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調查組

無處安放的污泥
——沈陽祝家鎮(zhèn)150萬噸污泥露天堆放調查

本刊調查組

2016年6月初，中華環(huán)保聯(lián)合會法律中心聯(lián)合《法制日報》，前往沈陽調查污泥露天堆放。在沈陽，與當地公益律師會和后，經過不到1個小時的車程，即到達沈陽市渾南區(qū)祝家鎮(zhèn)。

在祝家鎮(zhèn)小常王寨，記者見到了王延春——一位70歲左右的退休工程師，在他的帶領下，記者一行實地考察了祝家鎮(zhèn)污泥坑情況。

堆放污泥的污泥坑，類似于此的11個污泥坑大小不一。

11個污泥坑，9年惡臭

據王延春介紹，污泥坑位于當地幾個村莊的中間，四周分別是大常王寨、小常王寨和裴家堡村。污泥坑地勢高于村莊，建在山坡頂上，王延春家便在山下的大常王寨。

離污泥坑最近的是小常王寨村口，在那里，記者一行便聞到了一股令人惡心的惡臭，看到記者一行紛紛戴上口罩，王延春說，這已經很好了，以前更臭。

從小常王寨村口，記者一行向山頂走去，小路的四周是當地村民耕種的玉米和其他農作物。在步行上山大約300米后，記者看到了圍起的柵欄，據王延春介紹，這是后來新加的用來隔離污泥坑的。越過柵欄，再向上走大約十幾米，在一條道路旁，兩個大坑赫然呈現(xiàn)在眼前，而那股在山下便能聞到的惡臭更加刺鼻。

記者看到，坑里有并不算深的水，在向里面扔擲石塊后，能看到濺起的黑色水花。據當地村民介紹，這是長年下雨的積水。而整個坑面上，在沒有積水的地方是凝固的或白、或黑、或綠、或黃的物體。

“水下面和那沒水的地方是不是就是污泥？”記者問道。

“不是，污泥還在下面，上面都是漂白粉，2013年起，因為村民反映的太強烈，污泥味道太重，沈陽相關部門開始往坑里撒漂白粉，上面的都是當時撒的漂白粉”。王延春說。

在經過幾個污泥坑后，記者看到一個藍色棚子，在棚子里堆放著尚未開封的漂白粉。王延春說，棚子是政府部門搭建的，是沈陽市政府啟動的“祝家污泥治理工程的一部分”。

隨后趕來的村民告訴記者，雖然政府有關部門進行了一些治理，但是效果甚微。據他介紹，2013年撒漂白粉期間，村里不止有惡臭，還飄著粉塵，當時好多村民去醫(yī)院打點滴。而且村民們擔心，拋撒漂白粉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污泥問題。

從棚子里出來，沿著山坡上的道路，記者一行陸續(xù)看了其余的幾個污泥坑，大小不一，據王延春介紹，這11個污泥坑一共占地600多畝，深的有二三十米，淺的也有十來米，其中10個均堆滿了污泥，最后一個由于村民的反對才停止堆放，目前是一個雜草叢生的大坑。村民說，一到夏天，特別是陰天下雨、氣壓低時，臭味更大。隨后，村民們下到坑邊，用空礦泉水瓶打了三瓶上來，與墨汁色并無二致。

據王延春介紹，從2007年開始，沈陽市某環(huán)保公司就開始往這些坑里堆放污泥，直到2013年，當地居民自發(fā)阻攔污泥車輛繼續(xù)向該地傾倒污泥，傾倒污泥行為才基本停止。“但是，臭味一直沒去?！贝迕駛冋f，至今他們已經聞了9年。

從污泥坑中取出的水。

150萬噸污泥，影響何在？

除了不能忍受的惡臭之外，最讓村民擔心的是，污泥成分有哪些，里面是否含有有毒有害物質，9年來，地下水是否受到污染。這些問題，當地村民急切的想知道答案。王延春說，從2015年開始，村民們不停地向當地環(huán)保部門要求公開污泥的成分，同時，要求對污泥處理進行論證。他們還提出，請政府有關部門指派專家對污泥坑是否造成地下水、空氣、土壤污染進行檢測。

記者看到，污泥坑地勢高于周邊村莊，從污泥坑所在位置往下俯瞰，能看到周邊村莊的全貌。在村民提供的沈陽市環(huán)保局“關于解決祝家污泥場引發(fā)村民群訪”的函件里， 稱污泥場是沈陽市城市建設和發(fā)展過程中形成的歷史遺留問題，“從2007年到2013年上半年，存放了我市污水廠產生的污泥近150萬噸，總占地面積約為31.2公頃”。

