隨李副局長在北方這個城市生活了三十多年，因為李副局長的忙生了無數(shù)的氣，可李副局長總能用幾句俏皮的滬語甚至唱兩句滬劇化干戈為玉帛。

下個月，新分管刑偵的趙副局長就要上任了。李副局長收拾了辦公室，跟大家吃了散伙飯后就正式開始了退休生活。李副局長退休時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他打算帶著老婆去旅游，把這些年欠老婆的都補回來。

李副局長和老婆花了大半年時間，國內(nèi)國外游歷了不少地方。老婆高靜看來對李副局長安排的這次補償旅游活動十分滿意，以往積攢在心里的怨氣也煙消云散了。而李副局長也許是忙慣了，這大半年看似輕松的日子卻讓他的心里很不輕松，局里跟他聯(lián)系的人越來越少，手機有時候一天都不響一下，他好像被這個工作了大半輩子的單位遺忘了，心里有點落寞。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老婆高靜一早就讓兒子把小孫子從外婆家接了回來，想過年李副局長的一些老同事、老部下都會來走動走動，家里有個小孩子會顯得熱鬧一點。

初一下大雪，李副局長和兒子兒媳孫子在家里吃了個團圓飯，一天沒出去。接下來，一直到過了初五，李副局長都待在家里沒出門。原來說好去親家拜訪拜訪的，李局也不提了。老婆高靜有點坐不住了，以往過年他們局里各處各科共過事的人都會到家里來坐坐的，可今年竟然沒有一個同事來家里拜年，想想以往過年熱鬧的場面，高靜真有點替老頭子捏把汗。

初六晚上，李副局長司機老王悄悄來看老領(lǐng)導(dǎo)，說過年后，他就要下派出所工作了，聽說，新來的局長是牛占星。

李副局長一聽，心里有些釋懷，只是有點歉意地對老王說：你跟了我這么多年，也沒關(guān)照好你，臨了還因為我受牽連。老王連連擺手說：下基層是我主動提出來的。馬上要“車改了”，早晚得下去。

李副局長忍不住點了一支煙，手有點抖。老婆高靜趕緊打圓場說：到派出所也好，工資比機關(guān)高。

送走老王，李副局長想起了幾年前牛占星兒子的事，至今他都認為自己沒抓錯人。為了追女孩子，竟然把人家的車給撞了，還是“酒駕”。而牛大公子卻逃之夭夭。當年“酒駕”剛剛?cè)胄?，老百姓都盯著呢，怎么能不抓不判?/p>

牛占星是金水區(qū)區(qū)長，當時的陳局長給他施壓，想讓他照顧照顧，也被他頂了回去。

沒想到一眨眼五年過去了，陳局長去了市政協(xié)，牛區(qū)長變成了牛局長！

今年沒人來拜年，如果是這個原因，我們也認了。高靜說自己想得開，還開導(dǎo)李副局長說，要想當個正直的人，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樣的代價老婆愿意與儂一起擔。

可沒過幾天，高靜看著各個銀行寄到家里的賬單，卻真有點擔不起了。原來，李副局長這大半年出游的費用全是透支幾個信用卡的額度支出的。

高靜心痛地質(zhì)問李副局長：你不是說你有小金庫嗎？李副局長摸摸鼻子，訕笑著討好老婆：我要有小金庫，我夜里廂能困得著覺？何況這牛局能放過我？

“啊呀，儂這人，要氣死我?！?/p>

誰知氣人的事還在后頭。這牛局過年后剛上任不久，就親自登門特聘李副局長為市局刑偵專家組成員，還拉著李副局長喝了大半夜酒。這下，李副局長這個公安部有名的痕跡物證專家真要自食其言，當顧問去了。

當李副局長提著公文包樂顛顛地出門時，老婆高靜在陽臺上看著李副局長的背影，神情卻落寞起來。

發(fā)稿編輯/姬鴻霞

插圖/魯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