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瓊琳

小時候，我還不怎么懂事，常常對媽媽生氣，有時候是沉默整整一個下午，有時候則大吵大鬧，氣得跳腳。究其原因，不過是一些芝麻大的小事兒，以至于我如今也記不清了。

印象中最深刻的是那兩次。

我和媽媽去逛街。那時我對一種甜品情有獨鐘，媽媽說這個不衛(wèi)生，便不同意買給我吃。我大約是六七歲的年齡，和大多數(shù)的同齡孩子因得不到心愛的玩具而坐在地上大哭不一樣，我選擇沉默而不是號哭。我緊抿著雙唇，甩開媽媽的手，一個人在前面走得飛快，企圖用沉默和背影來表達自己的強烈不滿。出乎我意料的是，媽媽并沒有追上來，而是始終跟在我身后五米開外。我氣極了，就故意在大街上繞來繞去，沒想到媽媽也跟在我身后繞了近一個下午。太陽從我們的頭頂慢慢向西滑去，路上的影子也愈發(fā)長了。我終于走不動了，就默默朝家走去，徑直走進書房，關(guān)上房門，靜靜聽門外的響聲，媽媽回來了，可是她沒有開我的房門……我正胡思亂想，卻聽見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猛地回頭，卻見媽媽手中端著一碗薏米小麥粥。

“我中午就泡好了小麥的，想給你當(dāng)點心。來，嘗一下，甜不甜？不甜還可以加點紅糖進去……”媽媽自顧自地說著，神情如常，似乎下午的時候我并沒有甩開她的手，似乎我沒有對她生悶氣，似乎她也沒有跟著我走了一個下午……

我麻木地接過碗，小口小口地咀嚼著軟糯的薏米和清甜的小麥。那是任何涂抹著厚厚奶油的甜品都無法與之比擬的珍饈。

還有一次，是在傍晚，我和媽媽大吵一架后沖出了家門。傍晚的天空是一種介于蔚藍與黑藍之間的顏色，天空中浮著一塊冰山似的上弦月，冷冷的，靜靜的。我獨自走在街頭，正是六七點鐘，街上行人很少。我一步步走向路燈，又一步步離它而去，看我身后的影子慢慢變短、變短，又跳到我前面來變長、變長……

終于忍不住了，我轉(zhuǎn)身回家。其實在路上時我是心有不甘的，想著媽媽居然不來找我，媽媽一點都不在乎我……在一個十字路口，我猶豫了一下：一邊漆黑一片，通往后門，一邊路燈高懸，通往前門。我有些怕黑，可這會兒前門應(yīng)該已經(jīng)上鎖了。我最終還是決定去前門那兒看看，卻看到掩著的大門。推開大門的那一瞬，我覺得自己像是跟隨彼得·潘離家出走后又回家的孩子，父母永遠都為離家的孩子留下敞開的門窗。

媽媽正坐在廚房不知干些什么，見我回來，她就匆匆起身，幫我盛飯、熱菜……

史鐵生說，兒子的痛苦在母親那兒總是加倍的。

我不知道當(dāng)我生悶氣，留給媽媽一個沉默的背影時，媽媽在想什么；我不知道當(dāng)我跑出家門時，媽媽有沒有產(chǎn)生過追出去的想法；我不知道當(dāng)我看著冰山似的月亮，路燈下的影子變長變短時，媽媽一個人坐在廚房里到底想了什么，做了什么……我總以為受委屈的人是我，卻從未想過媽媽心中也有委屈。

當(dāng)我看到史鐵生在《秋天的懷念》中寫下他的母親處處忍讓寬容脾氣變化無常的他時，我才明白這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寬容。

就像那首兒歌唱的一樣：“天下的媽媽都是一樣的。”她們都是一樣的母親，用自己的方式寬容孩子，教育孩子。

【評點】

母親的寬容總是在瑣瑣碎碎的點點滴滴中，作者選取了印象最深刻的兩件小事，通過細膩的心理描寫與環(huán)境渲染，突出了母親對我潤物無聲的關(guān)心與呵護，表達了我對母親的理解和感激之情。文章語言樸實卻充滿感情，細節(jié)刻畫生動，給我們描繪了一幅感人的母女情深圖。

黃 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