這份文件并未對污泥的成分做出說明。但在道路邊，記者一行看到了樹立在污泥坑邊的表示劇毒的“骷髏”標志。

從污泥坑上下來，在小常王寨村村口，記者看到一位村民，據她說，現(xiàn)在村子里年輕人都出去了，只剩下老人和孩子。她家住的離污泥坑最近，白天臭味難忍的時候，她就去別的村子待著，晚上再回來。這樣的臭味已經有八九年了。在那之前，山上是各種果樹、槐樹，槐花開的時候，四周都是香氣，現(xiàn)在卻變成了這個樣子。她現(xiàn)在就希望政府能想辦法解決搬遷的問題。

污泥坑旁邊的提示牌。

污泥，從哪里來？到哪里去？

在村民提供的材料里，記者看到了兩份承包合同。

2005年11月28日，原東陵區(qū)祝家屯鎮(zhèn)祝家屯村（即現(xiàn)在的渾南區(qū)祝家鎮(zhèn)）與沈陽東陵金某（個人）簽訂了承包土地合同書。在這份承包土地合同書中，祝家屯村將裴家堡村自然村西山山地使用權有償轉讓給一個叫金某的人經營，其中包括山地里的耕地。祝家屯村允許金某承包50年。

在承包書中，祝家屯村明確要求金某須依據“森林法、水土保持法等法律法規(guī)進行水土保持，保持生態(tài)平衡，不準在該山地搞有污染空氣和污染環(huán)境的企業(yè)”。

2010年4月1日，原東陵區(qū)祝家街道小常王寨村民委員會與金某也簽訂一份轉包山地合同書。在合同中，小常王寨村民委員會將該村山地使用權有償轉包給金某經營。承包期也是50年。在這份承包書中，小常王寨村民委員會同樣強調，金某承包的土地不得違法搞污染企業(yè)。

在大、小常王寨村以及裴家堡村采訪時，當地村民說，從2007年開始，金某將原承包地上的果樹全部砍掉，并挖了大小不等的11個大坑。

村民們說，起初，他們并不知道這11個大坑干啥用，直到2007年，沈陽市污水處理廠的污泥開始倒在坑里，他們才聽知道情況的人說，金某承包的地已經轉租給沈陽市某環(huán)保公司，這家環(huán)保公司將其旗下污水處理廠的污泥在此堆放，至今已經9年。

對于祝家鎮(zhèn)污泥問題的解決，沈陽市環(huán)保局文件稱，2014年，沈陽市政府在城建計劃中安排城建資金3688萬元建設了祝家污泥無害化處理工程；計劃用5-6年時間將所存污泥全部處置。祝家鎮(zhèn)污泥處置主體工程于2014年6 月20日開工建設，2014年10月底完成了土建施工及設備安裝，11月上旬進行了污泥處理試運行。

但是目前，除了撒漂白粉外，村民們說祝家鎮(zhèn)污泥沒有得到任何處置。

結語，卻遠未結束

環(huán)保部于2010年印發(fā)的《關于加強城鎮(zhèn)污水處理廠污泥污染防治工作的通知》（環(huán)辦［2010］157號），專門對加強城鎮(zhèn)污水處理廠污泥污染防治工作提出具體要求：嚴禁擅自傾倒、堆放、丟棄、遺撒污泥；各地環(huán)保部門應定期向社會公開本地區(qū)污水處理廠污泥產生、處理處置等信息；堅決打擊非法傾倒和違法處置污泥行為等。

根據《固體廢物污染環(huán)境防治法》規(guī)定，“收集、貯存、運輸、利用、處置固體廢物的單位和個人，必須采取防揚散、防流失、防滲漏或者其他防止污染環(huán)境的措施；不得擅自傾倒、堆放、丟棄、遺撒固體廢物”。

祝家鎮(zhèn)的150萬噸污泥，不會從天而降，11個污泥坑的形成，也絕非朝夕之間。這些污泥，究竟從哪里來？而往昔上風上水的家園，又如何成為村民急于出逃的惡臭之地？

中華環(huán)保聯(lián)合會調查人員以及沈陽公益律師表示，就污泥來源（包括哪家企業(yè)堆放）、污泥成分，是否造成周邊地下水、土壤、空氣污染等問題，他們將向沈陽市環(huán)保局提出信息公開申請，如果證據充分或將提起環(huán)境公益訴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