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炎丹
工穩(wěn)安和寓溫雅不激不厲見從容
——賞郭畀《七言律詩帖》
□ 高炎丹
元代書法,無論是書法觀念、書法實踐還是書法教育,均彌漫著濃厚的復古氣息。以趙孟為代表倡導的托古改制,改變了南宋以來相對萎靡的書風,使書法回歸到正統的帖學范疇——王羲之書法體系。作為元代書壇的領袖人物,趙孟得到朝野上下書法家的崇拜與效仿。其效仿者占據了元代主流書壇,郭畀即是其中的一位。郭畀(1301-1355年),字天錫,號云山,江蘇京口(今屬鎮(zhèn)江)人。精工書畫。其所書《七言律詩帖》,11行,共98個字。全詩內容如下:“天仙剪碎赤城霞,妝綴西湖第一花。艷冶似嫌姿淡泊,風流還是影橫斜??想S桃李爭春色,甘與松筠伴歲華。認杏辨桃吾不識,可憐流落共天涯?!逼浜髠渥⒂校骸皡桥d錢舜舉畫紅梅,翰林承旨趙公書坡詩于后,可謂二絕。源巡吏郭畀賦小詩以繼之。畀京口人,字天錫”。
這是古代文人書畫家的筆墨游戲之作。如文所說,錢舜舉畫梅,趙孟書蘇東坡詩,郭畀在其后題詩。在同一長卷上,詩、書、畫交相輝映。郭畀題的是詠梅詩,在詩中,他將梅花與桃、李、杏之花做比較。梅花自性高潔,詩中既有入世的情懷,如“肯隨桃李爭春色”,又持守不俗,如“甘與松筠伴歲華”。這在歷代詠梅詩中較為少見,從中也反映出元代底層文人復雜的內心世界。
就意態(tài)而言,郭畀此作與趙書《前后赤壁賦》很接近。本帖字形尚扁,橫向取勢,工穩(wěn)安和。作品寓靜于動,錯落有致,大小、長短參差變化,自然生動。以行楷作為主基調,間雜個別草書。書寫過程一板一眼,既有規(guī)矩書寫又有放逸揮運,不激不厲中見溫雅從容。其用筆與趙書相比,強化了重按鋪毫,將氣力融入其中。因此,線條的力量感明顯增強,其墨色華滋有神采。此作雖然篇幅不大,但沉著硬實,有大氣象。這反映了郭畀已很好地繼承了趙書風格,并在其基礎上有所調整,整體方實沉著、溫潤嫻雅。顯然是郭畀晚年的佳作。
此作章法對字形組合的處理頗具匠心,體現了郭畀對作品整體的駕馭能力。其一,郭畀注重單個字的內在變化,雖字字獨立,然不會有單調呆板之感。細細觀之,字的輕重、提按、頓挫、映帶、避讓、呼應等表現手法運用得很精彩,字的造型豐富而生動。其二,此作善用重筆,并能輔之以較輕的筆調加以調節(jié),故作品多了輕快、輕松、輕靈的意蘊,而不至于太單調沉悶,作品趣味也隨之萌生。其三,通過字與字之間避讓、俯仰、伸縮、騰挪等方式的安排,使每個字有了姿勢。字與字之間產生了銜接與聯系,作品松而不散。這種聯系,看似無形實則存在。作品很少用實連或牽絲,但從上下筆勢上來看,筆在空中“虛連”這一內在氣韻仍然存在——連無形而氣暢通。其四,行距寬疏,字距疏朗。郭畀注重字與字之間的留白處理,營造了一個靜雅的意境。
復古,是元代書法的關鍵詞,體現在對魏晉帖學經典的重新認識和取法上。這個時代的書家,除了吳鎮(zhèn)、楊維楨、倪瓚、陸居仁等隱士書家及部分篆隸書家未被影響外,朝野上下追慕趙孟已成風氣。可以說,元代是一個人的書法時代,出現了書法史上奇特的現象。元代漢族文人普遍地位低下,無數優(yōu)秀的文人潛沉于民間,出現優(yōu)秀文藝在民間的現象。文壇上,元雜劇百花齊放,精彩紛呈,曠古稱奇,而主流書壇卻出奇地“團結”。書法原本是個人化的藝術行為,此時,卻演化為扎堆雷同的社會現象。從中可以看出,元代書壇復古與效仿同在——心存古意,就近效仿。當然,復古有其深層的歷史意義。對元代書法而言,做到復古實屬不易。如果沒有趙孟,復古思潮估計難以發(fā)起。復古改變了南宋萎靡的書法風氣,將書法觀念扭轉到正統的軌道上,同時,也為明代書法新篇章的開啟奠定了良好的傳統基礎。
作為趙派書家的第二代,郭畀與同時代的錢良佑、張雨、朱德潤、俞和等書家一樣,均受其影響,同時,也直接或間接地繼承了魏晉書風。他們很好地繼承了元代書法的復古思潮,并使之進一步延續(xù)發(fā)展??梢哉f,他們是元代書法復古思潮的跟隨者和實踐者。因此,在評價元代趙派書家的書法時,不能以風格個性特征作為主要標準,而應站在歷史的角度,在特殊時代的文化背景下審視。
《七言律詩帖》 元·郭畀行書 紙本 27.2m×40.6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