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英
大渡橋橫鐵索寒
文白英
紅軍長征時在四川進行了數(shù)百場的戰(zhàn)斗和戰(zhàn)役,在四川省一半以上的縣都留下了光輝足跡。飛奪瀘定橋、強渡大渡河、爬雪山過草地……英勇悲壯的長征故事不計其數(shù),感人至深。本文以飛奪瀘定橋、強渡大渡河的歷史事件切入,重現(xiàn)紅軍當年壯舉,講述80年的變遷,展現(xiàn)紅色文化與自然風光相結合的獨特景致。
川藏線穿瀘定縣城而過 攝影/曹鐵
紅軍不怕遠征難,
萬水千山只等閑。
五嶺逶迤騰細浪,
烏蒙磅礴走泥丸。
金沙水拍云崖暖,
大渡橋橫鐵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
三軍過后盡開顏。
——毛澤東 《長征》
小檔案>> 紅軍長征與大渡河
1935年5月上旬,中央紅軍從云南省皎平渡巧渡金沙江后,沿會理至西昌大道繼續(xù)北上,準備渡過大渡河進入川西北。大渡河是岷江的一大支流,水深流急,峰巒重疊,地勢險要,兩岸之間的交通只靠少數(shù)渡口與鐵索橋維持,自古稱為天塹,大部隊要通過極其困難。蔣介石急令部署加強大渡河各方的防御力量,企圖憑借大渡河天險南攻北堵,“圍殲”中央紅軍于大渡河以南地區(qū)。1935年5月下旬,中央紅軍抵達大渡河畔,5月25日,中央紅軍渡河第一先遣隊在安順場強渡成功;27日,紅軍從兩岸夾河北進,擊破沿線敵軍阻截;29日,襲取瀘定橋,晚10點多,在磨西召開會議,決定紅軍有序通過瀘定橋,不去康定;30日,攻占化林坪;5月31日至6月1日,攻占飛越嶺;6月7日,中央紅軍全部脫離大渡河峽谷,再一次擺脫敵人重兵的追堵攔截,在中國人民革命戰(zhàn)爭的歷史上,寫下了極富傳奇色彩的一頁。
寧靜的安順場古街 攝影/白英
說起大渡河,首先想到的便是毛澤東主席在《長征》詩中寫下的“大渡橋橫鐵索寒”這一千古名句和飛架大渡河之上的鐵索橋。80年前,英勇無畏的中國工農紅軍,在長征中“飛奪瀘定橋,強渡大渡河”的壯舉,讓這湮沒無聞的土地馳名中外,彪炳史冊。今天,讓我們踏著紅軍的足跡,進發(fā)大渡河,親身感受萬丈深淵的奔騰咆哮、驚濤駭浪,體會瀘定橋上的心驚膽寒、鐵索晃蕩,重溫崢嶸歲月的激情澎湃、英雄氣概!
