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蔡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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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食事
大話燒烤
文/蔡瀾
年輕人對燒烤樂此不疲,夏日冬天都在野外麕集,把各種肉類燒得半生不熟吞進(jìn)肚,自己的血液又給蚊子昆蟲吸掉,樂融融。
人類學(xué)會烹調(diào),燒烤是第一課,最為原始。有什么把食物用火燒烤一下那么簡單呢?
西方人的廚藝不過是烤、焗、煎、炸罷了。他們甚少把蔬菜拿去炒,要到近年來才知什么叫Wok-fried。至于蒸,更是再學(xué)數(shù)百年也趕不上廣東佬,所以就非常注重?zé)綛BQ了。
食物到了日本,寧愿吃生的,對燒烤,他們叫為“落人燒”。落人就是失敗的人,源氏和平家打仗,后者輸了,跑進(jìn)深山躲避,沒有烹調(diào)用具,只有以最原始的方法燒制,是日本人最初的燒烤。
到了中東,有烤肉串和掛爐的各種進(jìn)一步的燒法。來到中國人手里,就涂上了醬,用枝鐵叉了乳豬在炭上烤。后來還發(fā)展到明火烤,暗火烤等熱輻射方式,更有低溫100度以下烤制食物,稱為“烘”,或在200度以上的高溫,叫做“烘烤”。最高境界,莫過于廣東人的叉燒,任何吃豬的民族吃了都會翹起拇指稱好。
到底,燒烤爐上的肉,并不必用到最新新鮮柔軟的,因?yàn)槟敲礋渤圆怀鋈赓|(zhì)的好壞。肉多數(shù)是腌制過,加甜加蒜和各種醬料,就能把劣質(zhì)或冰凍已久的肉燒得香噴噴。
舉個例子,像韓國人吃的肉,燒烤居多。最初是用一個龜背的銅器,四周有道槽,把腌制過的牛肉就那么在龜背鍋一放,不去動它,讓燒熟肉的汁流進(jìn)槽中,用根扁平的湯匙舀起來淋在飯上,配肉來吃。
韓國人生活質(zhì)素提高后,就發(fā)明了一個平底的火爐,把上等肉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往上擺著燒,這么吃雖然比大塊牛扒文明,但到底沒經(jīng)腌制,味道反而沒有便宜肉好。
日本經(jīng)濟(jì)起飛后,就流行起所謂的“爐端燒”,其實(shí)就是一種變相的燒烤,比從前的“落人燒”高級得多?!盃t端燒”什么都燒,肉、魚、蔬菜、飯團(tuán),用料要多高級有多高級。由一個跪著的大師傅燒后,放在一根大木板匙,送到客人面前。“爐端燒”沒什么大道理,只講究師傅的跪功,年輕的跪不到15分鐘就要換人。
同樣是串燒,南洋人的“沙嗲”更有文化,主要是肉切得細(xì),又有特別的醬料腌制,烤起來易熟又容易吃進(jìn)口。肉大大塊的話,水準(zhǔn)就低了,東南亞之中,做得最好的是馬來西亞的,高級起來,還削尖香茅來當(dāng)簽,增加香味。蘸的沙嗲醬也大有關(guān)系,醬不行,就甭吃了。
新疆人的羊肉串與沙嗲異曲同工,在肉上撒的孜然粉,吃不慣的人會覺得有一股腋下味,愛好的沒有孜然粉不行。
在野外吃燒烤,我最欣賞的是南斯拉夫人做的。他們遇上節(jié)日,就宰一頭羊,耕作之前堆了一堆禾稈草,把羊擺在鐵架上。鐵架的兩端安裝了風(fēng)車,隨風(fēng)翻轉(zhuǎn),禾稈草的火極細(xì),慢慢烤,烤個一整天。當(dāng)太陽下山,農(nóng)夫工作完畢就把羊抬回家,將羊斬成一塊塊,一手抓羊,一手抓整個洋蔥,沾了鹽,就那么啃將起來,天下美味也。
總之,要原汁原味的話,不能切塊,應(yīng)該整只動物燒。
原只燒烤,還有烤乳牛和烤駱駝。在中東吃過,發(fā)覺后者沒有什么特別香味,駱駝肉真不好吃,還是新疆人烤全羊最為精彩。
羊烤得好的話,皮也脆,可以就那么撕下來送酒,有人喜歡吃著排骨的肉,說是最柔軟;有人愛把羊腿切下,用手抓著大嚼,那種吃法,豪爽多過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