從石棉縣城出發(fā),走的是S211線,一路沿大渡河上行。景隨車動,心隨景動。右邊是峻秀的高山,左邊就是蜿蜒的大渡河。雖然一路盤山,路不算寬,但路況極好。不時能看到兩山間的空地上挨挨擠擠的農舍,兩三層的民居不在少數(shù),看得出來,這里的農戶生活條件好起來了。
安順場古鎮(zhèn)山環(huán)水繞,雄奇峻美,竹林茅舍,田園風光濃郁。一條數(shù)百米長的老街,全是穿斗式檐廊或片石砌木結構。檐廊在一直線上,整齊劃一,高低一致,是典型的晚清、民初川西民居街巷。在狹窄幽長的過道兩邊,彝族老婆婆倚著門欄在聊天,幾只貓兒安祥地臥在青瓦房頂,偶爾在睡夢中撐幾個懶腰。整個小鎮(zhèn)被翠綠的群山和湍急的流水包圍,好像是被遺忘的地方。
其實,這哪里是一座被遺忘的小鎮(zhèn),恰恰相反,這座小鎮(zhèn)在短短的72年之間,見證了兩場在中國歷史上出名的戰(zhàn)役。1863年5月,太平天國翼王石達開率軍抵達安順場(當時名叫紫打地),準備北渡大渡河。由于受清軍圍堵,又遇洪水暴漲,石達開全軍覆沒,太平軍將士血染大渡河,留下了千古遺恨。
“五月安順不渡河”,當?shù)刈怨庞羞@樣的老話。時間過了72年(1935年),同樣也是在五月,毛澤東率領3萬紅軍抵達安順場,依仗天險嚴密布防的反動軍閥瘋狂叫囂“讓朱(德)、毛(澤東)成為石達開第二”。兩個歷史故事的開頭驚人地相似??墒?,寧愿睡街上也不擾民的紅軍深深地打動了當?shù)厝?,在當?shù)卮さ膸椭拢?7名紅軍勇士用僅有的一只小木船,冒著敵人的槍林彈雨,強渡水深浪急的大渡河,打通了前進通道,成功地擺脫了國民黨的“圍剿”。幾乎是同樣的行軍線路,在同一個渡口,歷史在這里上演了截然相反的一幕,這正是“搶渡大渡河”最大的歷史魅力所在。安順場也因此被后人稱為“翼王悲劇地,紅軍勝利場”。
“安順場邊孤舟勇呀,踩波踏浪殲敵兵呀,嘿啰、嘿啰!……”一位在河邊閑坐的老鄉(xiāng)悠然地哼唱著歌謠,我聞聲過去和老鄉(xiāng)攀談。原來,這位老鄉(xiāng)的爺爺當年還曾幫助過紅軍,那時爺爺27歲,帶領紅軍翻越拖烏山,從馬鞍山埡口進逼安順場。因為路熟,帶紅軍抄近路,贏得了占領安順場的先機。一路上,紅軍對他照顧有加,給好飯好菜吃,還給酒喝,他一直感念不忘。漫步安順場大渡河邊,當年紅軍強渡大渡河時指揮戰(zhàn)斗的碉樓和紅軍機槍、火炮陣地等舊貌依然,一座用白色花崗石塑造的紅軍戰(zhàn)士石雕頭像逼真?zhèn)魃?,炯炯有神的雙眼注視著當年浴血奮戰(zhàn)過的大渡河。這條發(fā)源于青海、全長1100多公里的大渡河,自北向南流入石棉縣境內,在安順場卻突然折東而行,也許本就注定安順場會成為歷史的轉彎處。
磨西茶馬古道 攝影/白英
出了安順場繼續(xù)沿大渡河往瀘定方向行進,目標是位于蜀山之王貢嘎山東麓的磨西鎮(zhèn)。貢嘎山以東沿大渡河南北走向有一條山脈,向北一直到瀘定。磨西,就處在貢嘎山與這條山脈之間。進山后,路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塊塊碎石,一邊是深達500米的懸崖峭壁,一邊是隨時有可能落下飛石的山體,風景雖好,卻不敢多看。隨著海拔的升高,遠處的山體漸漸淹沒在云海之中。
終于到達磨西鎮(zhèn)了,也許正是因為它坐落在山勢險要的地方,鎮(zhèn)上的大多數(shù)建筑都還保持著清末民初的原貌。當年茶馬古道上的青石板路依然存在,見證著朝代的更替和人類的繁衍不息。在古街深處,一座天主教堂以中西合璧的建筑風格安然佇立,給小鎮(zhèn)增添了別樣的韻味。樓前有塊白色花崗巖石碑,上面刻有“四川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磨西天主教堂”“毛澤東同志住地舊址”等字樣。神甫樓是一幢兩層青磚土瓦房,走進樓內,毛澤東同志住房、召開磨西會議的房間都復原了當時的場景,里邊陳列著紅軍曾經(jīng)用過的一些物品。1935年5月27日,毛澤東率領隊伍從安順場出發(fā),5月29日傍晚抵達磨西。由于雨大天又黑,通往瀘定的山路全是懸崖峭壁,毛主席和紅軍隊伍夜宿磨西,就住天主教堂神甫樓。晚10時,毛澤東在神甫樓召集同行的朱德、周恩來等開會,決定因糧草補給不足不去康定,從瀘定橋通過并繼續(xù)北上,史稱磨西會議。磨西會議是瀘定橋會議的預備會,對紅軍通過瀘定橋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從磨西天主教堂舊址出來,我到磨西老街走了走。老街彎彎曲曲,冷冷清清,兩旁的店面基本上是兩層的木結構房子,沿街店鋪門面都是可拆卸的木門板,仍然有些白鐵皮加工、打鐵等手工業(yè)作坊。如果不是牽了幾根電線,如果不是偶爾看到的水表,還真難把這個老街與現(xiàn)代生活聯(lián)系起來。
磨西自古就是交通要道,在瀘定橋未建成之前,這里一直是川西茶馬古道的必經(jīng)之路。直到1706年,瀘定橋建成之后,出入藏區(qū)的物資、貿易往來才改走瀘定橋,通往康定(舊時稱打箭爐)。老街默默,似是無言地訴說早年磨西古鎮(zhèn)作為川西茶馬古道重要驛站時商賈云集的情景。相對于外面的喧囂世界,這里無處不散發(fā)著安然寧靜的氣息,那血雨腥風的戰(zhàn)爭早已隨大渡河水遠遠流去,磨西古鎮(zhèn)清新得好似貢嘎雪山上飛瀉而下的冰川,晶瑩剔透,讓人流連忘返、回味無窮。
出了磨西鎮(zhèn)往瀘定方向的路依然是沿大渡河上行,行進大約30公里到了一個名叫甘谷地的丁字型路口,往左離瀘定縣城只有15公里。沿著蜿蜒的山路前行,一路上最多只能掛二擋,路雖然難走,風光倒還不錯,有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瀘定縣城處在三面環(huán)山的谷底,縣城不大,屬藏漢雜居,街上商業(yè)頗為繁榮。城中尚存有部分木壁青瓦的老房子,體現(xiàn)著瀘定城悠久的歷史和文化。走在瀘定的大街上,紅軍路、成武路這樣的街道名稱映入眼簾,立時勾起了人們對那個特殊年代的記憶。
瀘定橋位于瀘定縣城城西的大渡河上。來到橋頭,一座古樸大方的橋頭堡和橋頭額匾上的“瀘定橋”三個大字首先映入眼簾,橋臺全用條石砌就,形如碉堡,下設落井,用生鐵鑄成的地龍樁與臥龍樁錨固鐵鏈。橋亭為典型的明清建筑,飛檐翹角、古樸大方。亭脊上游龍走獸栩栩如生、十分壯觀。瀘定橋自建成以來一直以軍事要塞和藏漢交流的重要通道著稱,曾被譽為“東環(huán)瀘水三千里,西出鹽關第一橋”。
瀘定橋基本上是當年的面貌,全長103.67米,橋身十三根碗口粗的鐵鏈猶如十三條巨蟒橫空出世,令人驚嘆不已。左右兩邊各2根,是橋欄,底下并排9根,鋪上木板,就是橋面。瀘定橋之所以名揚四海,正是因為這13根鐵索曾經(jīng)扛起了一個共和國。邁步上橋,橋面在輕微地晃動,耳邊呼呼的風聲和咆哮的水聲交織在一起,像千軍萬馬混戰(zhàn)起來。往下望去,大渡河浩蕩奔騰、白浪滾滾,令人心驚膽戰(zhàn),仿佛回到那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1935年5月29日,中央紅軍到此,身后有敵軍大部隊在追趕,紅軍必須越過大渡河天險,才能突圍。而當時國民黨軍隊已經(jīng)占據(jù)了大渡河的西岸,唯一橫跨大渡河的瀘定橋橋面的木板已被敵軍拆掉。對岸有敵人的炮火阻擊,眼前是洶涌澎湃的大渡河,怎么辦?紅軍突擊隊的22名勇士手持沖鋒槍,背插大刀,腰插手榴彈,腳踩鐵索,在槍林彈雨中,冒死向河對岸沖去,消滅了橋頭敵人,“飛”奪了瀘定橋。紅軍擺脫了敵人的圍追堵截,渡過了天險大渡河,在中國革命史上寫下了英雄的篇章。
走出瀘定橋岸邊的橋亭,一塊石碑立于眼前,碑上方橫寫著“一統(tǒng)山河”,下面是豎書的“瀘定橋”三個大字,這是當年清帝康熙御筆?!耙唤y(tǒng)山河”一直是康熙統(tǒng)一疆土的雄心壯志,卻不想數(shù)百年后,又昭示了紅軍長征北上抗日、抵御外侮、統(tǒng)一中華的決心,而歷經(jīng)挫折的紅軍,正是從這里擺脫險境,繼續(xù)北上,最終完成了“一統(tǒng)山河”的歷史大業(yè)。站在大渡河邊,遠眺瀘定橋,怎能忘記那個炮火紛飛、淋漓鮮血與英雄身影相交織的夜晚?建筑,是凝固的詩篇,瀘定橋,就是凝固在大渡河上的一首英雄史詩!
“蜀道難,難于上青天!”驅車行進在大渡河畔,方知古人所言不虛。山路起伏跌宕,兩岸山巒疊嶂,直插云天。我們一會潛入云端,一會駛入谷地,耳畔是大渡河奔騰咆哮的聲音,聲震長空,動人心魄。大渡河沿岸險峻,歷史上諸多軍事奇才在此據(jù)險用兵,留下了很多傳奇故事。諸葛武侯三渡瀘水,深入不毛;乾隆皇帝改土歸流,用兵金川;石達開進退失據(jù),敗走安順;紅軍戰(zhàn)士神兵天降,飛奪瀘定橋……然而,這樣險峻的自然環(huán)境也造成了當?shù)厝嗣竦呢毨АGО倌陙?,大渡河流?jīng)區(qū)域的同胞們在巍峨群山中過著幾乎原生態(tài)的生活,他們在狹窄陡峭的山壁上種植作物、放養(yǎng)山羊,貧困而與世隔絕。時過境遷,當我們今日走近大渡河時卻驚奇地發(fā)現(xiàn)人民正在逐漸改變著世代相傳的生活方式。
是改革開放與西部大開發(fā),為古稱沫水的壯美大渡河注入了新的生機,給當?shù)厝嗣裆顜砹朔旄驳氐淖兓?。今日大渡河邊的水泥公路如飄帶般舒展,串起沿路交錯聳立的廠房,又如一串巨型珍珠項鏈。道路上車水馬龍、人聲鼎沸,喇叭聲刺穿青天,礦石、土特產乘著汽車在公路上飛奔。
石棉縣蟹螺堡子的一位養(yǎng)蜂人給我們描述了大渡河畔的“過去式”:“我們這以前很落后,交通閉塞,通訊不暢,狹窄的山路只能供一輛車通行,要打個電話得走到縣城去。全鄉(xiāng)人都住在山間的小木房里,要生火做飯,就得去山上砍柴,大家辛苦一年有時連飯都吃不飽?!彪S著改革開放的建設熱潮,大渡河兩岸修路架橋,搭建起公路網(wǎng)。外面的世界很精彩,隨著交通和通訊的日益便捷,沿河周邊村民與外面的世界聯(lián)系愈加緊密,他們的觀念也逐漸放開。
提起鄉(xiāng)親們生活的變化,養(yǎng)蜂大哥一臉興奮,說起話來滔滔不絕:“就拿山里的核桃來說,以前我們要從山里背出去賣,現(xiàn)在道路通了,人們的需求提升了,不少人到這里來旅游,核桃在當?shù)鼐涂梢再u出了,價格也由一斤一兩元漲到了七八元。以前我們住的山間小木房變成了二層樓房,鄉(xiāng)民養(yǎng)豬養(yǎng)牛也已成規(guī)模,我們以前根本沒見過!”(責任編輯/凌云 設計/毛艷梅)